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落 第51章 梔辛之毒

作者 ︰ 于心焉

晚上,李世民來到楊洛的房間,她還坐在燈下,專心致志為孩子縫著衣物。

秋芸看他來了,正要行禮。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秋芸退下去。然後慢慢走到她身邊。

她感覺到了他的到來,抬起頭對著他一笑︰「王爺,你怎麼過來了?」說著準備站起來行禮,

他按下她的肩膀,自己坐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笑了笑︰「不用了。」

她笑了一下,也不推辭,低下頭,繼續縫著手里的小衣。

看著那繡著精致花紋的小衣,李世民笑道︰「沒想到你這個大隋公主,手還這麼巧。」

她看了他一眼,笑道︰「公主更是都要學啊!琴棋書畫,女紅什麼的,一樣不落。」

他傾過頭,把臉靠在她肩上蹭了蹭,說道︰「那好啊,等我忙空了,你陪我下下棋。」

「好。」她柔聲應道。

「今天姑父跟你說了什麼?」他隨意問道。

她手中的針線微微一滯,隨即又繼續縫了起來,輕輕回答道︰「舅父問我,是不是你用強讓我嫁給你的!」

他輕輕笑了起來,「那你怎麼跟姑父說的啊?」

「我說就是啊!」楊洛說道。

李世民一呆︰「那姑父又怎麼說?」

「舅父說他要去求陛下,把我帶走!」楊洛說道。

明知道她說的是假話,但他的心仍然猛地縮起來,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她,「我哪有對你用強?」

「沒有嗎?」她斜著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第一次,她吃了媚藥。第二次,是他偷偷跑到她的寢殿里。如果真要說他用強,好像也說得過去。

看著他怔忪的模樣,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我騙你的!」

他呆了一下,緊緊把她抱住,「你敢戲弄我!那我要不要強來給你看看!」

她嚇得一把推開他,緊緊護住自己的月復部︰「小心孩子!」

他傾過身子,嘴唇湊到她耳邊,曖∣昧地說道︰「好,我等你生了,再慢慢找你算賬!」

她低下頭,臉一下變得通紅。

他看著她嬌羞的模樣,忍不住,輕輕在她頰上吻了一口。

她順勢靠在他懷里,他用手擁著她。躺在他的懷里,就好像完完全全地擁有了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時光可以就停留在這一刻……

半晌,她又開口說道︰「王爺,侑兒最近身體不太好,吃了不少藥,卻也老不見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經常回去看看他!」

李世民放開她的身體,有點擔憂地問道︰「可是你還有一個多月便要生了,這樣不會太奔波嗎?」

她用手摟著他的脖子,嬌呢地說道︰「沒事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微微一遲疑,看著她懇求的目光,卻又不忍拒絕︰「那好吧,有什麼事跟我說!」說著他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不準再去求別人!」

「好。」她輕聲笑了起來。沒想到,他這麼小氣。

楊洛走進了楊侑的房間,听著他一聲聲的咳嗽聲,讓她的心也跟著顫抖不已。

「侑兒怎麼服了這麼久的藥,病還不見好,反而是越來越重了?」楊洛對著劉豫憂心忡忡地問道。

劉豫也是一臉的著急︰「是啊,醫工也換了不少,老奴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今晚我回去給秦王說一下,能不能叫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孫太醫過來看看!」

「那當然好。」劉豫應道。

「你先下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楊洛說道。

「是。」劉豫退了下去。

楊洛走上前,看見榻上躺著的楊侑,臉色有點發青,身體瘦的有些不成人形了,心中劇痛。她坐在他身邊,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掌心中,輕聲喚道︰「侑兒。」

透過楊侑緊閉的眼瞼,她看見他的眼球似乎動了一下,然後睫毛撲簌地扇了幾下,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侑兒,姑姑來看你了。」楊洛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姑姑……」楊侑的聲音細若游絲,讓楊洛的心不禁一顫。

