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在長安某個人員混雜不怎麼起眼的小客棧里,方才安頓下來的蕙娘迎來了造訪的客人。
來人一身灰色的厚重斗篷,兜帽耷拉下來蓋住了大半張臉,就連手都藏在了手套里,乍一眼,只能瞧見他薄薄的嘴唇。
阿碧開門,見此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便有些沒好氣,然而還不等她開口,就見對方手中忽然有什麼一晃。
「可是奉郎君遣你來的?」阿碧陡然一驚,而後便露出了喜色低聲問道。
「讓我進去。」男子聲音低沉,並未回答阿碧的話,但阿碧也不以為杵,便開了門將人讓進房間。
等到房門吱呀一聲關上,蕙娘才起身看著來人,道︰「閣下是……」
說著,就見對面的男子抬起了頭,而後抬手往下一拉兜帽,登時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容來,然後看著蕙娘緩緩露出了笑容。
「啊,是奉郎君!」阿碧驚喜出聲,而後便看了蕙娘一眼,道︰「娘子和奉郎君好好敘話罷,婢子去烹茶。」說完便閃身出了門。
她們不過是在一間小客棧落腳,哪里還要烹茶這麼講究?不過是為了讓屋中二人好好說話罷了。不過也沒有去揭穿她。
蕙娘看著奉郎君,一雙秋水剪瞳須臾便露出了笑意,而後便走上前,與男子對面而立,柔聲道︰「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奉郎君說著,然後便低低的笑了開來,探手將蕙娘攬進了懷里,道︰「我等你很久了,你終于來了。」
不過是尋常話語,卻叫女子一腔柔情幾乎要滿溢出來,她搖搖頭,然後淚盈于睫︰「有你這句話,我吃再多苦也甘願了。」繼而又笑道︰「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
男子胸腔震動,發出低沉的笑聲,而後探手揉了揉女子烏黑的發,道︰「好了。不如來跟我說說,路上可有遇到什麼礙難?」
一言及此,蕙娘便擦干了淚,拉著男子坐下,又倚入男子懷中,才柔聲道︰「不過是些小麻煩罷了,索性我已經平安到了長安,往後有你在,我都不怕。」
「難為你了。」奉郎君輕嘆一聲,而後便低下頭。輕輕觸上了女子的唇……
歡愛過後,奉郎君撫模著蕙娘光luo的後背,听著她述說來時路上發生的事情,當蕙娘以玩笑的口吻提到崔氏一行時,才被奉郎君打斷了話茬。道︰「你是說,你遇上的是崔氏?哪個崔氏?」
蕙娘呵呵一笑︰「還會有哪個崔氏?自然是天下最聞名的那一個,他們家的標記我記得清楚的很。」隨後便頗為自得道︰「我臨走時還特意落了個荷包在車上呢,你說我若是回頭去要,崔家會不會讓我進門?」
男子心念一動,既然眉毛一揚,笑道︰「如此。我倒是有個主意……」
春水坊某個二進的小院子里,一個青色的挺拔身影正拿著一把大剪刀在修剪花枝,忽而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敲門的是個容貌並不起眼的青年,進門先施一禮,而後道︰「主上,今日一早那中年女子便出了客棧。進入了一處姓奉的宅院里,之後不久,一個青年郎君便出來去了客棧,屬下沒听到他們對話,但是他們的關系似乎……」
「嗯?」尾音輕輕上挑。正在修剪花枝的動作一停,而後便轉過了身來,赫然是俊美無比的裴寧裴九郎,只見他眼底風流,手上卻毫不留情的 嚓一聲剪掉了整個分支,而後放下剪刀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回話的青年卻是一個激靈,雖覺那話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干脆道︰「他們關系絕對不清白,那女子許是外室。」
裴寧這下子便明白了,必是那兩人做了什麼好事,才叫這素來干脆的青年說話拖泥帶水起來,當下便微微一笑,他原本以為那女子許是想要賴上崔氏,跟崔元珩說那些話也有夸大的意思,卻不意竟真的發現了端倪。
那女子真是外室的話,要麼是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看見崔元珩便動了心思,要麼就是心有所圖故意做給人看。但不管是哪一種,耍花樣耍到他頭上來,簡直是不知死活。
「如此,便連那姓奉的一起盯罷,看看他們究竟想做什麼。」裴寧道。
「是。」青年應聲,見裴寧沒有別的吩咐,便再一禮準備離去,卻不料被裴寧給叫住。
裴寧眨了眨眼楮,輕聲道︰「我記得……你家里娘子快生了罷?穩婆可請好了?不太要緊的事你盡可交給別人去辦,有功夫多陪陪你娘子罷,那可是你老秦家的大功臣。」裴寧說著說著,便不由得笑了。
