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前,兩個石獅子一左一右矗立在門口,差不多有幾人高,人站在下面,渺小得幾乎沒有存在感。
男人抬起眼梢,瞥了眼石匾上遒勁有力的「嘯影山莊」四個字,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
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看到男人穩步走來,渾身散發著一種黑雲壓城般的戾氣,心中一顫,頓時警覺起來。
男人的衣袍稍顯凌亂,頭發亦有幾縷垂到額前,可就算是這般,男人依舊一點都不顯狼狽,反而那行尊帶貴的氣質盡顯。
想來,應該是身份顯赫之人 !
「我要見你們莊主!」凌瀾走至門口,目光落到紅漆木門上,胸口一陣陣的煩悶。
這嘯影山莊地勢險峻,除了大門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能進莊的通道。
他也沒時間去細細研究這山莊的結構!
那侍衛愣了愣,這才說道,「抱歉,我們莊主現在不在山莊!」
不在山莊?
是真的不在,還是故意不在?
凌瀾沉眸,凝向那個回答的侍衛。
侍衛一怔,只覺得這個男人的眼神就像是有穿透力一般,所有的一切都無處遁形,他心頭一顫,心虛地別過眼。
凌瀾盡收眼底,眸色一冷,衣袂翻飛間,「 」的一聲巨響,他已揮手劈開了嘯影山莊的大門。
兩個侍衛大驚,「唰唰」拔出腰間佩劍,直直朝著男人的面門劈去。
這天下竟有如此大膽之人,竟然敢明目張膽地闖嘯影山莊?
這還真是他們守門以來,第一次遇到!
歷來的規矩,擅闖山莊者,死!
所以,他們也毫不留情,長劍如虹、招招狠厲!
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門口已然聚集起三四十個黑衣影衛,長劍如銀龍,一尾一尾,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一道道幽冷的寒芒。
男人薄唇緊抿,眸中神色冷若寒霜,一一掃過將他團團包圍的眾人,長臂一揮,自腰間拔出軟劍。
頓時,兵器交接聲大作。
****************
櫻花林一眼望不到邊。
人間四月天,正是櫻花爛漫的季節。
一陣微風拂過,花瓣紛紛揚揚,就像是在下著花瓣雨一樣,美不勝收。
蔚景望著那一片晨曦中的清麗的粉色,微微揚著臉,任由輕柔的花瓣掉在發上、臉上、眼睫上,感覺就像置身于仙境一般。
這是她是第一次來嘯影山莊,果然名不虛傳。
此時,已有兩三個婢女在櫻花林中間空地的草坪上擺好了案台和坐墊,案台上也擺放了各種精致的糕點,水果和茶水。
一時間沁人心脾的茶香,花香和美食的甜香彌漫在清晨的空氣中,讓人直覺心曠神怡。
蔚景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也一掃幾日來的心中陰霾。
「精衛,做什麼還愣著,快過來。」男人催促的聲音響起。
蔚景回頭,看了一眼早已坐在案台一側的男人,微微一笑,轉身走了過去,在男人的對面坐了下來。
還沒等蔚景坐穩,男人已經拿起玉筷夾了一塊淡粉色的糕點,放到蔚景面前的小食碟中,「來來來,嘗嘗這櫻花糕,它可是用櫻花的花瓣做成的,另外還加了我們山莊秘制的甜料。」
蔚景便也不和他客氣,先拿起一邊小竹盤里的濕巾,簡單的擦了擦手,再把濕巾放到小竹盤中。
然後,拿起玉筷,夾起小食碟中的糕點,送到嘴邊,輕輕的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咀嚼著。
的確,入口即化,甜而不膩,食過之後,唇齒間還留著淡淡的櫻花的香味,和這櫻花林中的香氣融為一體,是和她以往在宮中吃過的糕點全然不同的。
「真沒想到,你就是嘯影山莊的莊主。」
「怎麼?不像?」男人挑眉看向她。
「嗯,」蔚景誠實點頭,「不像。」
男人聞言卻也不惱,反而像是被她的話
tang愉悅到了一般,「那什麼樣子的才像?說來听听。」
蔚景笑笑,沒有回答,怕傷他自尊。
就他這副沒正行的德性,說是哪個富貴人家的紈褲公子還差不多,怎麼看怎麼跟赫赫有名的嘯影山莊莊主聯系不起來。
「對了,你為何要劫持皇後?」
男人手中玉筷一頓,抬眼看向她︰「還不是因為你!」
「我?」蔚景一怔。
「是啊!關于前朝覆滅、新帝登基之事,我也听說了一些,怎麼想,怎麼覺得你不應該是那種雙手沾滿親人鮮血的人,一時心血來潮,就想弄個究竟,平素皇後都居在深宮,也難得遇到,正好得到消息,昨夜,她出來了,所以就……」
