「兄弟？」宮九嗤笑一聲,仿佛听到了什麼蠢話，「黎成,你和我，做兄弟？」
黎成沒什麼反應的又看了宮九一眼，「宮九，我早晚會走的。」
宮九嘴角嘲諷的弧度慢慢拉平。
四目相對,也就那麼一秒。黎成轉回臉看著面前的路，他強調︰「我早晚會走的。」
兩人之間突兀的寂靜了一會。
「你什麼意思！」宮九抬手按抓著黎成的肩膀,「走？走去哪里？你能去哪里！」
黎成的笑聲憋悶在鼻腔,「我總有地方去。」
「天下之大,大不過天家，我身為太平王世子,要找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宮九的目光灼熱，似乎篤定黎成走不了多遠。
「在這里，大不過天家。」黎成說︰「宮九，你沒有調查過我嗎？你難道查出了我是從哪里來的嗎？」
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倏地用力，像是要摳下一塊肉來。
「宮九，如果我要走，就算你是皇帝，我也有辦法讓你找不到我。」
那只手松了力氣，宮九把臉埋在黎成的肩膀，「你哪兒也去不了！」他喃喃說︰「你哪兒也去不了……」
宮九對這段對話的反應讓黎成有些驚訝，他第三次轉臉看了一眼宮九。在看到對方臉上貨真價實的茫然之後，他皺了皺眉，「宮九，你在做什麼？」
「你哪兒也去不了。」宮九說完掌下用力，借力從黎成懷里站了起來，他一腳踩在馬鞍上，另一腳踩在馬頭上，他彎腰和黎成面對面對視著，「黎成，你哪里都去不了！」
黎成勒住韁繩，座下烈馬停了下來，宮九肆意的動作似乎讓它很不安，它一直在原地打著轉，偶爾會不舒服的晃動腦袋。
宮九在馬背上卻顯得很平穩，他盯著黎成的雙眼，目光凌厲，表情陰翳。
「我還要趕路。」黎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他對于這樣看起來更像是無理取鬧的行為只覺得不耐煩。
「你為何如此不願見我？」宮九突然說。
話題跳轉的太快，黎成一愣，「我什麼時候不願見你？」
「你待蕭眾，無絲毫不耐；待靳華，也好言好語，更甚者，將貼身之物相贈。」宮九說︰「之于我，卻百般冷眼，黎成，我何處對不起你？」
「蕭眾和靳華，他們還是孩子。更何況，我什麼時候對你百般冷眼？」黎成說︰「我哪次對你百般冷眼？」
「孩子？」宮九冷笑一聲。他翻身下馬，伸手把黎成也扯了下來。
黎成冷不防被宮九扯下馬，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宮九身上。
宮九又說︰「你當真只把他們當作孩子？你何故對兩個孩子如此上心，只怕是別有所求罷了。也難怪，那二人模樣俊秀——」
「宮九，你別把我想的那麼齷齪。」黎成臉色鐵青的打斷了宮九的話︰「蕭眾和靳華都還小，我也從未對男人動過什麼歪心思。我對他們上心是因為我在這里舉目無親，只有寥寥幾個朋友。」黎成氣急，一連笑了好幾聲，「宮九，你別以為你自己喜歡男人，就覺得全天下的人都骯髒如斯！」
「骯髒如斯？」宮九一字一頓的重復道，他看著黎成面色依舊難看的臉，「我從來不喜歡男人。黎成，就算是窯子，我逛的也是青樓，不是楚館，我怎麼會喜歡男人。」
黎成無心再听，他轉身扶著馬鞍想要繼續趕路。宮九在他身後抓著他的手，面容猙獰，「黎成，你不願听我言明，我便不言，可我今日倒要讓你看看，什麼叫骯髒如斯！」
他單手抓著黎成的胳膊往後退，黎成抬手一揮，打算掙開他。♀宮九轉抓換掌，疾拍向黎成身前，黎成抽身躲過，「宮九！」
宮九充耳不聞，又是一掌。黎成看出對方用了內力，只能沉心抵擋。
「宮九！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干什麼？」宮九凌空一個轉身，猛地抬腿抽了過去，「你說我骯髒，我須要髒個試試！」
腿勁帶著刺耳的破空聲來到黎成耳邊，他矮身躲過，不料宮九不依不饒，趁著腳力未盡，又變了個方向踢在黎成胸膛。
黎成火起，「宮九！你發什麼瘋！」
「黎成，我從不曾對任何人有這樣的心思。」宮九一邊打一邊說︰「自在王府見過你，我就未敢絲毫相忘。這些時日以來，我只要無事，便一路隨你而去。我每日忙碌至夜，只為早那一刻見你，你竟只覺我骯髒如斯！」他每說一句，手下就狠厲一分。
黎成听完有點愣神，這麼大的疏漏宮九當然不會放過。黎成本來就不是宮九的對手，此消彼漲之下，黎成很快就落了下風。
「宮九，我們可以好好談，你先住手——」
「我與你好好談過太久，你才會辱我至此！」宮九掌風如刀，刮在臉上火辣辣的疼，他趁黎成失神的時候欺身而上，手掌穩穩的印在了黎成的右肩。
黎成還沒學會運功護住被打的地方什麼的，只得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掌。誰知宮九這一掌用力極狠，黎成往後退了六七步才勉強穩住，他眼前一陣發黑，好一會才能看清眼前的情況。
