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膚白容潔、面圓頰腴、眉淡眼長、眼中湛光,平素不動聲色、虛掩眼簾時,盡是一副慈悲憫然之象。♀而此時,她語中含怒,倒把那慈善之象去了幾分,令人視其巍巍然而自膽寒。
蘇二老爺雖生來是庶子,但他自落地起,便養在老太太膝下。雖然,他祖母蘇老夫人一直未嘗待見過他,但好歹隔了一輩兒,只要不是常常在蘇老夫人跟前兒晃悠,倒也不會委屈于他。而他的嫡母蘇老太太為人向來和善,只要不惹到她跟前兒,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幾個兒女犯了錯兒,她也頂多神色淡淡的相對,待冷淡夠了,又會很有耐心的和他們說理。待到他後來成親,又因蘇懷鳴時常叛逆,遂老太太對于他這個頗受‘欺壓’的人也多有寬容,是以,蘇懷生從未見過老太太發怒的模樣。
因此,老太太此刻令他下跪,蘇懷生便不覺雙膝一軟,當真就不帶猶疑的跪了下去。
老太太點點頭,道︰「你且跪好,听我與你分說。我問你︰自你懂事起至今,我這做嫡母的待你如何?」
蘇懷生定了定神,穩住剛剛有些失控的心緒,低頭答道︰「母親待我極好。」
蘇老太太瞅了神色不大自然的蘇老太爺一眼,道︰「極好倒不見得,但我總歸是不虧心的。你與老大相差兩歲,同長于我跟前兒,從來就是他有的,便不會讓你缺了。便是獨一份兒的東西,我亦都是收了起來,從未單獨給與過他。但凡哪個丫頭小子輕看了你,我亦不饒他們,便是放眼京城,也沒有哪個深宅大院的庶子少爺能比你過的舒心了!……老爺?」
蘇老太爺听見妻子問話,也知她說的是實情,便點頭道︰「你母親這話沒錯,你當惜福啊!」
蘇懷生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哽咽道︰「母親大恩。兒子實不敢忘,將來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老太太听他話,冷冷一笑︰「孝順?」搖搖頭,道︰「我倒從未指望過……當初對你,乃是我憑心而為,說什麼生恩不及養恩大,我卻是不敢奢望的,只盼你心里有個稱,知道什麼是良心才好。」
蘇懷生藏在袖子里的雙手,握成拳頭。緊緊的攥著。手背上當真起了一溜交錯的青筋。老太太這話他不敢再听。雖說現在不似過去那般,若是有不孝的名頭就斷了仕途,可要真是讓嫡母的話傳出去,他在外面也就不剩什麼人緣了。
因此。老太太話至一半,蘇懷生便將頭磕在地上,哀聲泣道︰「母親若是心中有氣,只管教訓兒子就是,兒子萬不敢忤逆……」
蘇老太爺心中不忍,又有佟老姨太太偷著拉他衫擺,他看過去,竟也是一副哀戚悲怨之狀,便猶疑著出聲道︰「夫人。你看……」
老太太轉過頭來,看得老太爺心中一震。只見老太太雖面上仍舊一副嚴肅之色,然其雙目隱含悲憤,那在眼眶中打著轉兒的淚花卻被她硬生生逼回去。蘇老太爺再看妻子緊抿的嘴角,看著她將手攥得好似要把指甲折斷的樣子。心下不由一嘆,終于想起妻子這幾十年的做派,一面怨妻子性子太過倔強要強,一面又怨二子不知感恩惜福,兩相一比,最後滿月復的話語化為一聲長嘆,他喏喏的動了動嘴唇,卻只低聲說了句︰「夫人你莫要太氣,氣大傷身啊!孩子有不是,你盡管教訓也就是了。」
老太太聞聲淚落,對著蘇老太爺說道︰「我曉得老爺的難處,可想必老爺也知為妻我的不易。當初老二進府,我全不知情,要說心底沒有怒怨,也是不能的。但是對佟姨娘,除了不許她隨便出冬園外,我可曾欺虐于她?吃穿用度,從不少她,連服侍她的丫鬟婆子,都是給了她錢,讓她自買的。這事是老爺經的手,您可曾有印象?」
蘇老太爺點頭道有,蘇老太太便再度看蘇懷聲,繼續道︰「我知你向來心高氣傲,庶出之身非你所願,你若是心有怨憤,只管對我和你父親、你姨娘埋怨,何苦將氣撒到你佷兒身上?」
「母親,兒子冤枉啊!」
老太太不理蘇懷生撲地大呼,稍稍下俯了上身,問他︰「我問你,那年你染了天花,是哪個在門外給你唱歌、哄你玩笑的?」
蘇懷生抬起頭,沉聲道︰「是……是大哥,我知……」
老太太沒讓他往下說,又問︰「當初你身染惡疾,久病不起,家中重金請醫,不見起色。你佟姨娘尋死覓活的說是被魘住了,非要尋道士去破解,那老道說要有嫡親的妹妹誠心抄經,于次日一早焚燒,再配上他的藥水,方能救你。那時懷晶恰巧傷了手,我問你,是哪個日日沐浴焚香,食素抄經,一連抄了九九八十一天?」
