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聞賈家來人請她隔日過府一聚,順道見見剛到京城的薛姨太太和薛大姑娘,她僅淡淡地響應一句隔日必然會去,然後就打發人走了,轉身回到芳苓院,方又開口問道︰「我記得二姐姐說過薛家姨太太有一兒一女,既是請了我去見姨太太和薛家姐姐,可還有請大爺去?」
「好像沒有,守門的婆子說榮國公府只派兩個婆子過來傳話,自然是就見了姑娘而已。」紫鵑想了一會兒,便搖頭回道。
「罷了,明日去吃攤酒席,認過模樣後,便早些回來,別叫哥哥知曉了,省得他心里難過。」林黛玉眉頭緊蹙,心中老大不舒服。
林黛玉已把林珩當作自己的親兄長一般,當然不願見他被人冷落,只若是做這種事的是外人,她倒也無妨,偏偏冷眼看去,也就自己外祖母家的人才這般沒眼見,叫她怎麼不氣憤?萬事皆不如大舅舅和璉二表哥,好歹他們還記得送哥哥幾樣禮物呢。
自從回來林府,又經了幾個月的人情世故之後,林黛玉心里早已把賈赦一房劃出賈母、賈政那些人之外,所以每每提到榮國公府時,她總言外祖母那邊和大舅母這頭,一概事物分的是一清二楚。
「那榮國公府的倆婆子可是大搖大擺的進出咱們家大門,又怎麼能瞞得住大爺?再說大爺早知曉老太太他們的想法,不過同姑娘一樣,舍不得對方心里難受而已,姑娘也沒法子要求人人都像大老爺和璉二爺一樣大度。」紫鵑溫聲地勸慰道。
「這倒也是…唉!」林黛玉悶悶不樂地嘆了一聲。
傍晚,林如海下朝回府,林珩兄妹倆一同去主院請安,只見林黛玉神色還有些懨懨的模樣,林如海不免好奇地關心一句︰「玉兒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有,玉兒只是…。」林黛玉吶吶地低下頭,她心里不滿外祖母的態度,可又沒辦法像二姐姐那里直白地說出口,悶在心里難免郁結。
「今日賈家的人來,說是有親戚到訪,讓妹妹明日去認一下親戚。」林珩微微笑著說了一句。
「哦?」林珩雖無點明深意,林如海卻是听明白了,敢情賈家只喚了女兒過府,卻把兒子給忘了,所以女兒心里不平衡。
「其實哥哥早說過,他們並不是哥哥的什麼親人,我去不去都無所謂,偏偏妹妹總要記在心上。」林珩又笑了笑,一副渾不在意的語氣。
「哥哥!」林黛玉張了張口,爾後有些氣惱地喊了一聲。
「我說不在意便是真不在意,再說大舅舅和璉二哥對我也不差,難道他們家就不算妳的娘舅外家?」林珩臉上笑容淡然中帶著一絲能撫平人心的沉穩。
「哥哥不介意便好,大舅舅家與咱們家的情份自非他人能比的。」林黛玉聞言,這才放下心中糾結,開靨應道。
「你們倆也不必總掛記著他家的事,只是不知來了什麼樣的親戚,還非要玉兒過去一趟?」林如海見著兒女相處融洽,哪里有不歡喜的?不過他竟是一時想不起賈家有什麼外地的親朋好友,于是問道。
「就是二舅母的妹妹薛家姨太太,听說她帶了一兒一女入京,如今已在外祖母家里住下,而且玉兒先前還曾听說薛家姐姐是打算進宮參加選秀的。」林黛玉趕忙解釋起薛家入宮一事。
「薛家?哼!那等出身的人物也能參加采選?是誰給他們的資格?」林如海略一沉吟,隨即想起王家確有一女嫁到金陵薛家,只不過薛家乃歷代皇商,幾時有了采選資格?
「玉兒也不知道,不過先前听陳嬤嬤說了,此番采選,薛家姐姐怕是不能如願的,畢竟宮里的人可沒那些下頭人好唬弄。♀」林黛玉搖搖頭,有些茫然地應道。
「陳嬤嬤這話確實不假,左右咱們家不介入宮庭之事,日後我也不會讓玉兒去那種地方,妳大可放心。」林如海點點頭,頗為認同地道。
「便是爹爹有心,女兒也不會去的,二姐姐曾說過那里本不是什麼女孩兒家都能去的好去處,別人如何想法,她是不清楚,但至少我和她都不適合那個地方。」林黛玉不以為意地笑道。
「是嗎?我記得賈大姑娘是入了宮的…不過合該如此,怎麼也沒有眼巴巴地淨把姑娘送進那里的道理。」林如海只以為賈母不可能在前一個孫女還不知道能不能出頭的情況下,再送一個孫女進去受罪,而且她要挑人也不會挑上沒養在跟前的賈二姑娘。
林黛玉抿嘴一笑,卻是沒說當初賈迎春如何纏著陳周兩位嬤嬤暗中想法子替她免去選秀資格的事。
林如海與林黛玉又小聊幾句後,便讓她先回房休息,僅留下林珩說話,父子倆進了書房,林珩便忙不迭地道︰「父親,我前些日子曾听聞一事,只不曉得與那個薛家有無關系?」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薛家大爺在金陵惹了人命官之事?」林如海毫不訝異地道。
「正是!薛家也太大膽了,這種時候還敢大喇喇地進京投親,難道不怕罪上加罪?」林珩有些疑惑地點頭道。
「我听說那件案子已被新上任的應天府尹賈雨村胡亂判個暴病身亡就結案了,竟是連細查都不曾,可嘆我真是糊了雙眼,當初怎會以為那賈雨村是個好的?如今看來不過一奸佞小人,日後少不得要遠他一些。」林如海重重地嘆一口氣,他琢磨著賈雨材如此斷案,肯定是為了巴結四大家,尤其賈王兩家,不過身為朝廷命官,竟敢視人命如草芥,他憶及當初還是自己引薦了此人與二舅子,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原來還有這等事?!這實在是…實在是…。」林珩沒曾想這朝中百官竟能官官相護到如此地步,那他拚命地讀書科考,又為的是什麼?