「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我?」
「你傻呀,你認識我,她不認識我,一醒過來,那副驚恐的模樣,我就知道不是你了。」
「也是,」蔚景點了點頭,「既然知道不是我,就算了,你後來還搞什麼非要帶個人質,你不帶,沖著你嘯影山莊的來頭,誰還敢真攔你不成?」
男人低低一笑,一雙狹長的鳳眸中桃花亂飛,「這不是想逗他們幾個玩玩嗎?說實在的,最後,你若不說什麼《精衛填海》我還真不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會帶你這個病秧子走。」
說到這里,男人似想起什麼,側首吩咐邊上的婢女︰「去看看廖神醫怎麼還沒來?」
「是!」婢女領命而去,男人又轉眸笑睨向蔚景︰「說說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蔚景一怔,垂眸彎了彎唇,沒有吭聲,靜默了一會兒,又抬起頭。
「對了,你小佷女的病好了嗎?」
蔚景想起與這個男人初遇時的情景來。
那是去年的這個時候,京城里有名的行醫世家劉員外在擺擂台,比詩招親,勝出者不僅能娶到劉家小姐,並且還有一款奇藥九霧草作為嫁妝。
當時,就因為錦弦說了一句,那九霧草可是世間罕有的奇藥,她便想著,一定要拿到那藥,然後送給錦弦。
于是,那日她便女扮男裝偷偷跑出宮參加擂台。
當時眼前的這個男人也在參加之列,而一路賽詩下來,所有人都淘汰了,只有他和她不相上下對峙到了最後,不過,結果還是她僥幸勝出,得到了九霧草。
娶劉家小姐是假,得九霧草是真,所以,一拿到九霧草,她就開溜。
誰知,當她人不知鬼不覺拿藥偷溜到小巷時,就被眼前的這個男人堵了個正著,還當場弄散了她的頭發、揭了她的面皮,還威脅她,要她拿出九霧草,不然,就揪她回劉員外家,說她假冒男人騙取九霧草。
她嚇住了,如果那樣,指定要鬧到宮里去,那要是被她父皇知道了,又得受罰,可她也不願意將好不容易得到的奇藥拱手給了別人,所以,她就哭,哭得那個驚天地泣鬼神,這個男人看不下去了,就將九霧草還給了她。
後來,她听到男人身邊的幾個下人的談話,知道男人想要九霧草,是因為要給一個小女孩治病。
然後,她就主動將九霧草給了這個男人。
兩人便這樣不打不相識了。
男人說,「我叫影君傲,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她不想將自己真實的姓名給他,想了想,突然心念一動,「我叫精衛!精衛填海的那個精衛!」
雖然她知道這個時空他們沒有听說過這個傳說故事,但是,蔚景蔚景,倒過來念,精衛,正好!
這也是,昨夜,她一說精衛填海,這個男人就意識過來是她的原因。
一晃,竟是一年過去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她也從一國公主,淪為一個連落腳地都沒有的孤兒。
現在想想,當初的自己對錦弦真是太盲目了,就為了他一句話,竟就跑去打擂,也從不想後果,從未想過劉府沒了九霧草會怎樣,也從未想過她這個新郎逃跑,劉家小姐怎麼辦?
所幸,九霧草最終還是給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真正需要的人。
「小叔叔……」這時,一道稚女敕的聲音驟然響起,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蔚景一怔循聲望過去,就見一個五六歲,身穿一身淡粉色小衣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一棵櫻花樹下,睜著大大的眼楮疑惑的望著他們這邊。
影君傲微微一笑,向小女孩招了招手,「嫣兒,過來。」
小女孩輕輕咬著唇瓣看了看蔚景,似是猶豫了一會兒,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影君傲的身邊,一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眨著大大的眼楮,歪著個小腦袋一瞬不瞬的看著蔚景,問道「小叔叔,這個漂亮的姐姐是誰啊?」
影君傲看了一眼蔚景,唇角一斜,又轉眸看向坐在他腿上的小女孩,不悅地撅起嘴︰「嫣兒,你叫我小叔叔,你叫她姐姐,這是什麼輩分啊?這樣會顯得小叔叔很老你知道嗎?小叔叔現在正年少不是嗎?所以,不許叫人家姐姐,要叫小姑姑!」
蔚景聞言嘴角一僵,狠狠剜了一眼眼前的男人,這男人在個五六歲的孩子面前都不能正經點嗎?
