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落 第48章 雁過留痕

作者 ︰ 于心焉

接下來,在秦王府的日子,楊洛過得悠閑而自在。

李世民每天都會過來看她,偶爾晚上也留下來過夜。可能上次的事把他嚇著了,倒是再也不敢放肆了。

休養了一段時間,孫太醫說胎已經穩住了,在院子里窩了好久的楊洛終于也可以四處走動了,便恢復了去長孫無雙房里的請安,有時也能踫到李世民的其他姬妾,楊洛便和她們一起聊聊天,相處倒也和睦。

不久,洛陽城里連接發生了兩件驚天大事。

先是王世充逼著楊侗禪位于他,將楊侗囚禁于含涼殿。一月後,楊侗被王世充的佷子王行本縊殺于含涼殿。

消息傳到了長安後,楊洛悲痛不已。一方面,她對楊侗的遇害傷心;另一方面,又加深了她對楊侑的安危的擔憂。楊侗禪位于王世充,最終還是免不了被殺的命運,而楊侑禪位于李淵,又會怎樣呢?她有些不敢想。

這幾天李世民一直沒有回府,她也找不到人商量,坐立不安,實在不放心,便叫秋芸備了馬車,在紫憶陪同下回了酅國公府。

酅國公府的總管劉豫見了楊洛,像見了救星一般,拉著她說道︰「公主,你可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國公大人吧,老奴怎麼也勸不了他!」

「侑兒他怎麼樣了?」楊洛一听有些著急。

「國公大人今天一早得知越王被害的消息後,便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讓人靠近,只听到他在房里哭!」劉豫說著眼楮也紅了。

「侑兒在哪兒?快帶我過去!」楊洛說道。

「是,公主。」劉豫應了一聲,便轉身往前走去。

「劉豫。」楊洛猶豫了一下,叫住他。

「公主還有什麼吩咐?」劉豫停下腳步,回過身應道。

「你……以後別再叫我公主了!」楊洛緩緩說道︰「我……早已不是公主,以後叫夫人便是。」

劉豫沉默了一下,面露悲傷之色︰「是,夫人。」轉過身,默然向前走去,手悄悄拭了一下眼角。

楊洛邁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劉豫的身後,心境一樣的悲涼。

跟著劉豫來到了供堂外,這房里供著大隋的先人。當初楊侑從大興宮請出來的,只是,這里今日又要多一個牌位,越王楊侗之位。想到這里,楊洛不禁悲從心來。

劉豫回頭對著楊洛說道︰「公……夫人,國公大人就在里面。」

楊洛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推了一下房門,門從里面閂上了。

楊洛抬起手,輕輕叩著門。

「你們都給我走開!」楊侑在屋里大聲喊道。

「侑兒,是姑姑!」楊洛心里一酸。前一次楊侑把自己關起來,還是大興城破後,李淵讓他稱帝前的那一晚。

里面一下安靜起來,片刻之後,有什麼東西打翻在地的聲音,然後便听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隨即門便打開了。

楊洛抬起頭一看,楊侑站在眼前。只見他身形消瘦,頭發散亂,兩只眼楮血紅,顯然哭了很久。

「侑兒……」楊洛喚了他一聲,心疼不已,眼淚滾落下來。

「姑姑!」楊侑大叫一聲,撲了上來,「怎麼辦?二哥,他也不在了。」

「姑姑知道了。」楊洛摟著楊侑,流著淚,雙唇不住地顫抖著︰「現在,我們真的只剩下侑兒你了!所以,你更不能自暴自棄,你更加要振作,你現在不是為你自己而活,而是為元德太子,為世宗皇帝,為文帝,為我們整個楊家而活!」

「可是,姑姑,侑兒心里好難受啊!」楊侑哭道︰「侑兒還想著有一天可以和二哥見面,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侑兒……」楊洛感受到楊侑幻想破滅的那種心碎,她不禁聲淚俱下,「侗兒不在了,姑姑心里也難受,只是,這一切都命!只願侗兒早日前往西方極樂世界,來世……來世不要再托生帝王家。」

紫憶看楊洛痛哭不已,怕她動了胎氣,含淚上前勸道︰「夫人,你別再傷心了,小心肚子的孩子!」

楊侑一听,趕緊收起眼淚,啞著聲音對著楊洛說道︰「姑姑,你別哭了,孩子要緊!」

「侑兒你別再傷心了!」楊洛拭去眼角的淚水,「你身體一直不好,你再這樣折磨自己,只會讓姑姑更加難受。」

「是。」楊侑強忍著眼淚回答道。

「啟稟國公大人,太子殿下來了!」劉豫急急前來通報道。

「他來干什麼?」楊洛一愣。

楊侑搖了搖頭,對著劉豫說道︰「有請太子!」隨後楊侑看了一眼楊洛,「姑姑,您就在後堂歇著,我到廳里去會會太子了。」

「姑姑陪你一起去。」楊洛說道。上次李建成跑來酅國公府大鬧了一場,楊侑一直有些怕他。

「不用了吧!要是秦王知道,怕會不高興的。」楊侑有些猶豫。

「姑姑去看看他又想干什麼,不妨事的!」楊洛說完便向前廳走去。

楊侑忙跟了上來。

李建成沒想到會在酅國公府見到楊洛,有些吃驚,眼楮在她高高隆起的月復部停留了片刻,冷聲說道︰「沒想到,楊夫人今日也在?」

楊洛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再怎樣,這里也算是妾的娘家。妾回來看看,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秦王如今不在長安,不知夫人回娘家,可否得到秦王的許可。」李建成嘴角一撇。女子沒有丈夫許可,是不得擅自回娘家的。