「身子可舒服些了。」不想讓楊侑看出自己的擔心,楊洛依然微笑著。

楊侑剛點了兩下頭,卻又咳嗽起來了。

楊洛忙上前,扶著他半坐起來,輕輕拍打著他的背。

「咳、咳、咳……」楊侑的咳嗽卻越來越劇烈,本來蒼白的臉漲得通紅。

「侑兒……」看著楊侑咳嗽著似乎停不下來,楊洛有些驚慌,「侑兒,你怎麼了?你別嚇姑姑!」

「哇!」楊侑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全吐眼前的絲被上,血紅一片。

那深紅的顏色,深深刺痛了楊洛的眼。她先是一愣,然後驚慌失措地大喊起來︰「快來人啊,救命啊!」

楊豫和紫憶聞聲而來,看見這情景,都嚇得不輕,忙上前將幫著楊洛將楊侑扶住。

「夫人,這可怎麼辦啊?」看著楊侑耷拉著頭軟在那里,劉豫瞅著楊洛,老淚橫縱。

楊洛緊緊握著的雙手不停地發著抖,半晌,她轉過臉對著紫憶說道︰「紫憶,等不及晚上回家找王爺了,你趕快去找舅父,讓他務必想辦法請孫太醫來看看!」

「是。」紫憶趕緊跑了出去。

有婢女上前將染滿楊侑鮮血的絲被換了下去,劉豫將楊侑扶著躺在床上。

看著楊侑緊緊閉著雙眼,臉色愈加難看,楊洛的心一陣緊似一緊,她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恐懼,她很害怕,很害怕會失去楊侑。和楊侑相依為命這兩年,楊侑已經成為了她精神的依靠,她不敢想像沒有楊侑的日子她要怎麼過。

「嗯……」不知等了多久,楊侑終于呻∣吟了一聲。

楊洛一下激動起來,趕緊抓住他的手,含淚叫道︰「侑兒,你……你到底怎麼了,你跟姑姑說啊!」

楊侑慢慢睜開眼楮,吐出那口污血,他的精神似乎比剛才好了點。他看著楊洛,問道︰「姑姑,侑兒剛剛是吐血了嗎?」

楊洛微一猶豫,然後點了點頭,強忍著淚水。

「姑姑……」楊侑的聲音微弱︰「侑兒……侑兒是不是快死了?」

「不會的!」听著楊侑這麼說,楊洛一下子崩潰了,眼淚決堤而出︰「怎麼會呢?侑兒你還那麼小,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怎麼會……不許說胡說。姑姑還打算過了年去跟你說門親,姑姑還盼著你為我們楊家開枝散葉呢!」

楊侑搖了搖頭,眼淚流了下來︰「姑姑,侑兒的病,自己清楚。恐怕這一次,侑兒又要讓姑姑失望了。」

「侑兒,別胡說……」楊洛已然泣不成聲。

「其實侑兒已經苟活了這麼些日子了。」楊侑說到這里,閉上眼楮,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早在大興城破那日,我便應該以身殉城的,但我卻降了秦王……」說到這里,楊侑睜開眼,看著滿臉是淚水的楊洛,「姑姑不是還怪侑兒投降,給文帝、給皇祖父丟了臉嗎?」

「侑兒……」楊洛把臉貼在楊侑的手背上,淚水從她的臉上滑落到他的手上,再從他的手上滴落下來。

「姑姑,如果現在侑兒死了,你……你就原諒侑兒那一次的投降吧!」楊侑看著楊洛,兩只眼楮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楊洛輕輕抬起淚眼,緊緊地盯著楊侑,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眼楮里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

楊洛仍然盯著楊侑,緩緩說道︰「侑兒,你若是現在丟下姑姑一個人走了,姑姑絕不原諒你!你和姑姑相依為命這麼久,你若走了,你讓姑姑怎麼辦呀?」

「姑姑,如果侑兒真的走了……」說到這里,楊侑用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姑姑,你千萬別傷心!就算沒有侑兒……你還有秦王,你還有即將出生的孩子。」

