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阿青出了門,便看見蕭承訓帶著兩個護衛正等在門口。
今兒蕭承訓換了一身月白長衫,簡約大方,倒看著比昨兒更清爽一些了。
「二殿下。」元容領著婢子行禮打招呼道。
蕭承訓微笑著轉過身來道︰「阿容來了,今日便要勞煩你了。」
元容這才發現,從昨日見面時起,蕭承訓不曾稱呼自己九娘,而是跟裴寧似的喊她阿容。
這是什麼毛病?便是叫的親熱些,她也不會被哄的昏了頭的,不過當著蕭承訓的面,也只敢月復誹罷了。
「不敢,二殿下想要看些什麼景?這附近倒是有山有水,可惜是比不上名山大川的。」
元容說著,便領著蕭承訓出了村子,沿著河邊緩緩而行,今日天氣不錯,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還能看到水里自由自在的游魚,河邊還有拿著叉子叉魚的少年,看見元容便笑著打了聲招呼。
「九姑姑家中又有客人啦?」少年將一尾活蹦亂跳的魚兒扔進簍子里,道︰「咦,又是個俊俏的郎君!」
元容縱然年紀小,可輩分卻高,這村子里至少一半兒人是她的後輩,剛回來那會兒,常常有五大三粗的漢子對這個小娘子喊姑姑,喊的人還沒怎麼,倒是元容頗為不好意思。當然如今她已經習慣了。
「是呢,這是蕭二郎,大約要在此小住幾日。」元容笑著介紹了一句,也未提及蕭承訓的身份,只道︰「今兒若是有好收獲,不妨送我那兒幾尾罷!」
「好 ,一定給您送去!」少年操著爽朗的聲音笑著答應,便又往河里蹚了蹚,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多叉幾尾大魚了。
元容笑了笑也沒說什麼,這村子里雖然大部分都是崔氏族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雖然日子過的還行但也不多麼富裕,元容也不白要東西,都會比市價高一點兒收購,也算是貼補一下老鄉,少年自然是十分樂意送魚過去的。
等一行人走的略遠些了,便听蕭承訓道︰「听那少年意思,莫非阿容這兒常有俊俏郎君來做客不成?」
元容訝然扭頭瞧向蕭承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怎麼蕭承訓這話听起來有些兒陰陽怪氣呢?看他面色一如往常,可偏偏又感覺不到他有什麼疑問的意思。
便道︰「並無,這兒略偏僻,尋常哪兒會有人常來?不過是有些當地士子會來尋阿翁或者阿爹請教一二罷了。」
這倒不是元容胡謅的,崔氏本就是高門,何況崔善淨還是休致的朝中大員?而崔謙之也好歹是做過官的,又是大儒的弟子,不管是誰,隨便指點一二也夠這些出身略差的士子們受益了。
卻見蕭承訓微微扭頭,嘴角朝下撇了撇,微不可聞的輕哼了一聲,道︰「我來的時候,可還踫上了裴九郎呢。」說著也不看元容,只負手朝前走,「那廝怎的會在此?總不至于這樣巧,就被我踫見了罷?」
听這口氣倒像是質問了,元容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兒,面上卻笑道︰「裴九郎在外游學,不過偶到清河,便來探望阿翁。」
蕭承訓似乎是沒听出來元容話里的彎彎繞似的,哦了一聲,才似是滿意了,說笑似的道︰「裴九郎那廝也是,安樂姑姑既然心悅他,做了駙馬豈不快哉?升遷也更容易呢,哪得如今這般,有家不能回,還得了個克妻的名聲。嘖嘖。」
元容眉毛一挑,沒想到蕭承訓居然還這麼八卦,不由得勾起嘴角,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許裴九郎和貴主緣分不夠罷。」
這話很是厚道了,但蕭承訓卻听著不高興了,道︰「裴九郎也忒不識趣,做駙馬還委屈了他不成?」雖然蕭承訓也覺得安樂公主不討人喜歡,可總是蕭家的女兒,這樣被人嫌棄,豈非是讓蕭家失了臉面?他也是姓蕭的呢。
元容微微低頭,心道蕭承訓縱然性子改了不少,可骨子里的霸道依然存在啊,人家不願意娶你家女兒就是不識趣,也不管你家女兒是個什麼德行,長安城里是個規矩人家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兒媳婦好嗎?反過來說,人家裴寧寧願不回家不入仕不娶妻,也不肯要安樂公主,這也是安樂公主的本事,正牌的公主們都沒有被嫌棄到這個地步的。
不過她也懶得跟蕭承訓爭論裴寧的事,便笑了笑道︰「索性安樂公主已嫁了,這些前塵往事還是莫提了罷。」
