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描有鞋印的宣紙前,夜逐曦緩緩抬腳,將軟靴的靴底輕輕覆了上去。
眾人全都目不轉楮凝著。
赫然不大不小,正合適刀。
啊恍!
果然是他!
帝王眸光一斂,夜逐曦慌懼抬頭。
「肯定有人陷害,不是我,肯定有人陷害!」
顫抖說完,又對著帝王撩袍一跪︰「皇上,肯定有人陷害,求皇上明查!」
帝王皺眉,再次轉眸看向秋蟬。
「你為何說是左相?有何證據?」
秋蟬眼眶紅紅地看了看夜逐曦,「奴婢親眼所見。方才奴婢本是跟夫人一起的,夫人說,難得出來,隨便走走,後來夫人說冷,奴婢便去馬車幫夫人取手爐,回來的時候,就遠遠地看到夫人跟二爺在後院的假山處爭執,夫人說,沒想到你竟然戴著面具騙了我這麼久,你們兄弟二人到底有何居心,二爺捂住夫人嘴巴不讓夫人說,夫人還掙扎著要說,二爺便直接掐住了夫人的脖子,奴婢當時嚇壞了,趕緊跑了,生怕被二爺發現,沒想到沒想到,夫人真的死了。」
秋蟬說到最後,早已泣不成聲。
所有人早已不是驚愕得一點點,包括帝王,也包括夜逐曦自己。
眾人都沒有忽略其中的有一句話。
沒想到你竟然戴著面具騙了我那麼久,你們兄弟二人到底有何居心?
戴著面具?
面具?
是指虛偽的面具,還是指人皮面具?
听秋蟬所言,錦溪如此大的反應,應該是後者吧?
還有,錦溪說的不只是你,而是你們兄弟二人。
除了左相夜逐曦,還有右相夜逐寒?
好大的信息量。
帝王目光沉沉看向跪于面前的男人。
男人沉默。
也不知是心虛,還是無話可說。
包括宮女太監以及守衛,全場至少千人,鴉雀無聲,全都看著帝王,等著看帝王接下來的舉措和決定。
在眾人的注視下,帝王忽然揚袖。
隨著「嘶」的一聲細響,夜逐寒輕呼,並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臉。
帝王手中,多了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在刺眼的陽光下輕顫。
而夜逐曦赫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臉。
啊!
全場震驚。
就算再壓抑,場下還是傳來一片sao動和嘩然。
竟然,竟然
果然戴著面具也就算了。
竟然
那張臉他們不陌生啊,竟然是經常隨著帝王一起出入的禁衛統領高朗。
難怪,難怪今日未見其人。
原來
可是,這個也太
左相夜逐曦是禁衛統領高朗?
場中眾人完全沒法接受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竟然劃上等號。
真的完全接受不過來。
太震撼了。
太不可思議了。
難怪錦溪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這也太荒唐了。
震驚錯愕之余,眾人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左相夜逐曦跟右相夜逐寒是胞弟,兩人生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如今,夜逐曦的臉是假的,那夜逐寒呢?
而且,錦溪爭執時說,你們兄弟兩人到底有何居心?
那是不是說明,夜逐寒其實也是戴著假面?
端著揣測,眾人又紛紛看向席間的夜逐寒,見其早已變了臉色。
帝王同
tang樣轉身,凌厲目光朝夜逐寒凝過去。
「是朕替你揭,還是右相自己動手?」
沉冷的聲音逸出,沒有一絲溫度。
夜逐寒離席,屈膝一跪,卻也並未動手。
帝王凝了他片刻,見他沒有要揭的意思,便緩緩轉眸示意站在邊上離夜逐寒最近的禁衛。
禁衛得令上前,猛地揚手一撕,夜逐寒因低垂著眉目,也未看到帝王的指示,忽然禁衛如此舉措,他驟不及防,等反應過來想要抬手去制止,卻已然來不及。
同樣,一張薄薄的面皮被揭下。
另外一張完全不同的臉赫然驚現。
場下再次一片唏噓。
只不過,這一次這張臉,除了少數去過相府的人,大部分都不認識。
滿臉滄桑,是個長者。
眾人已無心去想他是誰,只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不可思議了。
一直在他們身邊的,位高權重的,歷經三朝的而長盛不衰的相府,竟然,竟然
是一直就是他們兩個,還是夜逐寒和夜逐曦確有其人,只是中途被這兩個人取代,他們不知。
他們只知道,太可怕了。
這一切太可怕了。
同朝為官,他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如錦溪所說,他們的居心何在?