「侑兒,姑姑不能沒有你!」楊洛心痛如絞︰「在姑姑心中,你比他們……更重要,姑姑為了你,可以舍棄一切的!」

「姑姑……侑兒對不起你……侑兒怕是要先走了。」楊侑哭著說道。

「侑兒,你不能這樣!姑姑求求你,求你一定要活下來……」楊洛大哭起來。

「夫人!夫人!孫太醫來了!」紫憶大聲叫道跑了進來。

楊洛一听,連忙直起身體,對著楊侑說道︰「侑兒,你听見沒有?孫太醫來了,他醫術高超,定會救你的!」

「姑姑,沒用的!」楊侑搖了搖頭,「那麼多醫工都看過了……」

「不!相信姑姑,孫太醫一定行的!」楊洛含淚說道。

說話間,孫太醫進了屋。

楊洛便站起身來迎上去,卻見孫太醫身後還跟著李建成,她不禁一愣。

「夫人,我去找舅老爺的途中遇到太子殿下的車駕,想到求太子會快些,便斗膽攔了下來,求太子幫忙請了孫太醫。」紫憶說道。

楊洛微微行了一禮,說道︰「如此,妾多謝太子殿下了。」

「別那麼多禮,救人要緊!」李建成揮了揮手,對著孫太醫說道︰「孫太醫,你去看看酅國公到底怎麼樣了。」

「是。」孫太醫應了一聲,便來到楊侑的榻邊,替他把著脈。

楊洛一臉緊張地看著孫太醫。只見他眉頭緊鎖,臉色越來越難看,楊洛一驚,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沉,慢慢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半晌,孫太醫終于放開楊侑的手,不等楊洛開口,李建成便問道︰「孫太醫,怎麼樣了?」

孫太醫對著李建成行了一禮,說道︰「可否讓臣看一下酅國公平時所服之藥的藥渣?」

「紫憶,快將藥渣拿來給孫太醫看看。」楊洛趕緊吩咐道。

紫憶領命後便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端著用藥罐回來,說道︰「今天的藥剛熬好,正好藥渣還沒倒。」

孫太醫便蹲子,用手在藥渣里仔細翻看著,不一會兒,他從里面拿出一小截樹枝樣的藥渣,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怎麼了,孫太醫?」楊洛臉色一變,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

孫太醫看了一眼楊侑,對著李建成和楊洛說道︰「太子,夫人,請隨臣到屋外去談。」

李建成和楊洛對視一眼,然後李建成說道︰「好。」

走到屋外,孫太醫舉起手里拿著的那根樹枝︰「太子殿下,夫人,這藥名叫梔辛,乃是一種傷肺經的慢性毒藥,人若長期服用此藥會慢慢中毒,肺會慢慢變黑,咳嗽不止,最終吐血而亡,就像是得肺病死的!」

楊洛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這……侑兒的藥中怎麼會有這種毒藥?是那些醫工開的藥?」

「醫工是不會開這種藥的,一來,這種藥極其罕見,藥鋪里一般都沒有這種藥,二來這藥除了慢慢將人殺死外,沒有任何藥效!」

「那……」

孫太醫面色凝重︰「應該是有人想置酅國公于死地,又怕不想明目張膽的殺害他,便讓他長期服用此藥,讓別人看起來,他好像是病死的!」

「這……誰會這麼做呢?」楊洛喃喃自語,是誰想殺死楊侑?想到這里,她眼光一凜,看向李建成。

「你不要看著我!」李建成看著楊洛警惕而凌厲的目光,冷冷說道︰「阿洛,這酅國公府可是秦王的親信在看守著!我早就對你說過,他看得那麼緊,就算我想對楊侑做什麼,我也沒那個能力來做!」

他的意思是,只有李世民才有這個能力在這麼長的時間里,一直對楊侑下毒。

楊洛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不會的,他答應我,定會保得侑兒周全的!」

李建成冷冷看著她,說道︰「可是,楊侑若是得病而死,你怕也怪不著他吧?」

听了這話,楊洛的瞳孔猛地一收,心一下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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