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鄙人姓豐,名忱,字子義,你……」
看著錦歌眼中的光芒,豐忱低聲而笑︰「怎麼,你不信?」
他點點頭,抬起眼笑問︰「那依你之見,我……是誰?」
錦歌見他雖然一臉的笑,眼底卻是認真之極,不免收了周旋的心思,她搖搖頭,坦率道︰「我不知道。」
錦歌怔然。一抹苦笑掛上嘴角,那還帶著熱氣的淚珠兒猶如斷了線一般落下︰「它是‘流落’到我手上的吧!」
豐忱牽起錦歌的手,往前走︰「我從來沒想過要收回去。」
錦歌卻立時頓住腳,一把將豐忱甩開。
她三兩下的抹干臉,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昂起頭顱︰「我會讓你收回去的!」
固執的目光、堅定的眼神兒,看得豐忱腦袋直抽抽︰「我那兩個大舅子就很難搞了……好吧好吧,隨你!你高興就好!」
……
這里的地道不同于豐忱帶她走過的那幾條,這里的洞壁就是簡單的抹了石灰,素素淨淨的掛著幾盞油燈。
豐忱一手拎著燈。一手抓著錦歌的手,他循著錦歌的目光看去,笑道︰「這些都是備用的。」
見錦歌情緒恢復得極快,他不禁搖搖頭︰「你啊你,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樂、一會兒惱,當真拿你沒辦法!」
錦歌腦袋一轉並不理他,心道若是讓他模清了脾性,還不知道他要得瑟成啥樣咧。
地道通向倉庫的路挺近。錦歌低頭數著數兒。剛數到兩千六百九十九,地道便重新陷入黑暗當中。
「沒事兒。別怕,咱們到了。」豐忱幾乎是同一時間就安撫起錦歌來,他並沒有唐突的摟人。只是用臂膀將錦歌護住,手掌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
錦歌這會兒,神經已經很粗了;比起之前的驚嚇,眼前的黑暗根本算不得什麼。若是平時,這位小姑女乃女乃一定會冷笑著說︰「有什麼好怕的?這種程度,它就是個渣!」
只是這會兒,錦歌心眼兒一動,將要吐出口的話咽回去,收起豪邁的態度,很是照顧豐忱的情緒,乖乖的等他照顧。
門再打開,是一片燈火輝煌。
「呀,咱們這是到地上來了?」錦歌有些詫異,這也沒上樓梯啊!
返身關門的豐忱無語的敲了錦歌的額頭一下︰「粗心的姑娘!」
他以手心為板,給錦歌畫了畫︰「從透視角度說,咱們倆走得路型屬于螺旋式上升的;從平面立體的角度講,咱倆一直在走微坡道,明白?」
對于這個得著機會就在自己眼前得瑟的家伙,錦歌決定按兵不動,她指著前面問︰「你就是帶我到這里來?」
豐忱笑道︰「你不是要找倉庫麼?怎麼來到了,反而不識了?倒真成《西游記》里講得,見了小雷音寺,你整裝相拜;來了大雷音寺,卻不識真身了。」
錦歌訝然的看著眼前這座雕梁畫棟的原木二層建築,磕磕巴巴的反問︰「這……是倉庫?」比你住的地方都不差呢!