「說,到底怎麼回事?朕要听實話。」帝王負手而立,鳳眸深深看著夜逐寒。
見事已敗露,夜逐寒一向成竹在胸、淡然沉靜的臉色也終于被頹然和慌亂取代。
他伏地叩首。
「請皇上恕罪,微臣並非有意欺瞞皇上,微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夜逐寒一邊說,一邊抬眸看向帝王。
帝王微微抿著唇,目光亦是落在他的身上,似是在等著他繼續,看不出心中一絲情緒。
「這件事還得從前前朝微臣考取功名那年說起,因為微臣的父親得罪了官場中人,微臣全家被陷害,流放邊疆,途中父母雙方染病過世,微臣得以逃月兌,微臣發誓,一定要考取功名,並當上大官,為全家報仇,所以,微臣便花錢造了一個假身份,並做了一頂面具,從此變成夜逐寒,當時做身份的時候,準備做父母雙亡,孑然一身,又怕引人懷疑,便做了還有一個胞弟夜逐曦,當時也沒想太多,沒想到竟然真的中了狀元,微臣也從小官做起,做到相國,當時的帝王賜微臣府邸,並讓微臣將老家胞弟接來同住,微臣無奈,就只得找同鄉的高朗前來幫微臣冒名頂替。微臣句句屬實,請皇上明鑒!」
夜逐寒一口氣將前因後果說完,再次對著帝王虔誠伏地叩首。
眾人恍悟。
原來是為了考取功名。
身世的確可憐。
可是,縱有萬般理由,欺君便是欺君。
而且,如今還殺了人。
欺君已是死罪,外加殺人犯,更是沒有一絲活路。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年輕的天子,等著他做最後的判決。
雖然,結果已是鐵定。
終于,天子出了聲。
「你句句屬實又如何?朕明鑒又如何?殺人已是死罪,欺君更是不可饒恕。來人,將夜逐寒和夜逐曦給朕帶下去,听候朕發落!」
帝王沉聲吩咐,禁衛們領命上前。
夜逐寒跟夜逐曦叩首求饒。
帝王不為所動,決絕揚手︰「快帶下去,莫要壞了今日冬至節大家團圓的好興致!」
張如聞言,也連忙示意邊上幾個小太監,將錦溪的尸體抬下去。
禁衛們七手八腳,架著夜逐寒和夜逐曦,準備離開。
忽然,一道女子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等等!」
所有人一怔,全都循聲望去,包括帝王,也包括皇後,還包括夜逐寒,夜逐曦。
出聲之人
是一個宮女裝扮的女子。
雖然場中眾人對此女不識,可帝後二人跟左相右相二人對其卻並不陌生。
當然,張如也認識她,湘潭也認識她,所有此刻在場的,只要以前是凌瀾的人,都認識她。
弄兒。
對于她的出現,眾人只是疑惑好奇,可帝後二人,以及相國二人卻是眸中掠過震驚。
「弄兒可是有話要說?」帝王鳳眸深邃,凝落在女子臉上,直呼其名。
大家也從這一聲直呼其名上,明白過來,此女定是與這個帝王有過交集,或者可以說,熟悉。
弄兒冷冷一笑,伸手指向被禁衛鉗制的夜逐寒,目光灼灼,卻是望定前方負手而立、白衣飄飄的帝王,沉聲問道︰「皇上就是這樣對待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眾人大驚。
帝王臉色微變,皇後愕然抬頭,夜逐寒跟夜逐曦更是驚錯朝弄兒看過來。
什麼意思?
出生入死的兄弟?
場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駭的同時,心中好奇更甚。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帝王同樣沉聲,一字一頓,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
眾人听得渾身一顫。
這口氣,分明比剛才對夜逐寒跟夜逐曦時還要冷冽百倍。
是警告,是威脅,還是只是單純的字面意思,或許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弄兒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弄兒也很想無視,可是弄兒做不到,弄兒的良心還在,明明這些年皇上跟鶩顏公主才是左相右相,為何要讓無辜的康叔跟高朗去頂罪?」
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眾人的耳畔轟然炸響。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眸子。
所有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什麼?
這個叫弄兒的女人說什麼?
明明這些年皇上跟鶩顏公主才是左相右相,為何要讓無辜的康叔跟高朗去頂罪?
什麼意思?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說,其實這些年頂著面皮做左相夜逐曦跟右相夜逐寒的人,是當今帝王自己跟帝王的姐姐鶩顏?
而叫康叔的那個男人,以及高朗,都是替罪羔羊?
是這樣嗎?
天。
太勁爆了。
真的是這樣嗎?
所有人都看向帝王,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然,帝王沒有表情。
面無表情。
只是盯著弄兒。
邊上的蔚景,雖同樣面色如常,雲袖中的小手卻是暗暗攥緊了袖襟,一顆心高高提起。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弄兒會忽然出來唱這麼一出。
是的,前面的都是在她跟凌瀾的掌握之中。
此事還得從她給鈴鐺解了「百日劫」的毒那日說起。
救活鈴鐺後,她帶著湘潭回宮,起先她還沒有在意湘潭的異常,直到夜里湘潭撞翻了宮人手中的銅盆。
湘潭就在近前,伸手去接,沒有接住,反而被離得比較遠的她飛身上前接住。
那一瞬間,她得出一個認知,湘潭不會武功。
可是明明湘潭會啊。
她一聯想前面,一向掌燈之前都要將燈花剪掉的她也第一次沒有剪,她就越發的奇怪了。
如果此湘潭非彼湘潭?
