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田海是誰?」
還未待她回味過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蔚景怔了怔,淡聲道︰「哦,沒誰。你說不能叫我精衛,所以,影君傲就叫我甜海了。」
「遲了。戽」
悶悶的兩字從男人鼻腔里發出。
蔚景抬眼,男人斜睨著她,面色有些難看︰「已經遲了,在畫舫上當著錦弦的面叫了精衛,在纏雲谷也叫了,如今又搞個什麼田海出來,是怕錦弦不知道你們以前就認識,還是怕他不知道你們關系好啊?」
蔚景只是靜靜地看著男人,不明白他的情緒怎麼變得那麼快,剛剛還一副體貼的樣子,給她打窗幔,現在又一副興師問罪之態。
她當然知道已經遲了,可是,人家叫都已經叫了,時光又不能倒流回去,再說了,錦弦也不一定就因為這個懷疑什麼。
她很想回面前的男人一句,你那麼聰明,當初听到影君傲喊我精衛,不是也不明白什麼意思嗎?
後來想想,不想跟他糾纏,便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坐在那里。
男人也不說話,不知道是在生悶氣,還是也不想說了。
氣氛有些冷凝。
她也懶得去理會,身子順靠在馬車的車壁上,輕輕闔上眼楮。
耳畔只聞車輪滾滾以及馬蹄聲噠噠。
不知是夜里沒有睡好的緣故,還是這馬車輕輕搖晃顛簸很讓人催眠,不知不覺,她竟睡了過去。
驟然,車輪不知碾到什麼,車身一晃,她的頭猛地撞到車壁的木板上,額上一痛,她睜開眼楮,就看到對面的男人正看著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蘊著一絲促狹。
她動了動有些酸痛僵硬的身子,準備坐正,男人的長臂忽然伸過來,直接將她拉了過去。
「你——」蔚景一驚。
「睡吧!」大掌扣上她的頭,按靠在自己的胸口,男人若有似無地輕嘆。
蔚景怔了怔,才明白過來,男人是讓她睡在他的懷里。
心中生出一絲抵觸,她皺眉,剛想掙月兌開來,男人的手臂已經環過她的腰身,將她裹住。
「做什麼怕,我又不是什麼食人的猛獸……」
蔚景身子一震,男人似乎也馬上意識到這話不該說,話還沒說完就噤了聲。
敏感如她,又豈會沒有感覺到?
自嘲地彎了彎唇。
怎麼?
說這樣的話,自己也心虛了吧?
猛獸?
鎮山獸算不算猛獸?
其實,有的時候,猛獸並不可怕,比猛獸更可怕的,是人。
他沒說下去,她也不接話,兩人再次兩相無語。
只不過,蔚景也不再動,就安靜地靠在男人的懷里。
本就不是什麼矯情的人,而且也只不過是借個肩膀的盟友關系,沒必要去鬧那種只有情人之間才鬧的別扭。
再說,拉來扯去,她的傷口也痛得慌。
輕輕闔上眼,她想讓自己再睡過去。
可不知是枕在耳畔的男人的心跳太過蒼勁,還是鑽入鼻尖的男人的氣息太過濃烈,她再無一絲睡意。
「蔚景……」
她微微一怔,卻沒有睜開眼楮。
「我跟蔚卿……沒什麼。」
蔚景又是一愣,沒想到他會主動說這個,本想回他一句,他跟蔚卿有沒有什麼,似乎跟她沒有關系,沒有必要跟她解釋。
可不知自己出于什麼心理,終究什麼都沒說,依舊閉眼不睜。
男人的聲音繼續。
「是錦弦的陰謀,他想犧牲蔚卿,打擊嘯影山莊,所以,我才救她。」
蔚景靜靜地听著。
男人頓了頓,大概是沒有等到她的反應,大手撫上她的臉︰「在听嗎?」
蔚景緩緩睜開眼楮,「嗯」了一聲。
男人似是有些意外,只是不知意外她在听,還是意外她的淡漠,又靜默了片刻,才道︰「而救鶩顏……」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而救鶩顏……是因為當時,我以為鎮山獸的目標是她。」
蔚景「哦」了一聲。
她以為男人還要繼續,卻不想,男人卻不再說了。
于是,她就禁不住笑了。
這是解釋嗎?