听到李建成這麼一說,楊洛不禁呆了一下。

楊侑見狀,忙上前行禮道︰「不知太子殿下蒞臨寒舍,可有吩咐?」

李建成將目光從楊洛身上收回,看著楊侑,說道︰「父皇得知前隋越王楊侗不幸遇難,特派本宮前來吊唁!」

楊侑听著這話,面色淒然,躬身行禮道︰「侑多謝陛下與太子垂憐!」

李建成說了幾句勸慰之言,又安慰了楊侑幾句,讓他不要多心,大唐定會善待于他,然後便準備離開。

見李建成要告辭,楊洛心中一動,上前說道︰「太子殿下,妾的馬車已回了秦王府,可否勞煩太子殿下送妾一程!」

楊侑一愣,忙說道︰「姑姑,府里有馬車!」

楊洛瞪了一眼楊侑,說道︰「太子反正順路,就不用麻煩府里再派馬車了。」

李建成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夫人想搭乘本宮馬車返回王府,于情于理,本宮都應該幫這個忙的。」

「如此多謝太子殿下!」楊洛勉強笑了笑,接著轉過頭望著楊侑︰「侑兒,記住吃藥,把身體養好,姑姑過兩天再來看你!」

「姑姑,你還是在王府好好養胎,別那麼奔波!」楊侑忙說道。

楊洛叮囑道︰「想讓姑姑放心,就不要再像今天這樣做傻事了!」

「是!」楊侑垂下眼楮。

楊洛回過頭,對著李建成一笑,「太子殿下,有勞!」

李建成點了點頭,向前走去。楊洛緊隨其後。

「恭送太子殿下!」楊侑在身後行禮。

李建成的馬車十分寬大,楊洛和他各坐在一邊,還顯得十分寬敞。

楊洛上了馬車,卻不知道怎麼跟李建成開口。畢竟當初自己答應了他三年之約,中途自己又變了卦,現在又要開口求他,委實有些為難。

李建成等了半天,只見楊洛低頭蹙眉,卻久不開言,只得開口問道︰「夫人想要與本宮同乘一車,怕是有話要說吧!」

楊洛抬頭看著李建成,咬了咬唇,說道︰「妾確有話想對太子說。」

「哦?」李建成眉毛一抬︰「夫人請講。」

楊洛微微有些猶豫,終于一咬牙,說道︰「太子殿下,您也知道,侗兒這一走,我們楊家只剩下侑兒這一根獨苗,所以,妾想求太子殿下,留侑兒一條活路。」

李建成一听,身子向後一側,眼楮微微一眯,盯著著楊洛,「楊夫人,這酅國公府可是秦王的人在守著,本宮就是想對楊侑做什麼也做不了啊?夫人不去求自己的丈夫,跑來求本宮,怕是求錯了人吧?」

「我知道。」楊洛的語氣有些艱澀,「只是這天下遲早是太子您的,到了那時,侑兒要死要活,還不是您一句話嗎?」

李建成傾過身子,靠近楊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半眯著眼楮,咬著牙說道︰「阿洛,你現在知道來求我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楊洛渾身一顫。她知道李建成還介意當初自己違背諾言,她知道自己今日求李建成只是自取其辱。只是,楊侑的命運最終還是要捏在李建成的手中,所以,她不得不低頭。屈辱的淚水從她眼中流下,終于,她抬起自己已略顯笨重的身子,腳一屈,便要向他跪下。

見她眼含熱淚,就要向自己跪下來,李建成一驚,下意識地伸出手,將她扶住︰「阿洛……」

「太子殿下,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楊洛一人之錯,只求太子殿下放侑兒一條生路!」楊洛哭著哀求道。

看著楊洛面色淒婉,含淚的雙眼滿是懇求之色,李建成覺得自己的心微微一疼︰「阿洛,你這又是何必呢?」

「太子殿下,求您……放過侑兒,來世……楊洛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楊洛泣不成聲。

李建成盯著楊洛,終是狠不下心拒絕她,只得長嘆一聲,說道︰「好!我答應你!只要楊侑安安分分的,我絕不動他!」

「侑兒絕對再無非分之想!楊洛對太子殿下的恩情感激涕零!」楊洛說著便要行禮。

「好了,好了。」李建成低聲說道︰「你快起來吧!」說著就要把楊洛扶回座上。

此時,有人將帷簾掀了起來,車廂里一亮。隨後長孫無雙的聲音響了起來︰「太子?阿洛妹妹?你們……這是在干嘛?」

听到長孫無雙的話,楊洛心里一驚,轉臉一看,只見李世民正站在車前,一臉震驚地望著自己和李建成。

他的身後站著長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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