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世家逐漸勢大以來,便有了許多規矩,比如士庶不婚等,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但士庶不婚指的是士族與庶族,也可以說是世家和寒門之分,而非是嫡出與庶出的區別。
是,一般而言幾乎沒有人會給嫡子娶庶女,但也得看是什麼人家的嫡子和什麼人家的庶女不是?
如果是聖人所出的公主,便是個庶女,你也得給人低頭行禮呢,更遑論要不要能不能肯不肯。
而崔氏,為天下世家名門,崔氏的女兒嫁進宮做皇子妃都使得,嫡女是什麼人都能求的嗎,就是庶女結親也得挑揀一番呢。
眾人不由得看向了那出言不遜的婦人,約莫三四十的年紀,高眉瓊鼻薄唇尖下巴,雖然生的不錯卻略顯得刻薄,就如同她的做派一般,叫人覺得很不舒服。
元容不由得看了三娘一眼,見她眼角微紅,便不由得私下里拉了拉她的袖子,道︰「阿姐莫傷心。」
三娘聞言只是搖頭,看著卻是並未有多大怒氣,見元容有些不解,便低聲道︰「她雖然說話不好听,可卻說得是事實,沒有哪個夫人不願意給嫡子娶嫡女為妻的。」雖然旁的夫人沒有這般嚷嚷出來的,可未必沒有跟她一樣想法的。
見三娘如此,元容心里倒是有些佩服,她雖然是庶女,可從小跟著李氏也是嬌生慣養,何曾吃過這樣的委屈?如今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卻能平心靜氣的接受而不對自己身世生怨懟,倒是個心性好的。
只是雖然三娘不甚在意。而元容卻很是不忿,是。嫡女素來是比庶女金貴,可那也得看是誰家的女兒,崔氏的庶女那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求娶的到的,說了要給你們家了嗎,這樣迫不及待的當眾表示嫌棄。這是給崔氏沒臉呢!
再看盧氏,這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今兒賞梅宴不過才開始,難道就叫這麼個不曉事的人給攪了不成?
正此時,便有人出來打圓場了︰「這位夫人也是激動了些,盧夫人今兒請我們來是賞梅的,與人家小娘子是嫡出庶出有什麼相干?」又看向盧氏笑道︰「不過府上的小娘子真是能干,我看著就喜歡。」
盧氏仔細一瞧,又看向旁邊的李氏。兩人對了個眼,就見李氏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給盧氏比了個郭字。
這便是她們都看好的那郭家的娘子了?看著倒是個和藹可親的,話說出來也妥帖,而看身上的打扮並不十分富貴但也不寒酸,正合她的身份,盧氏不由得微微一笑,這郭家娘子倒是個不錯的,值得一看。
盧氏心里想著。面色卻是緩和了,只道︰「說句不謙虛的話,我們崔氏的小娘子都是好的。就是三娘,雖然是庶出,可從小被我這兒媳婦帶在身邊教養,敢說德言容功都不差,這位娘子大約是誤會了什麼。」
一言既出,稍微機靈的都品出了其中的意思來了。盧氏這是說三娘既然什麼都不差,又是出身崔氏,不過因為是庶出才會降低了門第挑人,可不是要扒著誰!你嫌棄我們三娘,我們還看不上你呢!來的夫人當中也有知道那一個的身份的,便俱都露出了幾分看笑話的神色。
郭家那位娘子卻是笑道︰「便是我這沒見過多少世面的,都知道您家的小娘子好,卻叫我越看越喜歡,恨不能拉一個回去藏起來呢!」這是表示善意了,而盧氏和李氏都是朝她笑著點點頭,倒是沒說什麼。
雖然說看好郭家,但也不能這樣隨意的就定了親事,到底行不行還得再看一看。而郭家娘子倒是沒有歪纏,反而又說起梅花來。
不過有了這郭家娘子打圓場的一句話,有些冷淡的氣氛就又回暖了,仿佛大家都不約而同般忘記了方才那個小插曲,開始說說笑笑起來,只有那位掃興的夫人一臉不高興的模樣,扭頭出了賞雪亭。
而元容原就站在不起眼之處,畢竟盧氏這一回關注重點是三娘,她跟諸人見過禮後就縮到了一旁,這會兒見盧氏也沒有注意她,便跟三娘和元熙打了個招呼,便悄悄溜了出去。
只是才走不遠,就听見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卻是元熙跟了上來︰「你鬼鬼祟祟的想要去作甚?」又皺了皺眉頭,「今兒可容不得你胡鬧,有什麼心思趕緊給我歇了。」
「阿姐知道我要作甚去?」元容眼珠子一轉,然後便是什麼都不認,反而裝傻起來︰「我不過是覺得外頭冷,想要回屋子里去烤個火罷了,才沒想要胡鬧呢,我是那不知道輕重的人嗎?」越說越理直氣壯,反而白了元熙一眼。
