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昊起身去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慢點說,在我面前用不著逞強——」他面向雷鳴,半邊身子靠在沙發背上,深沉的眉宇之間有一絲慵懶的倦意,微垂的眼簾蓋住了深不見底的眼眸︰「這是二團的情況,一團和三團呢?是個什麼情況?」
「一團長性格懦弱,對上級惟命是從,成天泡在麻將桌上,一向沒什麼建樹,是個好好先生。但三團長……」雷鳴斟酌著措詞,隔了好久才說出四個字︰「深不可測。」
「哦?」金昊平靜如水的神情中多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深到什麼程度?有多不可測?」
雷鳴端起水杯呷了一口,放慢了語速︰「如果說二團長想把自己的部隊弄成獨立王國,那我只能說,想想而已,他的部隊其實並不是他想象中的一座堡壘。可是三團,完全就是鐵板一塊,真正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三團長本人也不怎麼和其他兩個團打交道,據說他經常帶著兵在山里訓練,一兩個月不見人影,師部召集的會議也全是由政委或者參謀長參加。k師甚至有人開玩笑說︰都快忘記三團長長什麼樣了。」
金昊的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眸底飛快的掠過一抹輕渺的光芒,嘴角卻始終掛著莫測的笑意,似玩味又似嘲弄︰「你這兩個戰友現在是什麼職務?」
「是二團一營的兩個連級參謀,非常不得志,要說起來能力也不算低,就是不會逢迎拍馬那一套。」雷鳴很沉靜的垂著頭,沉吟片刻後又問道︰「金大,我要不要跟他們再聯系聯系,多打听點消息。」
「現在不要,而且連你即將調去的消息都不要透露。如果他們真的有能力,以後自會給他們創造充分發揮能力的機會。」金昊閉了一會兒眼楮,再緩緩睜開來,語調平穩、嗓音輕柔,卻帶著掌控生死的絕對力量︰「我不想讓人誤以為我人還沒到,已經開始拉攏親信、排除異己。我是去帶兵的,不是搞派系斗爭的!切不可把一支部隊弄得外斗無方,內斗有術!」
「是!我明白!」起立的時候動作過于猛烈,雷鳴突然覺得胸口似乎堵住了一口氣,煩悶難當,嘴唇也變得青紫,不由自主的握拳輕輕捶擊著胸部,看見金昊正盯著他看,他輕聲說道︰「常有的事,一會兒就好。」
「你去吧,抓緊時間把前期工作作好,我已經通知許明亮在一中隊隊部等你。」金昊看著雷鳴走向門口,又突然喊住他︰「雷公,下午兩點去找林陽,據他說進高壓氧艙能有效治療外傷性氣胸,他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雷鳴狠狠的閉了閉眼楮,再睜開時,眼里已經充滿淡淡的水光,但是很快,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是,謝謝金大!」他打開房門,緩步下樓,卻在看到一樓大廳的情景時愣住了。
大廳里聚滿了人,那些他熟悉到永生難忘的老戰友安靜的等候著他,每個人都對他露出友善的笑意,挨個上前與他緊緊擁抱,所有人對他重復的都是同一句話︰「雷公,歡迎回家。」
淚水再次打濕臉頰,雷鳴除了使出渾身力量擁抱每一位戰友之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以什麼方式來表達感激的心情︰「能回來,哪怕只是幾天,真好!」
許明亮從樓門外沖進來,在看到雷鳴時頓時停住腳步,兩個人互相對視半晌,幾乎是同時向前邁出一步,張開雙臂擁抱住對方。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雷鳴跟在許明亮身後向一中隊隊部走去。
兩個人都昂著頭,挺著胸,雙腿自然而然的一起抬起又一起落下,驕傲與自信正一點點從他們身上騰起,任何一個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都會產生一種感覺︰他們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任誰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當年,他們在原始叢林里,面對無數強敵時,他們沒有丟下彼此;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恐怖分子,一次又一次驚心動魄的血戰時,他們也沒有丟下彼此。
在辦公室憑窗而立的金昊輕輕吁了一口氣,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眼中帶著發自內心的笑意︰「雷公,歡迎回家。」
……
一輛越野車在獵豹大隊駐地門前剎住車,副駕的車門打開,蕭逸楓從車上跳下來,看著獵豹大隊高高飄揚的隊旗,總算出了一口長氣。
他在完成了影子部隊交派的最後一項任務後,接到總部從速返回的命令後,晝夜兼程從歐洲趕回。在總部首長召見他一番促膝長談之後,他謝絕了干部部首長陪同前來的美意,連時差都沒來得及倒,就與他的生死搭檔一起匆匆趕來接任。
把證件遞給哨兵,他簡短的說道︰「我是蕭逸楓,新調來的大隊長。」
