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蘇澈跌跌撞撞地爬上陡坡,勉強跑出去三四里地,便听到後方傳來尖銳而激烈的咆哮聲。
在一道地動山搖的怒吼發出後,密林深處登時爆出沖天的火光,將方才他所在的那片樹林都燒了起來。
蘇澈回過頭去遠遠地看了一眼,大約知道那瀕死的雌虎為了給自己的幼虎爭取最後一線活下去的希望而選擇了自爆法核,與那些成群偷襲的狼群同歸于盡。
都說虎老余威在,這雌虎雖不算老,但為了護住幼獸所爆發出來的能量卻是十分驚人的。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母獸在臨死前發出的那聲怒吼,原本縮在蘇澈懷里一動不動的小東西竟然抽搐了一下,發出了細細的像是嗚咽一般的聲音。
蘇澈嘆了口氣,不禁伸手撫了扶那還沒有他巴掌大的小腦袋。
如今這不足月的小東西月兌離了孕育它的胎盤,也不知在缺少養分的情況下還能堅持多久。
好在高階靈獸向來只對法核感興趣,這小魔虎實在是孱弱到連氣息都快沒了,所以即便雌虎的自爆不能完全殺滅所有的貪狼,但他們這兩個弱弱組合應該不至于會引發新一輪的攻擊。
蘇澈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厚厚的落葉層中行走,樹葉*的味道已經將小魔虎身上的血腥味遮蓋得所剩無幾。
無端地多了一個負重,蘇澈實在是走不動了,只得隨意選了一棵樹靠著坐下。
四周的密林似是一望無垠,連月亮都看不到的蘇澈如今完全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算是個頭。
蘇澈靠在樹干上困困頓頓地打起盹來,可還沒等他睡個囫圇覺,懷中的小東西就微微掙動起來,發出的嚶嚀聲中帶著明顯的不安。
即便這小家伙小得連眼楮都還睜不開,但獸類對于危險的感知能力卻遠比青言這種跟養在深閨中的大小姐沒什麼兩樣的普通人要高上許多,更別提這小魔虎的母親還是十階的靈獸了。
蘇澈被異常的動靜驚醒,可等他一睜眼,那危險已經近在咫尺。
夜明珠的微光映照出不遠處深草從中的巨大身影。
對各種靈獸皆有研究的蘇澈大約能分辨出那東西是滅魂狼中的一種,這種狼是貪狼與猁貓的雜交,瞳孔在夜晚會變成猁貓一樣的豎瞳。
這頭滅魂狼個頭很大,代表了屬性的魂火在它額頭上浮動,與鬼蜮魔虎在尾端的魂火明顯不同。
蘇澈看了眼那魂火的大小,心下大感不妙——這頭殘存的滅魂狼竟是八階的靈獸!
狼性向來狡猾多疑,在發現蘇澈之後並沒有冒然進攻。
可見以前多有修士故意隱藏自己的修為以誘騙滅魂狼接近,而後再行撲殺。
狼群上了幾次當自然也變得精明起來,如今就算遇到個蘇澈這樣半點修為也無的人,也要小心翼翼地一探虛實再謀後動。
蘇澈沒有後退,更沒想過轉身逃跑。
以他的速度和體力,只要後退一步就足以說明自己獵物的身份。
蘇澈只能抱著小魔虎慢慢地站起身來,不敢露出一絲心虛,手則悄悄地伸到腰間,拔出了那把防身用的匕首。
那頭滅魂狼觀察了一陣,便邁開腳步往蘇澈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待那滅魂狼完全走出深草從,蘇澈才看到這頭狼的一條後腿已經在方才的那場惡戰中被炸沒了,傷口正滴滴答答地往外淌著血。
可那滅魂狼似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依舊死死盯著蘇澈,似乎只要一有破綻,就會立刻將他吞吃殆盡。
蘇澈冷汗直流,心下越發覺得不對勁。
照理說這滅魂狼已經受了重傷,在這種時候出于獸性的本能,它應該趕緊撤回洞穴調息療傷才是。
可這滅魂狼如今這般不要命地窮追猛打,難道也似人類那般要對敵人的後代斬草除根?