說道家里妻子,青年忽的有些赧然,不過對裴寧的心意還是很受用,只道︰「多謝主上關切。」
知道這人是個素來不多話的性子,便是心里感動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裴寧也沒法強求,便只擺了擺手道︰「你去忙罷。」
待人走後,裴寧靜靜站了一會,便揚聲道︰「子均。」話音才落便有一個俊俏少年悄悄出現在裴寧身後,恭聲道︰「九郎有何吩咐?」
裴寧俯身拾起被他剪掉的花枝,看似漫不經心的模樣問道︰「最近京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
特別的……什麼?名叫子均的少年先是怔愣,而後便回過神來,細細思索了一回,才道︰「許是子均疏忽了,倒是並未有發現什麼特別,雖然城中多了一些生面孔,但也並未有異常動作。」
要過年了,這長安多出一些生面孔來也是正常罷?子均默默的想著,卻未料听得裴寧一聲冷哼,卻叫子均忽然有些背後發涼,再看裴寧時,他卻已經恢復了先前那般雲淡風輕的神態,而後隨手將手中花枝折斷。
嚓一聲。
裴寧打開窗子,然後將手中的斷枝給扔了出去,才回身淡淡道︰「也罷,其他人如何,與我何干?」
子均聞言只是見頭又埋得更低了些,縱然跟隨裴寧有些日子了,此時听聞這冷淡的話語也仍舊忍不住心寒了一下,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裴九郎會是如此本性?至少那些傾心于裴九郎的女子是不會想要知道的。
作為裴寧的身邊人,子均對裴寧的行事作風可謂是了解的很,無關緊要的時候,他便是那個風流儒雅氣度非凡的裴家公子,他可以體貼你縱容你,可一旦觸到了逆鱗……
就是可憐了未來的夫人。曾經見到裴寧如何對待那些生出異心的女子後,子均就知道自家主上縱然憐香惜玉,可也是會翻臉不認人的。嫁給裴寧這樣的人,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了。
只可惜裴寧沒有讀心術,不知道子均的想法,不然恐怕得先把這小家伙給揍成豬頭。
大雪在過午的時候便停了,天氣漸漸清朗起來,卻卻越發的冷了,偶爾有風吹到臉上,便凜冽如刀割一般,元容從小憩中醒來,便听見窗戶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屋中安靜的過分,元容不由得坐起身喊人。阿江很快就進來了,只是面色卻有些古怪。
不過元容還是等到阿江給她打理好儀容,才開口詢問︰「你的臉色不太好看,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正說著,便听見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阿月從外頭進來,一看元容醒了,便道︰「九娘,還真叫你猜著了!」
不等元容開口,阿月便 里啪啦的說了出來︰「那個蕙娘還真的來了!而且不止她自己,還帶著一個年輕郎君,說是他表兄呢,生的倒是人模狗樣的,可那雙眼楮就跟狼似的,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大呼小叫的做什麼?虧得九娘已經醒了,不然我非得把你攆出去。」阿江道。
阿月的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平日總算是有規矩,元容也不怎麼苛責她,倒是縱的她越發活潑了起來,聞言便崛起了嘴,只是還不敢跟阿江頂嘴,只道︰「我這不是一時激動……」
「這消息不是先前就知道了,你現在才激動?」阿江好氣又好笑道。
元容也跟著笑了︰「有什麼好激動的?有阿婆坐鎮家里,怕她什麼?放心罷,阿婆這些年什麼人沒見過,還能應付不了一個小娘子?倒是她帶來的那人……可知道是什麼人?」
阿月搖頭︰「說是姓奉,但是婢子從未听說長安有這個姓大戶人家。也許因為此次淵源,前來攀附崔氏的?」說著又一拍手,道︰「對了,叫阿江一打岔把我要說的話給忘了,婢子是要說,方才有春山堂的婢子過來傳話,說那蕙娘想要見九娘,說是當面致謝!」
致謝?元容眨了眨眼,她真的不知道捎帶一程有什麼需要這樣鄭重其事的感謝的,說對方沒有企圖誰信啊?但盧氏竟然沒有反駁回去,反而遣人過來叫她就比較奇怪了,難道對方竟是說服了盧氏不成?那可真是好口才了。
「也不知道他們準備了什麼樣的謝禮,值不值得我親自去一趟。」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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