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注定無眠。
就算是深夜,皇宮依舊沸騰了,皇後沒死的消息如同光的速度在宮里飛傳。
不僅沒死,而且還莫名其妙地食下‘忘憂’,莫名其妙地用涂有毒藥的銀針刺向自己的胸口,如今正在龍吟宮搶救。
內殿,錦弦負手站在床榻邊上,鳳眸深深,一瞬不瞬地凝著床榻上已然昏迷的女子。
「啪」的一聲細響,太醫院院正將自女子胸口取出的銀針置放在大宮女綠屏手端的托盤里眭。
銀針已經染黑,顯然毒性極烈。
末了,他又隔著輕紗細細探向女子的脈搏。
「怎麼樣?吱」
見院正探了又探,一臉凝重的模樣,錦弦皺眉開口,目光又再次轉到床榻之上。
院正猶豫了片刻,起身,對著錦弦一撩袍角跪下︰「皇上,請恕臣無能……」
錦弦聞言神色一凜,猛然看向他,院正一驚,嚇得話就頓在了那里,直到對方抿了抿唇,似是壓抑了情緒,淡聲道︰「把話說完。」
「娘娘身中奇毒,此毒微臣也從未見過。」
錦弦身子微微一晃,其實,在抱她進來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她既然有此決絕一舉,又豈會是一般普通易解的毒藥?
可饒是再有心里準備,現在听太醫院醫術最高的院正親口講出,他還是心頭重重一撞。
「而且……」院正偷偷抬眼睨了一下帝王神色,頭皮一硬道︰「而且,銀針刺入太深……」
「那些朕不要听!」院正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錦弦厲聲打斷︰「朕只知道,她的毒,你必須解掉!」
院正大駭。
必須?
連什麼毒他都不知道,又如何必須?
冷汗透衫,他埋著頭跪在那里大氣不敢出一聲。
偌大的內殿,除了一動不動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加上趙賢葉炫宮女太監,少說也有十幾人,一瞬間全都聲息全無。
良久的靜謐以後,錦弦再次出了聲︰「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醒過來?」
「微臣可以用針灸讓娘娘醒來,只是,娘娘身上的毒……」
「那就立刻讓她醒過來!」
院正一驚,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自藥箱里面取出銀針針袋,準備施針。
相府門口
鶩顏從馬車上下來,拾階而上,門口的兩個守衛連忙跟她行禮。
她徑直入了門,忽然想起什麼,又頓住,回頭,欲開口問話,似又有所顧忌。
守衛見狀,主動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爺回來了嗎?」
因不確定那個男人是以夜逐寒的身份回來,還是以夜逐曦的身份回來,所以,她用了一個比較安全的稱呼。
「二爺剛剛不久前回來的,相爺沒看到。」
「哦,」鶩顏眸光微閃,「知道了。」
入了府,鶩顏徑直穿過前院,往書房的方向走。
抬頭望了望天,四更的天,剛剛還星光斑駁的夜空,此時已進入黎明前的黑暗。
沿路的風燈隱在夜色中,燈輝黯淡,越發顯得長夜淒迷,她突然想,這些風燈也有些年頭了,該讓康叔換換了。
順著回廊,她一直走到書房。
出乎意料的,書房里沒有燈。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里面一片黑暗,她緩緩走進去,借著透窗而入的幽幽夜色環視了一圈,沒有人。
他不在。
略略怔忡了片刻,她又出了門,直直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那個女人的廂房。
同樣的,廂房里面也沒有掌燈,漆黑一片。
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她怔了怔,本能地看向桌案邊,眯眼適應了一下屋里的黑暗,才看到坐在桌案邊的男人。
她想,如果不是一身顯眼的白袍,她或許還未看出來。
眉心微攏,她走過去,找了火折子捻亮桌案上的燈盞。
屋里頓時一亮。
「今夜怎麼回事?」將燈罩罩上,她轉眸看向男人。
男人在擦藥。
低垂著眉眼,很專注地將藥粉涂抹在自己的指頭上。
沒有理她,就像是根本沒有听到她在說話。
鶩顏秀眉蹙得更緊了幾分,又轉眸看向他的手,在觸及到那修長手指血肉模糊一片時,她瞳孔一斂,大駭︰「你的手又怎麼了?」
皮肉外翻、殷紅一片,這個樣子,這個樣子比那日受傷彈琴時更慘不忍睹。
男人依舊沒有理她,自顧自涂抹著藥粉。
他這個樣子,讓她禁不住想起了從前,以前每次受傷他也都是這樣,一個人坐在黑暗里,自己給自己療傷,誰也不理,誰也不睬,第二天又整個沒事人一樣。
所以,她知道,今夜是問不出什麼了。
只是,他這個擦藥的方式……
那哪里是擦藥,那力度,分明是摧殘。
低低一嘆,她在他的對面坐下來,伸手拉過他的腕,外翻的皮肉上除了一片殷紅,有些地方還沾染著一些明黃。
黃漆?