蕭承訓歪著腦袋想了想,便點頭道︰「也是,裴九郎現在後悔也無用了,我卻不好背後說人是非。」說著便指了指遠處的青山道︰「山里可有什麼有趣的?」
元容在听到蕭承訓說不好說人是非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扭頭笑了笑,而後又忙調整好表情才回過頭來,道︰「山中?莫非二殿下想要進山?」
這可不太好,雖然這山中沒有猛獸,但也不是絕對安全的,萬一掉進個陷阱里之類,豈非自找麻煩?這麼一想,山里的好處元容也不敢說了,只道︰「不過是些兔子山雞之類的野味,並無新奇事物呢。」
說完便立即轉移話題,指著身旁水草掩蓋的,潺潺流動的河水道︰「這秀水是蜿蜒迤邐到青州府的,泛舟河上也別有風趣,那邊有竹筏,二殿下可有興致試試?」
蕭承訓在原地站了站,似乎有些掃興的叉腰道︰「如此,確是有些無趣呢,阿容是怎麼能耐住性子在此住了這些年的?」
雖然嘴上嫌棄著,蕭承訓還是坐上了竹筏,只見元容親自執起一根竹竿,往水里用力一撐,那竹筏便飄了出去,少女的笑顏映襯在眼光下,艷麗之色倒是減了兩分,顯得更爽朗活潑了。
竹筏在河中穿行,看著兩岸的蘆葦迅速的倒退過去,遠處的青山綠意似乎要撲面而來,蕭承訓不由得眯了眯眼兒,感受帶著濕意的微風拂過臉龐,連渾身骨頭都似乎懶了幾分。
往後仰了仰身子,靠上竹制的靠背,蕭承訓索性閉上了眼楮,任由陽光耀在臉上,又抬手張開五指擋了擋,道︰「阿容,怎麼你家鄉的日頭都好像沒有那麼毒了?」
「哈?」元容聞言下意識的手搭涼棚抬頭遠望,隨後便笑了起來︰「竟是被二殿下說著了,你瞧這會兒功夫,天邊竟是飄來了雲呢。」說著,便見方才還逞凶的日頭悄悄躲進了雲層里,天色略暗了暗。
「莫非要下雨?」蕭承訓猛的坐起身來道。
「不急。瞧著那天邊的烏雲還遠著呢,一時半會兒下不了雨。」元容說著,忙指揮半途接手過去的漢子將手中撐桿便換了個方向,開始往回走,「足夠咱們回去了。」
蕭承訓又靠了回去,懶懶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急。再者,我等趕路趕的辛苦燥熱,便是淋上一回雨,也不算什麼。不過若是換成畫舫,倒是可在這河上悠哉賞雨了呢。」听著倒是很遺憾的口氣。
「呵,二殿下倒是想的美,可惜這是鄉下地方,哪里來的畫舫?」元容不由搖頭。
「唔,不如叫人往青州府弄一條來?」蕭承訓道。
元容挑眉看他,見他竟不是玩笑,反而是認真的在詢問他此建議是否可行,頓時就忍不住嘆氣了︰「二殿下打算在這呆多久?恐怕畫舫到時,你已離開此地了,豈非是多此一舉?」叫你二殿下,你也別真的犯二行嗎?
蕭承訓也嘆氣,有些失望道︰「那便算了。」說著便抬起袖子蓋住了臉。
元容同兩個婢子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暗暗嘆氣,然後便將早就準備好的帶竹筒蒸的糯米糕拿出來,遞到蕭承訓跟前道︰「殿下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吃點東西?」
糯米糕散發著竹葉的清香氣味,引得蕭承訓睜開了眼,見元容捧著碟子獻寶的模樣,便不由得笑起來,伸出二指夾起一塊糕點道︰「阿容的面子不能不給,那我便嘗一嘗。」
這話說的特欠扁,元容正待反唇相譏,卻听得身後有人大吼一聲︰「小心!」隨後便有一股大力沖來,元容一時沒穩住,便噗通一聲往前撲倒,正正好好讓蕭承訓給當了肉墊子!
蕭承訓一張臉漲的通紅,正待出口訓斥,卻听得篤的一聲,就見一支羽箭正插在他方才靠坐的地方,箭身沒入幾有三分之一,箭尾還在顫抖,可見這一箭力道之大!若是沒有元容這一撲,他就要被射個對穿!
「是從對面林子里射出來的!」另一個護衛說著,當即便拔劍擋在了前頭,而就在此時,又听得破空聲響起,竟是三箭齊發!
元容瞧著有一箭正是往二人躺倒的地方射來,情急之下忙拖著蕭承訓就地一滾,而就在她將將翻身的那一刻,便見那羽箭擦著她的臉頰而過,篤的一聲落在了距離她腦袋一寸的地方,還帶了幾根青絲。
我的娘!元容一顆心幾乎要從胸里跳出來,忍不住捂著臉往後一搓,只是在這種時候,怎麼她腦袋里想的竟然不是能不能保住命,反而是有沒有破相的問題?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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