如果是,他似乎忘了最重要的兩點,或者說,可以隱瞞了兩點。
第一,關于那張字條的問題。
她是因為字條才去了纏雲谷,而且,事後,她還將字條給了他,他難道不應該就這件事解釋一下。
蔚卿去纏雲谷是錦弦的陰謀,所以,字條也是錦弦放的嗎?
誠然,不是。
看他刻意隱瞞不說,就知不是。
第二,關于鎮山獸的目標,原本是鶩顏,最後一刻突然轉向她的問題。
他方才也說了,他以為鎮山獸的目標是鶩顏,心思縝密如他,怎麼就不去想,為何鎮山獸忽然改變目標?
因為她蔚景的肉鮮嗎?因為她蔚景活該倒霉嗎?
當然,也不是。
而他卻跳過了這段,亦是只字不提。
許是感覺到她的異樣,男人雙手捧起她的臉,「在笑什麼?」
蔚景怔了怔,她有那麼明顯嗎?不過是彎了彎唇而已,竟然也被他察覺。
「沒什麼,就是覺得不像你,」她看著男人,淡然一笑,「其實,你不用跟我解釋的,你有見任何人的自由,包括蔚卿,你也有選擇救任何人的權利,譬如鶩顏,這些,跟我沒有關系。」
男人一怔,她清晰地看到男人眼底閃過的那一絲訝然和慌亂。
慌亂?
怎會有這種情緒?
不過想想,也是,是怕她不信任他了吧?
就像大婚那夜,鶩顏殺了全福,奪了名冊,夜里,他過來跟她解釋,說,紅衣女子是他的人,是他的人做的,紅衣只是個誤會,對方喜歡穿紅衣而已,卻始終沒有告訴她,紅衣女子其實就是鶩顏。
看吧,為了不失她的信任,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總是丟一半無關痛癢的真相給她,將另一半真正的真相死死地捂住不說。
其實,她知道他跟蔚卿沒有關系,她也知道是錦弦的陰謀,方才離開山莊之前,她跟影君傲道別,影君傲不讓她走,給她分析了許多昨夜的事情,她再結合自己腦中的種種,頓時就明白了許多真相。
方才在來時的路上,她還在想,他會不會跟她言明一切,終究還是避重就輕。
彎了彎唇,她欲撇開眼,卻驀地感覺到下顎一痛,是男人捧著她臉的手指驟然用力,將她的臉又扳著面朝著他。
「蔚景,這也不像你!」
男人黑眸定定地盯著她,眸色暗沉得沒有一絲光亮,似乎在隱忍著怒氣。
他氣?
他氣什麼?
氣她的態度嗎?
不自覺又想笑了,「那相爺覺得哪樣才像我?」
要大吵大鬧嗎?要死纏爛打嗎?還是要逼著他說出真相?
她沒有立場。
她不是他的誰,他沒有救她的義務。
可是,他也沒有隨意傷害她的權利,譬如,現在。
他掐著她的臉。
「相爺,能輕點嗎?我很痛。」
第一次,面對他的不知輕重,她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男人怔了怔,為她那句相爺,也為她那聲痛,連忙條件反射一般松了大手,卻在下一瞬,又將她按進懷里,那手臂緊緊裹住的力道,並不比手指落在她臉上的輕。
蔚景本想掙扎,可從心底深處泛出來的那股倦意越發濃重,
她連推開他的力氣都無,就干脆由著他去。
良久的沉默以後,男人又開了口︰「回到相府以後,我得做回夜逐曦,因為鶩顏應付不了錦溪。」
「哦。」
蔚景毫不猶豫地「哦」了一聲,哦完以後,又驀地想起一些事。
什麼叫鶩顏應付不了錦溪?
當初將她娶進相府的人,不就是頂著夜逐寒身份的鶩顏嗎?鶩顏不是照樣將她騙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