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頷首,端過瓷碗,送到鼻翼下輕嗅,眉心微微一凝,末了,又用指頭蘸了一點藥汁,送入口中,回味了良久。
搖頭︰「回皇上,保胎藥就是普通的保胎藥,沒有問題。」
錦弦鳳眸微微一眯,似是有些難以置信︰「你可確定?」
太醫點頭︰「微臣確定!」
蔚景看到凌瀾似乎又快速瞟了鶩顏一眼。
錦弦擰眉︰「那就奇怪了,你再仔細想想,當真從早上到現在什麼都沒吃沒喝,只喝了這一碗藥?」
這廂,凌瀾將最後一勺湯藥喂進錦溪嘴里,自袖中掏出一方錦帕給錦溪戽。
錦溪伸手接過,揩了揩唇邊的藥漬,道︰「不用仔細想,我也記得清清楚楚,早上到現在,也才那麼一會兒時間,我的確只喝了半碗藥。」
「那有沒有去過哪里?踫過什麼東西?」
錦溪皺眉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
大廳里烏泱烏泱都是人,卻沒有一絲聲響,所有人都看著那個臉色越來越黑沉的帝王,大氣不敢出。
不知道這將大家都集中在這里,準備怎麼個查法?
而且,一點線索都沒有,還很難查吧?
蔚景站在人群中,彎了彎唇,錦弦又該頭疼了,攤上凌瀾跟鶩顏這樣的臣子,也是他倒霉。
就在誰都未出聲、氣氛有些冷凝之際,驟然,一個身影上前「噗通」一聲跪在錦弦面前的地上。
眾人一驚,就連蔚景也為之一震。
跪地之人是冬雨。
錦溪的貼身侍婢。
她這一跪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她?
眾人驚錯。
錦弦沉眸︰「怎麼回事?」
冬雨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皇上,那藥肯定有問題。」
邊說,邊看著太醫手中的瓷碗。
眾人一怔。
原來不是主動請罪的。
凌瀾眸光微微一閃,鶩顏低垂著眉眼看不出情緒。
錦弦斜睨著冬雨,面色有些微微的不耐。
「太醫方才不是已經說藥沒有問題嗎?你又何出此言?」
冬雨默了默,道︰「因為奴婢覺得蹊蹺。」
蔚景靜靜看著冬雨,以前也沒甚注意,今日第一次覺得這個婢女不簡單。
智商謀略都在錦溪之上。
一般一個下人面聖豈是這般鎮定的,何況錦弦明顯表現出了不悅的樣子,她依舊不為所懼。
「何事蹊蹺?」
「那保胎藥是奴婢煎的,奴婢見今日公主生辰,廚房里非常忙碌,所以,就單獨拿到那個平素基本不用的小廚房里煎的,煎藥中途,奴婢見炭粒子不夠,離開去取炭粒子,回來的時候,奴婢看到一個人在小廚房里鬼鬼祟祟……」
眾人一怔,錦弦眸光一斂,凌瀾轉身,將手中空碗放在邊上的桌案上,長睫輕垂。
「見奴婢回來,那人就從里面走出來,面色明顯有些不自然,而且,那個小廚房,平時基本無人過去的,奴婢離開去取炭粒子的時候,還專門帶上了小廚房的門」
「是誰?」冬雨的話還在繼續,錦弦卻已是迫不及待地將其打斷。
「是……」冬雨抿了抿唇,緩緩抬起眼梢,朝擁擠的人群搜尋了過來。
眾人皆心口一緊,全都屏住呼吸。
蔚景亦是輕凝了幾許眸光。
冬雨的目光一一從大家的臉上掠過,來到人群中的蔚景這里,蔚景面色如常地看著她,以為她下一瞬就會移開,誰知,她的目光就頓在了她的臉上,並且驀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她。
「是夫人!」
啊!
所有人一驚。
蔚景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眼楮。
就連錦弦跟凌瀾,都露出
tang詫異的表情。
冬雨的聲音還在繼續︰「當時不是奴婢一人看到,秋蟬也看到了,不信你們也可以問秋蟬,而且,奴婢還……」
她的話沒有說完,再次被錦弦打斷。
「是這樣嗎?」錦弦轉眸,沉聲問向站在錦溪一旁的秋蟬。
秋蟬臉色一白,戰戰噤噤跪于地上︰「回……回皇上話,的確如冬雨所講。」
錦弦猛然轉身,看向站在那里還未回過神的蔚景,薄唇緊抿,眸色深幽。
所有人的眼光也都齊刷刷聚集了過來,揚落在蔚景的臉上、身上……
蔚景怔怔回神。
見所有人都看著她,蔚景攥了攥手心,略略垂了眼簾,腦中快速整理著紛亂的思緒。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毫無心理準備,所以有些措手不及。
有沒有做過,她自己心里清楚。
什麼小廚房、什麼煎藥,她根本知道都不知道,又如何會出現在那里鬼鬼祟祟?