還沒等蘇澈想出個所以然來,那滅魂狼便已經飛撲了過來。
蘇澈一驚,舉起匕首徑直朝滅魂狼的咽喉刺去。
這把匕首畢竟是進貢給安齊遠的東西,威力不會差到哪去。蘇澈這一揮威力不小,竟也有點像築基修為的修士揮出的一劍。
那滅魂狼堪堪避開,但還是被劍風劃到了皮毛,惱怒之下便凝結剩余不多的靈氣,從口中噴出了烈焰。
蘇澈躲閃不及,被那帶著威壓的烈焰燎了半邊身子,就連右側臉頰都沒能幸免。
空氣中傳出難聞的燒焦味,蘇澈只覺得右側身子火辣辣地疼,被嚴重燒傷的手也沒辦法再握住東西,匕首幡然落地。
那滅魂狼見蘇澈的武器掉落,也再不客氣地往前猛撲。
巨大的身軀壓在蘇澈身上,透著腥臭味的血盆大嘴張開,尖牙眼看就要咬上蘇澈咽喉。
蘇澈下意識地閉起雙眼,心中冒出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我命休矣」。
誰知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刻,蘇澈額間的法印登時光芒大現。
巨大的威壓從那小小的法印中噴薄而出,以排山倒海之勢朝那欲奪蘇澈性命的滅魂狼席卷而去。
就在眨眼的瞬間,身型巨大的滅魂狼在那股烈焰一般的威壓中化成了灰燼,就連骨頭渣子也不剩一根了。
狼口月兌險的蘇澈撫著驚魂未定的心髒,忍著身上的劇痛撈起方才跌落在一旁的小魔虎,爬起來便跑。
可蘇澈那點可憐的體力本就所剩無幾,如今又因著滅魂狼的攻擊受了重傷,移動起來的速度可想而知。
但即便知道是自己現下做的是些無用功,但已經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可能會面臨什麼的蘇澈卻無法說服自己停下腳步。
但還沒等他走出三尺開外,身後便傳來了鬼魅一般的聲音。
「你想逃到哪去?」
安齊遠的身影赫然出現在蘇澈的面前。
明明應該有沖天的怒氣,但安齊遠說話的語氣卻波瀾不驚,恰如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蘇澈當然不會回答安齊遠的問題,只是本能地抱緊了懷中的小襁褓,顫巍巍地後退了幾步。
沒有理會掉落在地的夜明珠,安齊遠指尖一掐,手上便燃起了一團明火。
那明火威力甚大,將這片偌大的密林照得亮如白晝。
蘇澈這才看到了安齊遠身後還跟著杜遙。
安齊遠向前走了兩步,逼近了退無可退的蘇澈。
背後頂到了樹干上的蘇澈只覺得似有東西箍住了自己的脖子向上提起,蘇澈的腳尖逐漸離地,窒息的痛苦讓他本能地胡亂蹬踢起來。
「誰讓你傷了他的?」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傷了這個身體的?!」
即便因為巨大的痛苦襲來而意識恍惚的蘇澈,此刻也明顯地感覺到了安齊遠滔天的怒意。
安齊遠原本黝黑的眸子此刻已然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紅霧,四周的靈氣也開始毫無規律地翻滾起來,蘇澈身邊的密林瞬時燃起了熊熊烈火。
滔天的火焰夾帶著濃烈的黑煙,似要將這片山林摧毀殆盡。
跟在安齊遠身後的杜遙見安齊遠的靈氣波動出現異樣,似又有走火入魔的跡象,也登時大驚失色。
每每遇到關涉青陽洞宗主蘇澈切身利益的事情時,便不能以常理來推斷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杜遙在心中大呼倒霉,原本他正好端端地在給閉關的安齊遠護法。誰知這夜半三更的竟然傳來一陣強烈的靈氣波動,緊接著就見安齊遠破關而出,瞬間位移到這密林當中。
險險跟上的杜遙趕到的時候就只看見渾身是傷的蘇澈被安齊遠逼得退無可退的場面。
為了修復之前的走火入魔所導致的修為損耗,安齊遠這段時間一直在閉關修行,如今正進行到關鍵之處,只需再多一個時辰就能大功告成。
誰知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了青言逃跑的荒唐事情,安齊遠毫不猶豫地強行中斷修煉破關而出。
如今青言雖然性命無礙,但安齊遠卻受了反噬靈力波動極其紊亂,顯然是又倒退回了閉關之前的糟糕情況。
顧不上其他的許多,杜遙趕緊掐下一個元煌咒,護著奄奄一息的蘇澈不受安齊遠燃起的赤烏焰波及。
杜遙堪堪攔在安齊遠與蘇澈之間,也顧不上其他地大聲喊道︰「宗主萬萬不可,若你殺了青言,日後尋到蘇宗主的神識可如何是好?」
「你即便再生氣,也要想想蘇澈蘇宗主啊!」
听到蘇澈的名字,安齊遠眸子里的紅霧稍稍褪去一些。
杜遙見勸說有效,更是不遺余力地勸道︰「雖說這青言怎麼看怎麼像是在逃跑,但其中也還是有些蹊蹺。」
「那滅魂狼是八階靈獸,沒道理會攻擊他一個連煉氣初期都沒達到的人才對。」
「而且他竟然能在守衛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只身一人走了這麼遠,這根本不合常理。」
听了杜遙的分析,話中暗示著這青言也許還有什麼苦衷。
安齊遠的怒意稍減,眸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掐在蘇澈身上的靈力撤離,蘇澈如破布一般重重跌回了地上。
在意識模糊之中感覺到受傷之處開始微微發燙發癢,蘇澈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撓,但卻發現自己絲毫動彈不得。
等身上的疼痛逐漸消失,蘇澈恍惚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原本參天的古木密林如今都被燒成了灰燼。
慘白的月光毫無阻礙地在安齊遠的身後投射下來,在蘇澈的身上籠出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說,為什麼逃跑?」
安齊遠自認對這個膽小懦弱的男寵不薄,每日錦衣玉食地伺候著不說,甚至還破例同意他想要修真的要求。
要將這男寵的軀殼好生養著留給蘇澈用的事除了他也只就有杜遙知道,這個養尊處優的青言在此之前完全被蒙在了鼓里,根本就沒有需要冒死逃跑的理由。
雖然這青言的身體很重要,但也並不意味著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挑戰自己的權威。
在透過繃張的法印看到那頭凶惡的滅魂狼飛撲過來的時候,安齊遠在那一瞬間幾乎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青言那大瞪的雙眼充滿了驚愕,讓安齊遠仿佛看到了那日在韶華峰上,當九天玄雷共凝而落時蘇澈的驚訝和不可置信。
這個青言竟然讓他回想起了那個最為沉痛的過去。
真是非常不值得原諒!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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