還沒等蔚景開口,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嫣兒,就是這位小姑姑救的你,要不是小姑姑把藥給了小叔叔,嫣兒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還不趕快去謝謝小姑姑。」
小女孩聞言,似是反應了一會兒,然後,蹭的一下站起來,走到蔚景旁邊,稚聲稚氣道︰「我小叔叔說,是你救的我。」
蔚景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因為她覺得,她並沒有做什麼。
「謝謝你,那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當然可以啊。」蔚景只覺得小家伙可愛得不行。
「我叫嫣兒,那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蔚景突然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了,叫蔚景,那是當今皇後;叫鶩顏,那是另有其人。
意識到小女孩的眸光,蔚景微微一笑,伸手把小女孩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就叫我小姑姑吧,我喜歡這個名字。」
小女孩笑著,粉女敕的小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說︰「好!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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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利的劍鋒劃過皮肉,凌瀾微蹙了眉心,一腳將那個黑衣影衛踹飛。
抬手捂住傷口,也抑制不住殷紅的鮮血汩汩流下來,索性,他也不捂了,捂也不知捂哪處好,哪兒哪兒都是傷。
他繼續往前走著,腳步不停,眸色猩紅,手中長劍在地上劃出一道火星,劍尖上殷紅的血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淌,逶迤了一地。
兩排黑衣人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只是都不敢近前,就握著長劍戒備地、神情緊繃地跟著男人。
因為近前的幾人都死了。
不時有人想突襲,卻也是過不了幾招,就死在這個男人的劍下。
後來,他們就都不敢上前了。
原則上,山莊的黑衣影衛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這個男人卻儼然殺神一般,身上的外袍早已在打斗中撕爛,只剩一身白色的中衣,卻也被鮮血染得幾乎看不出顏色,可,就算傷成這般樣子,男人依舊神思敏捷、出手利落、劍法出神入化。
一行人就這樣僵持著,走著,一步一步朝山莊里面而去……
耳邊似乎傳來女人的聲音,凌瀾斂眸,循聲望去。
在一片櫻花紛飛的草坪上,女人和男人坐在一起,兩人面前的石桌上擺著糕點和茶壺茶杯,兩人更是面對著對方,有說有笑。
有說有笑?
凌瀾眸色一沉,目光一瞬不瞬地絞著女人笑得明媚如三月陽光般的臉。
落在軟劍劍柄上的大手攥緊,指節露出森森白色,他加快了腳下步子,直直往櫻花林而去。
許是劍尖在地上摩擦的聲音驚動了對方,他看到笑談中的男人忽然抬起頭,朝他這邊看過來,在看到他時,微微一怔,鳳眸微眯。
女人同時也側頭看了過來,在看到他時,臉色一變,手中端的茶盞一個沒拿穩、跌落在地上。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那些黑衣影衛亦是跟著男人沖進了這櫻花林中,待看到影君傲時,全都頓在了原地。
影君傲瞟了一眼臉色煞白的蔚景,眉心微攏,朝黑衣人揮了揮手,一行人對視了幾眼,也不敢詢問,看了一身是血的男人一眼,都迅速退了下去。
影君傲的徐徐轉眸,看向凌瀾。
他的臉上倒是笑意盎然,只是那笑意卻不到達眼底。
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他是微微有些詫異的。
從這個男人進莊的那一刻,下人就來稟報過。
卻沒想到這個男人竟能這麼快找到這里。
畢竟嘯影山莊幾近佔了一整座山頭,尋常人一處一處尋找,也要找個幾日,不然怎麼能稱得上天下第一莊呢?
只是,這個男人卻在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就找到了他們。
而且,山莊里的那些影衛的身手他也很清楚,這個男人竟然能活著沖到這里,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為的。
「過來!」凌瀾站在原地,目光只是直直地看向蔚景,「我們回家!」
回家?
蔚景怔了怔,這個詞,她很久很久沒有听到過了,以致于剛剛這個男人說出來,她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哪兒里是她的家?
相府?
她很清楚,那里從來不是!
扯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她沒有理會,目光觸及到男人白衣上的一片赤紅,她眉心微攏,略略別過眼。
「原來是右相大人,你不說這句,我還分辨不出是哪位相國大人,兩位大人的臉,簡直一模一樣,就算身份互換了,我估計也沒人能分辨的出來,右相大人,你說是吧?」
影君傲起身站起,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整個人正好將蔚景的視線擋住,然後目光灼灼地看向凌瀾。
蔚景一愣,只為了影君傲這句話。
有意還是無意?
或許是他知道了什麼?
凌瀾眸光輕閃,卻沒去看影君傲,甚至,從進了這片院子之後,他的目光就一直粘在蔚景臉上,此時,亦是一樣,腳步一挪,他再次看向女人。
「過來!」
他也不過去,只是執拗地看著蔚景,然後執拗地說著這一句。
蔚景蹙了蹙眉,想了想,終是起身站起。
主要是她考慮到,錦弦也知道這件事。
她只有回去了,才能讓這件事平息下去,這樣才不會牽扯到嘯影山莊和影君傲。
要離開,這次也得先回去,然後再走!
深吸了一口氣,她抬眸看向凌瀾,雖然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深深絞著自己,可她卻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怒意。
他因為什麼生氣呢?
看他來的時候,對于她和影君傲熟稔的樣子,也不驚訝。
應該是已經猜到她和影君傲是舊識了吧!
也對,這個男人是誰?
他是凌瀾,是在皇宮中擁有無數暗棋的人,是能操控一盤棋局的人,心智豈非尋常人可比,所以,他又怎麼會猜不到?
所以,他是擔心自己因為和影君傲是舊識,所以將她的身世以及復仇的秘密都說出來嗎?
手腕驟然一緊,她抬頭看去,就看到影君傲的大掌已經將她握住。
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感覺到一股疾狠的袖風從側臉滑過。
另一只手腕亦是一緊,她低頭掃了一眼,再抬起頭的瞬間,就看到影君傲接下了凌瀾的一掌,那股力道,震得她竟然也是一顫。
回過神來,她就發現自己被人一左一右地拽著。
左邊是凌瀾,右邊是影君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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