他抬手捂著肩膀，覺得半邊身子都在麻痛。
「黎成，你何必裝作這番模樣。你外家功夫雖稍欠火候，內力卻不弱，我這一掌怎能傷你分毫。」宮九說完舉掌就要重新打過。
黎成卻右腿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他扯開衣領一看，果然一個青紫的掌印出現在眼前。他苦笑一下，剛想站起來，可動作一大，他的眼前一暈，直接昏了過去。
宮九本來還不信，可黎成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呼吸短促。他愣了一個呼吸的功夫才反應過來，「黎成！黎成！」
他跪坐在黎成身側，把人扶起來的時候看到黎成露在外面的肩膀。他把自己的手按在掌印上，臉色難看。宮九把黎成扶好在他身前盤腿坐下，四掌相合，小心的替黎成療傷。
黎成傷的不是很重，沒過一會就醒了過來。
「我暈過去了？」黎成一睜眼，就看到宮九近在眼前的臉。他想起之前被打，不由動了動右臂。
果然右臂雖然不再麻痛，卻虛弱無力，抬起來都有些麻煩。
「我以為你有內功護體……」宮九看起來有些尷尬。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
這瓷瓶黎成看著有點眼熟，他還沒深想，就見宮九從瓷瓶里用手指挖出一坨膏狀物，「活血化瘀。」宮九意有所指。
黎成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無奈的點頭。
宮九把藥膏涂抹在那個掌印上。
冰涼的藥膏被溫熱的手指輕輕揉開，讓黎成很不適應。他看著宮九，總覺得畫風有點不對。剛才還要打要殺，這會就握手言和了？
雖然挨了一掌，但黎成還是覺得宮九沒那麼容易算完。
黎成盤腿坐在草地上，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宮九一臉認真的給他上藥，「我自己來吧。」他說完就想接過瓷瓶。雖然左手不如右手靈活，可抹個藥還是綽綽有余的。
宮九沒說話，卻也沒有把藥膏給他，只是繼續涂抹著。
這畫面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只不過傷人的和被傷的，身份互換了一下。
很快，宮九把整個掌印大約抹了四層藥膏才把已經空了的瓷瓶放回懷里。黎成剛想起身，卻被宮九單手按住，他右臂右腿都使不上力，只能坐在原地。
宮九慢慢勾起唇角。
黎成挑眉。
「黎成，你功力深厚，卻不懂運功，是否？」宮九的手撫上黎成的脖頸，因為要給黎成抹藥，兩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近，現在宮九稍微前傾，就能踫到黎成的鼻尖，他此刻說話語速緩慢，聲音低沉︰「若不是幸有奇遇，便是有高人灌頂傳功，是否？」
宮九的手指順著敞開的衣領鑽進黎成的後背，黎成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他抬起左手想要把宮九的手拉出來，卻被宮九用手攔住。
「宮九，放開我。」黎成皺眉掙了掙，卻因為左右半邊不協調而放棄。
宮九對著黎成的右肩吹了口氣。沁涼的感覺讓黎成抖了抖，他眯眼看著宮九，「宮九，放開我。」
「黎成，我說過，你說我骯髒如斯，我須要髒個試試。」宮九說︰「否則你豈不是言之無物。」
兩人所在的地方雖然不是官道，但也是時常有人經過的地方，這里四面空曠，只有連綿的青草成片，零丁幾棵不知名的樹散落在草坪上，起不到什麼遮掩的作用。
不知道從哪里掀起一陣風，把黎成和宮九的頭發吹得揚起，打在臉上細細碎碎的癢。
黎成說︰「為一句話反目成仇，是不是太過？」
宮九的動作一頓，「反目成仇？」
黎成不答。他懶散的躺在地上，青草的味道似乎無處不在，黎成看著天，在這樣沉默的氣氛里，他幾度睡了過去。
宮九沉默了很久。
終于在黎成又一次想要睡過去的時候，宮九開口說道︰「黎成，你是個混蛋。」
黎成絕沒想過宮九會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他。
然後宮九抓著他的左手，說︰「幫我一次。」
黎成看了看兩只交疊著的手，又看看對方的表情，「宮九——」
宮九沒有等他說完，他打斷了黎成的話，他握著黎成的手，用了用力，他說︰「黎成，幫我一次。」
兩只手頓在半空，宮九沒有強迫他。
但是黎成說︰「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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