鶩顏眸光一斂,雖然黃色的漆有很多種,皇宮里很多地方用,但是,這種黃中帶橘的顏色,只有龍吟宮殿頂的琉璃瓦上用。
那麼,今夜這個男人在龍吟宮屋頂上呆過?
十指傷成這個樣子,是大力摳在琉璃瓦上造成?
她心口一窒,那今夜龍吟宮前面發生的那一幕,關于那個女人的那一幕,他都看到了是嗎?
是了,肯定是看到了。
不是遇到實在難以隱忍的事,他也不會傷成這樣。
正微微怔忡間,男人已經將手抽了回去,又自顧自擦了起來。
方才她站著,他低垂著眉眼,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如今她坐在他對面,那張沐著昏黃燭光冠玉一般的臉,竟是如水一樣的沉靜。
沉靜嗎?
她知道不是!
這個男人她太了解,面上越沉靜,心中越有事。
當然,如若他不說,她也定是問不出來。
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絕對跟那個女人有關。
那個女人暴露了。
他們拼力維護那麼久的那個女人終究還是暴露了,暴露得那樣突然,暴露得那樣讓人驟不及防。
她不是以夜逐寒的身份在未央宮前面等她嗎?怎麼會成那般模樣?披頭散發、滿臉鮮血、赤著一雙腳,沒有面皮、沒有假肢、沒有外袍?還被禁衛逮個正著。
是跟面前的這個男人有關嗎?
是跟他去私會鈴鐺有關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個女人服了忘憂,刺了心口,用最決絕慘烈的方式終止了這一切糾纏。
龍吟宮
綠屏將錦巾放進銅盆的熱水里打濕,又擰得半干,傾身,小心翼翼地給床榻上的女子擦拭著臉上的血漬。
「都出去吧!」
自始至終站在床頭邊未挪過位置的帝王掃了一眼殿中眾人,末了,又走過去,伸手將綠屏手中的熱錦巾接過︰「你也退下!」
眾人互相看了看,行了禮,魚貫而出。
隨著殿門被趙賢「吱呀」一聲帶上,偌大的內殿恢復了一片靜謐。
錦弦側身在床邊坐下,拿著手中錦巾輕輕擦向女子的臉。
隨著殷紅血污被濕錦巾一點一點帶走,女子熟悉的容顏清晰地映入眸眼,那眉,那眼,那微翹的唇邊,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
雖然在外面她不避不躲迎上他視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是她,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禁不住伸出手,撫上她臉頰的邊緣。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確定什麼,或者說在害怕什麼,他只知道,當臉頰邊緣平滑的觸感入手,心跳是那樣清晰地徐徐加快。
沒有面皮。
是她。
千真萬確是她!
拿著錦巾的手竟是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輕輕地、耐心地將她的臉上擦得干干淨淨。
肌膚勝雪,凝脂一般。
還好,沒有傷。
只是血污,只是血污而已。
他不知道這一臉的血從何而來?
他只知道一臉的血,一腳的傷。
腳已被太醫包扎,估計幾日都走不了。
待臉擦干淨,女子依舊毫無知覺地躺著,一動不動,太醫院院正剛剛施過針,說半個時辰以後就會醒。
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是多久,些些期待,卻又隱隱害怕。
說不出來心里復雜的感覺,真的說不出來。
他知道,他遲早會找到她,遲早,只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在今夜,以這樣的方式,這樣讓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她為何會這般鬼模樣出現在皇宮里面?