她一驚,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便連忙喚了末末暖暖以及嫣兒,借口凌瀾讓他們去龍吟宮吃邊國進貢的水果為由,速速離開了九景宮。
一路,她細想下午的經過,駭然得出一個結論。
湘潭已被鈴鐺取代。
此人是鈴鐺。
下午,鈴鐺先是說要單獨跟她說話,讓她支走了湘潭,接著,鈴鐺央求她要跟她回宮,被她斷然拒絕,鈴鐺就說要送草人給她,讓她等等,也就是在她等在屋里的那段時間,鈴鐺處理了外面的湘潭,然後取草人回來給她。
所以,她出門不見湘潭,湘潭後來才出來,借口自己肚子不舒服,上茅廁,其實是因為鈴鐺需要易容的時間,是嗎?
所以,她上了馬車後,湘潭準備跟著馬車走,不知道要上車跟她同乘,是因為鈴鐺不知道這些。
是這樣嗎?
如果是,就太可怕了。
所以,她直奔龍吟宮,並將此事告訴了凌瀾。
凌瀾也震驚了,連忙讓隱衛去宮外的別院查看。
別院里已沒有人。
就好像是鈴鐺果然依她所言,帶著她給的銀兩,已經離開了京城。
隱衛四下查看,一直到翌日,隱衛才在後院蓋著石蓋的枯井里發現了湘潭的尸體。
她不知道,不會武功的鈴鐺是怎樣殺死了湘潭,她想,肯定是設了計,湘潭不設防,才會如此。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真的很痛心,也很自責。
為湘潭的無辜慘死,也為鈴鐺的執迷不悟。
她帶著末末暖暖,還有嫣兒就住在了龍吟宮,她也寸步不離他們三人。
而鈴鐺那邊的一舉一動也完全被凌瀾不動聲色地掌握。
果真是錦弦的人。
她不明白,為何一個人可以藏得那麼深?用苦肉計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她不救她呢?
如果她不拿解藥解掉她「百日劫難」的毒呢?
凌瀾卻說,意料之中,鈴鐺賭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的善良。
前幾日,錦弦給鈴鐺傳來消息,讓其在冬至節這日,想辦法殺了錦溪,並作出是被夜逐寒或者夜逐曦所殺的假象就行,後面的事情他自己搞定。
說實在的,錦弦讓錦溪死,她真的很震驚,雖然知道錦弦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之人,但終究是自己的親妹妹,不是嗎?
凌瀾想了很久,凌瀾說,這倒是一個揪出錦弦的好時機,這兩年來,他雖然一直派隱衛在查,卻一直沒能找到錦弦。
錦弦太過狡猾,就連跟鈴鐺傳遞消息,也是輾轉經過他人之手,自己不露半分痕跡。
錦弦說,後面的事情他自己搞定,是不是表示他會現身呢?
凌瀾也做了種種假設。
既然是在錦溪身上下手,那就只能說明一點,錦弦要從相府下手。
而相府,唯一能讓錦弦成為利器的,就是夜逐寒跟夜逐曦的身份。
所以凌瀾找了康叔跟高朗,決定將計就計。
今日早上,他已經秘密擒住了鈴鐺。
如今場上的這個湘潭實際上已經是他們的人。
如錦弦交代的一樣,這個湘潭在後院「殺」死了錦溪,並留下了夜逐曦的鞋印。
凌瀾有兩個目的。
第一,將計就計,引出錦弦。
第二,說白,當初用相府,是因為他需要相府的勢力,韜光養晦,而如今登基兩年多,根基已穩,他根本不需要了,且,一直讓康叔跟高朗這樣扮著,也勉為其難,終究不是個事,還是個非常大的隱患,難免哪天出事,還不及于現在趁機除掉這兩個身份,從此再無夜逐寒跟夜逐曦。
所以,他想著,康叔跟高朗敗露就敗露,揪出就揪出,他可以先假裝將他們打入大牢,然後再做出處死的假象就行。
這樣,康叔跟高朗日後就再也不必那麼辛苦又提心吊膽地扮演夜逐寒和夜逐曦了,就算他們的臉不好再出現也沒關系,他們可以去管理他的隱衛,也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隨便他們選擇。
這些對于他一個帝王來說,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而且,他也想過了,錦弦就算想要說,真正的相國是他凌瀾,他也不怕。
他仔細想過,錦弦沒有證據。
他也讓她仔細想過,她也覺得是。
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弄兒。
他也定然沒有想到吧。
錦弦真是無孔不入啊。
弄兒那般忠心的一個人,錦弦到底給了她什麼誘.惑,或者威脅,讓她甘願如此?
「你憑什麼這樣說朕?」
凌瀾又一次沉聲開口,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凝眸,朝場上看過去。
「你有何證據?」
見弄兒沒有出聲,凌瀾再次灼灼逼問
加更完畢,素子勤快不,明天繼續加更哈,順祝羽殤妖妖童鞋今天生日快樂,也預祝717小雨童鞋明日生日快樂!
謝謝春暖傾城親的荷包~~謝謝深海微瀾親的花花~~謝謝行一的天使親的月票~~大愛你們,狂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