蘇懷生咬著唇,回答︰「是……是三妹妹。」這回他乖覺了,不再多話,只等著蘇老太太質問。
老太太繼續道︰「我知小六兒向來霸道,你總覺得委屈。你自己捫心自問,真的每回都是他的過錯?可每次我教訓的卻都是他,哪一回不是好好的安慰與你?可小六兒再淘氣霸道,他也知道人倫!……我問你,那次你被胡子綁走,差點兒被人家撕票,是哪個不顧安危,帶人去救你的?」
蘇懷生這次是咬著後槽牙說的︰「是……是六弟他……」
說道那次被綁到山上,他心里就憋屈,要說老六救他,不如說是老六當時正趕上手癢,想收拾人來的確切。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時蘇老六見到土匪時那兩眼冒金光的感覺,倒是救他這個哥哥成了捎帶手兒的事兒啦。
蘇懷生此時雖低垂著頭,讓別人看不到他的神色,但蘇老太太卻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意,繼續說︰「前幾年,你和人成立公司,要搞什麼運輸,卻踫巧趕上政府內亂,當時時局混亂,各處硝煙彌漫。水陸難通……你的生意賠了本兒不說,公司的錢也都被別人卷走了……我且問你,是哪個幫你收拾亂局,給你提供真金白銀的去還債呢?」
蘇懷生稍稍側首,看了一眼正冷哼哼的瞧著他的馮亦知,扭過頭來,看向蘇老太太,回道︰「是九弟。」
蘇老太爺見兒子被妻子這麼問,做哥哥的跪在堂中,做弟弟的倒都老神在在的坐在一側。心里實在不是滋味。他輕拍了拍妾室拉著他袖子的手。轉頭看向妻子。妻子那不算年輕的側臉明明曲線圓滑,偏偏在他眼中卻看到了一股剛勁不彎之意,他恍然想到剛剛成婚那陣兒,他二人也是琴瑟和鳴過一段時光。那時他夫婦二人一同看書作畫。一同賞花閱景,實在是好不逍遙!有那麼一回,倆人正提到舞劍,說道興處,他撫琴她舞劍,夫唱婦隨得當真也算是神仙伴侶啦。而那時,劍光掩映中的妻子,好似換了個人一般,她褪去滿身的紅塵榮華。只剩颯爽飄然,卻是英武不凡。
這邊兒,蘇老太爺已忘記去詰問,他滿頭滿腦的都是當年。
蘇老太太卻早已習慣自家丈夫時不時的犯抽,也不理他。繼續著自己的問話︰「我再問你,去年你被人家做套兒誆騙,是哪個人好幾個日夜不眠不休的陪你去尋人,幫你渡難關的?」
蘇懷生滿臉通紅的說道︰「是十弟。」他此時雙膝已開始麻癢,隱隱的冒出跟針扎似的疼。
老太太這時長長一嘆︰「老二啊老二,原來你都記得啊!」
蘇懷生趕忙道︰「母親之恩、手足之情,兒子怎敢或忘。」說著,好似動了情,他雙眼通紅,眼淚如流水般滑下。
老太太搖搖頭︰「我最後問你一句,當初你被人訟告,說你私通倭寇,當時你幾度要被槍斃,又是誰跑到政府部門到處通氣、四處求情,將你保下?」
蘇懷生全身一震,緩緩挺直身子,慢慢抬起頭,脖子竟發出咯咯的聲響,他哆嗦著唇,半晌才如虛月兌般說出話來︰「是、是五弟。」
老太太終于將目光投向他︰「古人殺頭,大多不是在午門,便是到菜市口,那時犯人行刑時,大都有許多老百姓前去圍觀。」
眾人不曉得老太太怎麼轉換了話題,但蘇懷生頭皮一緊,心中苦笑,他的嫡母還是這般厲害。
此時二太太又溜著邊兒走了進來,老太太只稍將目光移向她一下,便又收回。
她繼續說︰「其中有很多別有心思的人混在人群里,在一旁等著,他們只等劊子手開動,便拿出準備好的饅頭沖上去,將饅頭浸到犯人流出的血中,讓好好的一個大白饅頭浸滿鮮血,變成一個鮮紅鮮紅的血饅頭,說是回去給病人吃,就能醫好病人。」
說到此,老太太眼神瞬間銳利如刀,仿佛要把蘇懷生的一切偽裝都割斷、露出他的本質來。
她的聲音同時拔高幾度,幾近怒喝的質問︰「老二,你是不是覺得老五沒得太早,所以現在也要踩上一腳,好讓你、好讓你仔細的去嘗嘗他的血饅頭!」
這一聲帶著雷霆之怒的問喝,令整個廳堂的人都不覺一顫。蘇懷生也登時睜圓眼楮,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他立時自辯道︰「母親這般說兒子,兒子實不敢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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