她為何身上有‘忘憂’那樣的惡藥?又為何會帶著染毒的銀針?
就是為了對付他嗎?
就是為了在遇上他的時候,用這樣的手段,告訴他她的決絕是嗎?
‘忘憂’這種藥,他前不久給冬雨服過,所以他很清楚。
是沒有解藥的。
也正是因為無解,所以才會被大量用在江湖組織對待廢棄棋子的身上。
食用者會變聾變啞,成為一個沒有記憶的人。
而這個女人眼楮都不眨一下地就咽下。
不僅如此,她還身中奇毒。
剛才院正說,從脈象來看,此毒的發作周期應該是三日,三日之內無恙,若不能解毒,三日之後,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
如果說食下‘忘憂’,她變成了聾啞,她也忘記了他,但是,至少,命還在,而且,某種意義上講,對于如今的他和她來說,或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銀針上的這個毒,怎麼辦?
只有三日的時間。
她這幾個月都經歷了什麼?
遇到了哪些人?
做了哪些事?
一直跟誰在一起?
腦中掠一個男人的眉眼。
他眯眸,眸中寒芒一閃,凌瀾麼?
女芳節那日,為了救那個男人,她甚至不惜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們什麼關系?
他們的關系發展到了哪一步?
早在一起了吧?
六房四宮失火那日,她假冒蔚卿在龍吟宮里中了媚香,他們就在一起了吧?
可是,他們明明才認識沒多久不是嗎?
他跟她相戀了三年,他都沒有越雷池一步,他凌瀾憑什麼,憑什麼動她?
不會的,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她不是隨隨便便讓男人踫的女人。
或許,那日中媚香的人不是她,又或許,她用了別的方式解了香毒。
是了,就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這般想著,心里面忽然火急火燎起來,那種一定要搞清楚的欲.望異常高漲,將手中的錦巾丟到銅盆里面,他迫不及待地抓起她的腕,剛想撩開她的衣袖,又猛地想起,她並沒有點守宮砂。
幾乎不做一絲猶豫,他放下她的腕,大手撩起她中衣的下擺,掀到腰間,修長手指快速解了她褻褲褲腰的羅帶。
他的手有些顫抖,攥著褻褲往下一拉,女子小月復下嬌羞幽密的叢林就暴露在他的面前,望著那一塊黑密,錦弦喉頭一動,某個地方竟是猛地一緊,幾乎就在下一瞬,他又快速將褻褲替她拉上。
稍稍平復了一下氣息,他終是決定算了。
再次將羅帶替她系好,他起身找了件干淨的袍子,準備將她髒亂不堪的中衣替她換下來。
當領口被拉開,女子瑩白的玉脖露了出來,隨之一起映入眼底的還有那一團團青紫淤痕。
錦弦瞳孔一斂。
那是什麼,他清楚的很。
那是跟男人激烈歡.愛過的痕跡。
眸色一暗,他大手一揮,隨之「嘶」的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女子的中衣和里衣都被他一把扯開,露出她粉色的肚兜。
果然,肚兜不能覆蓋的肌膚上,密密麻麻都是吻.痕。
看那痕跡,不是發生在昨夜,就應該是前夜,反正不會太久。
是誰?
是哪個男人?
凌瀾不是已經死了嗎?
還有誰?
她還跟哪個男人這樣顛.鸞.倒.鳳?
她幾時變成這樣的女人?
一股無名的怒火噌地往腦子里一竄,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剛剛他還在說服自己,剛剛他才放棄檢查她的,她竟然……
胸腔震蕩,眸色轉紅,他死死盯著她被粉色肚兜裹得飽滿的胸.脯不放。
粉絲肚兜上,一小團殷紅綻開,他知道,那是銀針刺入的地方,那一抹血漬,印染在一片淡粉上,就像是獨佔枝頭的一朵薔薇,深紅著染著一絲黑,妖嬈性.感。
小月復下面又是一緊,呼吸也微微粗噶了幾分。
終于難以抑制,他抬手,來到她的頸脖,想要解開她兜衣的帶子,卻猛地感覺到有目光揚落在他的臉上。
他一震,抬頭,就發現女子不知幾時已經醒來,正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