豐忱兩手推著錦歌的肩頭往里面走︰「來吧,進來看看!」
一層樓里,就是簡單的一些櫃子、茶桌並幾張椅子,和門斜對角的地方,是樓梯。
錦歌隨著豐忱慢步而上,卻沒想到里面別有洞天。
二樓的擺設和一樓並無不同,錦歌看著和外表不相稱的內室,不禁琢磨出些滋味。
「過來!」豐忱站到一個黃花梨高櫃的跟前兒,向錦歌招手,「再走近點。」
他將櫃子推開,里面露出一個小門,再打開門,錦歌瞠目,從露出的空間來看,這儼然是一個小型電梯。
「這是仿美國奧的斯公司在1892年設計的那款,按鈕操縱裝置,怎麼樣?還算過得去吧?」
錦歌嘖嘖點頭︰「你真能折騰啊!」
豐忱笑著先一步上去,坐好後便將手伸出來,向錦歌發出邀請︰「來吧。美麗又尊貴的小姐,一會兒從這里下去,咱們再過一條小徑,就到目的地啦!」
錦歌看著這種坐式電梯。心里也有些躍躍欲試,只是面上卻裝模作樣的保持著矜持︰「嗯,既然年輕的先生相邀,那麼本姑娘就……試試?」
倆人相視一眼,「撲哧」笑出了聲。
兩手相握,坐在一起,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豐忱手指一按,電梯便開始慢慢下降。
「誒。你看……」因為地方逼仄,豐忱用肩頂頂錦歌,腆著臉笑道,「你看到沒,咱倆這樣子是不是很像啊?」
錦歌莫名其妙︰「像?像什麼?」
豐忱舌忝舌忝唇,笑道︰「人家成親時,挑了蓋頭之後,不就是兩口子盤腿兒坐在床上,等著喜娘將彼此的衣擺打成結兒,然後喝合巹酒。說什麼‘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錦歌伸手打斷了豐忱的遐想,她模模他的腦門兒,輕嘆︰「這不發燒啊,怎麼淨說胡話呢?」
豐忱剛要反擊,錦歌就指著電梯門兒道︰「咱們到啦,打開吧!」
……
錦歌進到「來」之不易的地方,看著一排排羅在一起的木箱,感覺有些眼暈。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豐忱︰「這好幾百箱的,里面都裝著什麼?」
豐忱也不出聲。三兩步走到一摞約麼半人高的箱子前。操起一旁擱著的一根鐵鍬,輕輕一撬。「啪!」,箱子開了。
錦歌因緊隨在他身後,正好看到里面放置著的烏黑黑的一滿箱子炸彈。她心里當即便是一緊︰「你這是要做什麼?」
豐忱凝視她片刻,從袖子里抽出一張地圖,遞過去︰「你先看一看。」
錦歌忍住那些不斷跑到腦海里嘈雜的一眾猜測,接過圖紙那麼一瞧,抬手揉揉眼楮,又看了兩遍——這圖上繪的,正是整個京城的地形。
圖上有一黑一紅兩條線,一條為實線,乃是京中打開的隱蔽地道之線路,其中兩條便是前些時日盯老道士時,他二人途經的;而另一條,則是虛線。這些虛線並不連接,它們只是斷斷續續的在某幾個方位標刻著,像是勾畫重點之用。
錦歌皓齒嚙唇,一雙拿著圖紙的手,不知所覺的哆嗦起來。隨著她的目光看去,浮現在眼前的一條黑線,猶如藤蔓一般,彎彎曲曲中綴著幾點不知名的紅色小花兒,顏色艷麗、反差明顯,仿若藤蔓之後隱隱浮浮的藏著一片帶毒的陰影。
這條黑蔓一頭兒連著致升學院那座有名的鐘樓,另一處連著京中國際學校小學部後面的教堂。
錦歌不可置信的看著豐忱。
此時,豐忱隨手坐在一處摞起來有一米多高的箱子上,雙腿打著悠,他臉上的笑,淺淡、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他們倆先後開口,你一句我一語的,一時間,空氣都被膠著在一起,緊張中,帶著有序︰
「這就是你最終目的?」
「如果不是你夜探鐘樓發現我,我表姑不會知道我入京。」
「你夜駐鐘樓,就是做準備?……換句話說,你早就知道那間書院會改建成學校了?」
「消息,是放出來給大眾听的,而計劃……才是早有預備的。」
「前些日子那些混亂,是你一手策劃的?」
「困如斗獸……不然,怎麼能夠一鍋兒端呢?」
「不對……你的目的是、是……日本天皇的……皇孫?」
「呵呵,這些**可以在一瞬之間,讓一座教堂瞬間轟塌……轟~~!只一聲響,就可以讓那白茫茫大地,落得個真干淨!」
……
錦歌心中的猜測,一個個被印證;她心里的光,卻一點一點地沉弱下去。
她嘆口氣,顫著聲音問︰「你……你到底是誰?」
「確切的說,我應該姓韓……你可以喚我——‘韓忱,韓子義’。」
豐忱站起身,走到距錦歌一臂之遠的地方站住,他伸出手,好像是初次見面的自我介紹,姿態優雅恭謙。
「韓……韓?」
錦歌的淚,幡然而滾,只有零落的兩滴,輕輕墜下。
豐忱想伸手替她撫去難過,然而,最終也只是手臂輕抬、手指微動,他終究是沒有接近。
輕嘆一聲,眼神清湛中帶著磊落,他清清楚楚的說︰「是的,我姓韓,我叫韓忱,我是韓子義……我的父親,他是……韓鵬彰。」
……
寂靜,整個倉庫好像變成了真空一般,靜得連呼吸聲都听不到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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