很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
是誰?
冬雨嗎?
冬雨故意嫁禍于她是嗎?
不然,一個丫頭,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能做到如此鎮定,說得如此有條不紊?
除非她有強大的內心,要不,就是事先早已想好了說辭。
當然,冬雨也只是一個丫頭,如果真要嫁禍,主子才是幕後之人。
是錦溪指使冬雨嫁禍于她是嗎?
所以睜著眼楮說瞎話,血口噴人。
心中生出幾分憤懣,徐徐抬眸的瞬間,她似乎看到凌瀾又看了鶩顏一眼。
心里一咯 ,她驀地又想起另外一種可能來。
或許冬雨跟秋蟬說的是真的,的確有人去了小廚房,的確被她們兩人撞到。
而那人就是恢復了女裝、用了自己真正身份的鶩顏。
所以,在她們看來,她們就是遇見了她。
是了,就是這樣。
不然,錦溪的孩子如何流掉的?
必定是鶩顏或者凌瀾用了什麼方法。
如此看來,那就是鶩顏做的。
只是,做就做,鶩顏為何要女兒身,用真正的身份去做?
就不怕暴露嗎?
倏地,蔚景瞳孔一斂。
嫁禍于她?
致她于死地?
畢竟這個女人也不是第一次想要她死了。
順利打掉錦溪的孩子,又順利將嫌疑丟到她的身上,多好的一箭雙雕。
這樣的心計和謀略只有那個叫鶩顏的女人有。
哦,不,或許是她跟某人一起商量後的決定。
這般想著,心中憤懣更甚,一種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悲愴從心里深處一點一點泛出來。
她不惹事,為何事總來惹她?
她不犯人,為何人總來犯她?
一個一個都不讓她好過,一個一個都巴不得她死。
她做什麼了嗎?
這一個多月,她基本上都沒出門,她又惹著誰礙著誰了?要這些人如此費盡心機地來對付她。
錦溪也好,鶩顏也罷,無論是誰嫁禍給她,無非都是想她死。
她偏不讓她們如願。
「我沒有!請皇上明察!」
蔚景直直迎上錦弦的目光,斬釘截鐵,口氣篤定。
第一次,她用的是我,而不是鶩顏。
眾人一怔。
錦溪亦是眼波一動,為她的話語,更為她無畏堅定的目光。
凌瀾微微抿了薄唇,鳳眸深邃同樣朝她看過來。
看不懂他眼中情緒,蔚景就權當沒看到,略略別過眼,繼續道︰「剛才溪公主自己也說了,她想給二爺一個驚喜,試想,連二爺這個丈夫都不知道溪公主有喜了,我一個旁人又如何知道?更別說,去害她月復中胎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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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蔚景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一席話說完,場下傳來低低的議論聲,有人贊成有人反對,錦弦凌厲鳳眸一掃,場下又頓時四寂。
「冬雨跟秋蟬說在小廚房看到夫人鬼鬼祟祟,夫人又如何解釋?」
錦弦定定望著她。
「我從沒有去過什麼小廚房,何來在那里鬼鬼祟祟?」
心中坦蕩,所以也無懼無畏。
「畢竟不是冬雨一人看到,秋蟬也看到了,夫人的意思是她們二人合伙做偽證騙人?」錦弦挑眉,雖然口氣依舊沉冷逼人,可面色卻較方才明顯稍霽了幾分。
「我不敢妄言!我只是陳述我這邊的事實,我,沒有去過小廚房。」
「你撒謊!奴婢跟秋蟬親眼看到,當時還跟你打了招呼。」
冬雨終于不能淡定了,急聲打斷她的話。
全場一片低低的嘩然。
錦弦抿了抿唇,凌瀾微微擰了眉心。
蔚景發現冬雨情急之下竟然連夫人二字都沒有用,而是用的你。
可見氣得不是一般。
這一點,也讓她更加肯定了是鶩顏去了廚房。
她不知道鶩顏到底是出于什麼樣的心里要這樣做?
或者說,到底是什麼讓鶩顏認為她一定會替她背這個黑鍋?
難道就不怕她將自己真正的身份抖出來嗎?