「凡事皆事在人為,你不必臆想太多,認真讀好你的書便是。」林如海怎會猜不出林珩的那點心思,只不過他自己亦是科舉出身的文人,如果真要計較避諱,那這個官也不必做了。
「是,兒子受教了。」林珩心中一頓,隨即暗笑自己真愛胡思亂想,這世上貪官雖有,不過好官也是很多,如他的父親不就算得上一個嗎?再者,別人是別人,他是他,如何能混為一談,心思一轉,便覺得眼前開闊起來。
隔日,林黛玉依約來到賈家作客,爾時,史湘雲已然在座,還與薛寶釵妳姐姐我妹妹地套近乎,完全不像往日對待林黛玉那樣的針鋒相對,只不過林黛玉也從不把她當成牌面上的人物,自然沒把這點小事放在眼里。
「玉丫頭來了,先與妳薛姨媽和寶姐姐問好。」賈母見林黛玉進門,親熱地招呼道。
「薛姨娘好,寶姐姐好。」林黛玉從容地福身行禮,那姿態可比傳說中打算參加采選的某人標準多了。
「唉唷!竟又是個標致的小姑娘,老太太,這幾個丫頭可快把我眼楮看花了,天底下的人真沒一個像老太太這麼有福份的,身邊圍著的都是仙女似的姑娘。」薛姨媽眼兒不錯地看著林黛玉,嘴里還不忘欣羨地道。
賈母開心地笑聲連連,想來是對薛姨媽的奉承頗為受用。
而薛寶釵卻是目光微微一黯,她早听說榮國公府里有兩個從宮中退役的嬤嬤,又因哥哥發生那種事,她才會磨著母親入京到榮國公府投親,只是想著若能借機讓那兩位嬤嬤指點一二,將來于她也有不少好處。
誰知昨天一來才知道兩個嬤嬤都是大房那頭請來的人,連養在老太太跟前的兩位姑娘也沒曾有福受她們指點,更遑論她一個外家親戚了,只是她已親眼見到賈迎春因學過兩年多的宮規禮儀,舉手投足間皆透著非凡氣度,今日又再看到林黛玉的舉止也是差不多如此,心中便不由得默默地生出幾分羨慕和失落。
「林妹妹不必多禮。」薛寶釵強自鎮定地起身回禮道。
「妹妹好些日子沒來,今日來了,必然是要多住幾日的吧?」賈寶玉不等眾人請安完畢,便急急地跑過來,伸手想要拉住林黛玉的手。
林黛玉見狀,不著痕跡地往一旁的賈迎春那里靠過去,生生叫賈寶玉落了個空,賈寶玉想再上前時,就見陳嬤嬤陰著一張臉往前走了一步,他不得已,只好轉而坐到薛寶釵身邊,眼巴巴地望著林黛玉。
「愛哥哥,你怎地坐到那里去了,咱們還沒玩盡興呢。」史湘雲有些氣悶地看著賈寶玉從她身邊跑到薛寶釵身邊,偏偏又不願對薛寶釵置氣,便把這份不滿算到了林黛玉頭上,莫名地瞪了林黛玉一眼。
「這里也挺好的,要不雲妹妹過來,我們一起玩。」賈寶玉一臉無知地對史湘雲笑道。
「璉二嫂嫂,不知道何時要擺宴?父親讓我吃過午飯便要回的,若回去晚了,我怕父親和哥哥會擔心。」林黛玉略帶鄙薄地撇撇嘴角,轉頭對站在不遠處的王熙鳳問道。
「不過茶宴罷了,原想等妳來就擺上的,沒想到大伙兒說個話,倒把正事忘了,老太太,我這就命人把東西擺上來。」王熙鳳哪里不知林黛玉的想法,她心里又偏著林黛玉,自然要順著林黛玉的意思接話。
「既是如此,叫人擺上來吧。」賈母對林黛玉不識趣的直白,心中大感不快,臉色也隨之沉了幾分,略帶冷淡地點頭應道。
這場茶宴倒也算賓主盡歡,只要不去在意賈寶玉偶爾想親近林黛玉的舉動,不去在意史湘雲時不時地冷嘲熱諷就行了。
王夫人冷眼打量著在座的幾個小姑娘,越看越覺得還是她自家佷女適合她的寶貝兒子,不過想起薛寶釵進京原是打算入宮的,心里不免有些微妙的想法,賈家于朝中再沒什麼實權,但暗中做點小動作的能耐仍然有的,有了其他想法的王夫人更是一點都不介意為佷女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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