哨兵班長詫異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又極其認真的察驗了他的證件,並沒有因為他的自我介紹而矮了一截,「請稍等。」班長稟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走進值班室打電話報告。
蕭逸楓的眼底掠過一抹欣賞的笑意。
年輕的小哨兵挺立在哨位上,卻斜著眼楮用余光悄悄注視著這位上校軍餃的新上司,一個疑問在心底盤桓著,翻滾著︰「一個剛從外面調來的人,能當大隊長嗎?他會打仗嗎?」然而,對方居高臨下的眼神很快就讓他打消了心底的疑慮,那是一種只屬于真正強者的執著與霸氣。
蕭逸楓閉上眼楮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一條腿抬起來搭在車前蓋上,悠閑的蕩來蕩去,突然微不可聞的輕笑了一聲。
他是個身形高大挺拔、容貌俊逸非凡的男人,有著健碩的體形和古銅色的皮膚,一身叢林作戰服突顯出他的寬肩與窄腰。平靜柔和的臉龐高雅莫測,神情從容自在、平淡溫和,微微翹起的嘴角永遠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目光如月光流水般寧靜悠閑。這樣的目光反而更為他增添了無形的壓迫力,讓任何人在面對他的注視時,都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危險即將降臨前的精神緊張,並且收起一切的輕視和懷疑。
一輛敞篷巡邏車飛快的向營門口駛來,在蕭逸楓面前「吱」的一聲急剎,整個車身重重的一震,在距離蕭逸楓不足一米的位置嘎然停住。
蕭逸楓不動聲色的注視著巡邏車,姿態慵懶的緩緩站直身體。
從巡邏車上跳下的是政委劉新杰和新任副大隊長潘勇剛。劉新杰熱情的迎上前,與蕭逸楓互敬軍禮後,上前一步握住對方的手,「歡迎歡迎,我是政委劉新杰。」他一指潘勇剛說道︰「這位是主管作訓的副大隊長潘勇剛。金大一大早就下連隊了,你要是先打個電話和我們聯系,他一定會留在大隊部等你的。」
「這事怪我了,是我太著急了,急著想看一看聞名遐爾的獵豹大隊是個什麼樣子。」蕭逸楓臉上帶著慵懶從容的笑意,眼神高雅又溫柔。可是劉新杰知道,這個人從容的外表下,一定有其它的真實表情。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是他對此人早有耳聞,這個人總是優雅的如同貴族,即便是在殺人的時候,也不會讓人從他身上聞到半點血腥氣。
想到軍隊內部對此人的議論,劉新杰的心頭陡然一沉,頓時便覺得撲面而來的春風竟帶著滲人的寒意,他勉強笑了笑,親切的拉住蕭逸楓的手︰「已經打電話通知金大馬上返回了,咱們先進去吧,請上車。」
潘勇剛的心里可沒那麼多心思,他是個簡單而直白的人,只想試試這個新來的上級夠不夠份量。他向前跨了幾步,有意無意的把劉新杰擋在了身後,舉手敬了個禮,臉上卻沒有半分敬意︰「蕭……上校,久仰大名。」
劉新杰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這個針對蕭逸楓的下馬威來得這樣早,他不著痕跡的向旁邊走了兩步,擺出一副看戲的表情,把蕭逸楓丟給潘勇剛去對付。
「客氣。」蕭逸楓站定腳步,目光從潘勇剛蓄勢待發的右手一掠而過,灑然笑道︰「有何指教?」
「不敢當。」潘勇剛咧嘴一笑,「明人不說暗話,我這人也學不會兜圈子,請指教兩招。」
蕭逸楓聞言向劉新杰瞟了一眼,見他雙眸垂斂,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蕭逸楓的眼中帶著一閃即逝的冷厲光芒,神情安適的道︰「好。」
「好」字剛一出口,呼呼的拳風已經刮到眼前,潘勇剛緊握的拳頭猛然遞到蕭逸楓的面門,蕭逸楓微一側身輕易的避開這一拳。但這只是潘勇剛的虛招,就在蕭逸楓的身體重心略略偏移時,潘勇剛快得無法形容的腿已經對著他的胸口猛踹過來,眼見蕭逸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避開這凶狠的一踹,門口的哨兵已經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呼聲,只有與蕭逸楓同來的搭檔依舊不為所動的靜立著。
劉新杰好奇的上下打量這位名叫冷帥的年輕傲慢的軍人,後者緩慢的轉過頭瞥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忽然讓劉新杰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錯覺,那眼神象是——向遺體告別。「晦氣。」劉新杰在心里啐了一聲,轉開頭不再看他。
蕭逸楓的身體突然如同沒長骨頭一樣,在斜側著站立的情況下,迅速向後下腰,潘勇剛的腿踢了個空,不待他發出後招,蕭逸楓一個反身側旋,已經靈活的斜斜彈起,在半空一扭腰,右腿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圓弧,帶著破空的勁風,狠狠踢到潘勇剛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