是因為凌瀾救了她,她欠他們的嗎?還是說,吃定她在錦弦面前,為求自保什麼都不敢說?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
將她吃得死死的女人!
可是,這一次,她不想背了,雖然,她也不抖,但是,卻也不背。
「我沒有撒謊,從早上開始,我一直呆在廂房里,後來來了大廳,沒坐一會兒,就去了花園,從未去過小廚房,我說的這些前面的,蘭竹可以作證,後面的…」
蔚景頓了頓,略一計較,還是說了出來,「後面的,皇上可以作證!」
眾人一怔,錦弦眸光微微一斂。
凌瀾眼波一動,薄唇更緊地抿在了一起。
「蘭竹是你自己的人,作證有什麼用?」久未開口的錦溪嗤然冷笑。
眾人中不乏阿諛奉承之輩,連紛紛點頭,隨聲附和。
蔚景卻也不以為意,亦是彎了彎唇,不徐不疾道︰「秋蟬跟冬雨不都也是公主的人嗎?」
錦溪臉色一白︰「你——」
欲抬手指向她,卻在下一瞬被凌瀾的大掌裹住手背︰「你現在身子虛,作何動怒?有皇上在這里,自是會給你討回公道。」
錦溪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噤了聲,坐在那里虛弱地靠在凌瀾身上。
蔚景想笑,考慮到不合時宜,愣是忍住。
公道?
什麼叫公道?
這世上沒有公道!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大廳里的氣氛陷入了僵局。
驟然,冬雨似乎猛地想起什麼,「對了,奴婢還有另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錦弦沉聲。
「奴婢听說,煎藥時,壺蓋如果用靈貞水泡過,可以避免煎藥過程中藥性的流失,所以,這次煎保胎藥的藥壺蓋子奴婢事先在靈貞水里煮過,奴婢昨日去買靈貞水的時候,醫館里的大夫跟奴婢說,靈貞水沾染到肌膚上,清水是洗不掉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它的密封性好,世人用來泡壺蓋,減少藥性散發。不過,此物反正無色無味也無害,不用理它就行,三個時辰以後,會自行消掉,只要這三個時辰之內,不要踫凡臨草就行,這兩者會發生反應,令皮膚瘙癢發黑。」
「奴婢並不確定,有沒有人動過藥壺,但是,奴婢卻始終覺得,一定是保胎藥出了問題,從早上到現在,奴婢除了煎藥就一直跟著公主,煎藥的時候,公主還未起,後來,公主就喝了半碗藥,什麼也沒有做,怎會好好的,就滑胎?」
「奴婢斗膽,既然夫人說,從未去過小廚房,想必更是不會揭過藥壺的蓋子,那夫人可否讓奴婢取來凡臨草一試?或者說,府中其他人也可以用此一試,雖不一定查出什麼,可萬一呢?公主滑胎,何等大事,既然要查,任何一個蛛絲馬跡都不應該放過,不是嗎?」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冬雨一口氣都沒歇。
凌瀾瞳孔微微斂起,錦弦眸色深深。
鶩顏輕輕抿了唇瓣。
太醫點了點頭,眾人中也不乏知道靈貞水泡壺蓋一說的人,也有人知道靈貞水跟凡臨草一起會讓人皮膚瘙癢發黑,皆紛紛表示此法可取。
蔚景懂醫,當然更是知道。
心中無鬼,自也不怕這些。
「當然可以!」她篤定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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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方法好!秋蟬快去弄凡臨草過來!」錦溪似乎看到了希望,猛地從凌瀾的身上坐起身子,「我也一直覺得肯定是藥出了問題,雖然太醫沒有驗出,只能說,罪魁禍首太高明,我不是替自己的婢子說話,冬雨和秋蟬兩人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絕對不會是信口雌黃之人,我不知道,大嫂為何要矢口否認?」
話音未落,錦溪忽然伸手,想要取太醫放在桌案上的藥碗,因隔得有些遠,手不夠,凌瀾連忙體貼地大掌一揮,直接用內力將瓷碗卷了過來。
瓷碗穩穩落在手中,里面的藥面輕漾,只寥寥幾滴濺在手背上,基本都未撒潑出來。
好霸道的武功。
眾人震驚。
凌瀾已將瓷碗遞給錦溪。
錦溪接過瓷碗,抬眸看向蔚景︰「既然大嫂那般坦蕩,願意接受凡臨草一試,那大嫂能將這半碗太醫鑒定為沒有問題的保胎藥也喝了嗎?」
所有人一怔,包括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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