元熙則是好氣又好笑的點了點元容的額頭,而後便蹲子摟著元容低聲道︰「我還不知道你?定是心里打什麼壞主意呢,是不是想要給那位出言不遜的夫人一點教訓?雖然我也不喜歡她,但是她今兒是客,卻不可胡鬧,否則傳了出去不好听。」
便是她嫌棄三娘的那些話最好也不好傳出去,雖然外人听了也許會笑話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憑他家的門第還敢嫌棄崔氏的小娘子,但問題是也會對三娘有些不好的影響,鬧開了對誰都沒好處。其實元熙也很想教訓對方來著,她的性子可沒有三娘那麼柔,這都不是三娘沒臉的事兒,而是叫崔家沒臉。
元容看著元熙的神情,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了,哪里會將她的話完全當真?當下便保證道︰「阿姐,我知道輕重的,便是叫教訓對方,也不會叫她踩著崔家的名聲。你若是不放心,不如親自看著我?」
「真的?」元熙有些將信將疑的看著元容道。不過親自看著這事還真不好辦,畢竟今兒的宴會還有她的事兒,不能就這麼跑了,太不負責任,而且過後盧氏定要教訓她了。
元容見狀連連點頭道︰「比珍珠還真!阿姐你就放心罷,我保證不亂來!」
雖然還是對妹妹口中的輕重有些不能完全放心,可是元熙心里那想要教訓對方的心思終究站了上風,便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信你一回,你記得跟我保證的,最好不要叫對方自認倒霉,而不會聯想到我們身上!」
這有什麼難處?當年她給人當婢子的時候,為了往上爬,這種暗地里使絆子叫對方還找不著北的法子不知道用過多少回了,說難也難,但說簡單也簡單,無非是一個資源和信息對等的問題。
她若只是個婢子,想要整治人就要多費些思量,可她如今不是一個人了,上面有兄姐,下面有婢子僕婦,想做什麼都不難,不過是吩咐幾句的事兒。
不過既然元熙吩咐了要對方自認倒霉不能攀扯上崔家,那就不好現在趁她落單動手了,萬一她耍無賴可怎麼辦?元容可不會寄希望于那虛無縹緲的風度,能當著人家長輩的面說出那種話來的人,元容真不覺得對方有什麼風度。
終于打發了元熙回去奉承盧氏,元容則是帶著婢子直奔富春居,中途路過觀瀾苑的時候還叫人拿了白絨絨的護手出來帶著。
這會兒崔元靖正倚在窗下看書,神情專注的很,手邊還放著一盞茶,正冒著熱氣,讀到妙處還不由得會心一笑,叫興沖沖的奔過來的元容都忍不住放輕了腳步,扶著門框偷偷瞧了往里一眼。卻不意一冒頭就被崔元靖發現了。
「你不是陪著阿婆宴客的嗎?怎麼又到我這人來淘氣了?」崔元靖放下書卷,便往旁邊挪了挪,然後招手叫元容往他身邊的絨毯上坐下,又吩咐婢子沖了杯花露過來。
元容摘了護手,捧著熱氣騰騰的杯子,便眯著眼兒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跟崔元靖說了一遍,道︰「我是看不過眼的,她憑什麼嫌棄三姐姐?三姐姐脾氣好不計較,但我卻不想忍了這口氣。」做奴婢的時候要忍也就罷了,現在還要忍?會憋死的啦!
況且對方又不是她惹不起的人物。欺軟怕硬說起來似乎不是好詞,但人素來就是這樣的,你看誰會對待婢子和聖人一個態度?婢子能打能罵,你敢對著聖人抬手試試?元容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崔元靖則是抬起微涼的手指按了按眉心,而後才瞅了元容一眼,知道這個妹子必定是有什麼想法了,便道︰「你待如何?」
元容則是嘿嘿笑了一聲,湊過去給崔元靖咬了咬耳朵,只見崔元靖神色略微變幻了幾回,隨後才挑了挑眉,勾唇笑道︰「你倒是個小心的,不過這樣做會不會有些狠了?萬一踫巧了,這人可就要遭殃……」
倒不是崔元靖心慈手軟,只是他覺得對方不過是說話刻薄了些,雖然討厭,但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按照元容的法子來的話,說不得對方要是一個不走運,這結果可就不太美妙。
元容則是不以為然︰「那就看她的造化罷,若是老天爺覺得她罪不至此,便不會叫她那樣倒霉的。」而後便看見崔元靖面色有些不好,便鼓了鼓腮幫子道︰「阿兄要是不幫忙,我便去找大兄去。」那可是同父的親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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