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回︰
美猴王恩威並用,
三太子羞憤交加
卻說那花果山的猴子猴孫,都聚在那洞門外翹首企盼。♀忽听得風聲響處,抬頭見半空中,一條二十余丈的黑龍轟然砸下,將地面砸陷下去四五寸強。那四只老猴並混世先鋒先是嚇了一跳,緩過神來後便吆吆喝喝,約束猴群休要慌張、莫要亂了陣勢。
眾猴驚魂初定,再仰頭看時,只見悟空**于平陽之地,揚聲道︰「孩兒們!此惡龍乃是作亂之首,已叫老孫宰了!從今往後,如再有不長眼的精怪來此搗亂,這龍尸就是他的榜樣!」
言畢,悟空收了分^身,手指地上的石碗石盆、刀槍劍戟道︰「孩兒們!石碗石盆原是我等洞中的家火,此番速速收回。收拾好之後再過來領兵器,分一半人看守洞府,另一半將龍鱗用刀劍小心剝了,我自有用處。你們休要亂了陣勢,待老孫去東海走一遭,去去便回!」
說罷,悟空抱著龍頭,袖了龍角龍須,縱身而起,自鐵板橋下鑽入波中,分開水路,徑入東洋海底。
美猴王使一個閉水法,捻著訣,專揀熱鬧人多處走,光明正大、大搖大擺。
見悟空腋下夾著一個碩大龍頭,水推的那叫一個爽利,眉目間那叫一個傲氣,巡海的夜叉不敢阻攔,亦不敢造次,慌忙回龍宮稟報。
悟空目不斜視,神念中感覺到無數水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又不敢上前(==龍乃水族之王,小魚小蝦見悟空有屠龍之能,只敢躲在一旁自求多福了)。
悟空並不理會,直至龍宮宮門。只見東海龍王敖廣、南海龍王敖欽、北海龍王敖順、西海龍王敖閏並一群蝦兵蟹將,立于宮門夾道迎接。見悟空到來,東海龍王敖廣拱手長揖道︰「黑龍作孽四海,吾等損兵折將抓之不住,今日正在商議如何緝拿。結果上仙馬到成功,以神通法力助我等除此大患,四海水族感激不盡!上仙里面請!」
悟空笑道︰「好說,好說。此龍為非作歹,擾亂世間,理應天下共誅之。正踫他欲奪我洞府,欺我族人,老孫便宰了他。其實就算俺老孫不出手,賢鄰擒殺此妖也指日可待。恰叫老孫踫上了,白送一場功德。」
悟空語氣頗自傲,卻不乏誠懇恭謹,也算給四海龍王留了面子。那妖龍本領高強,又極善隱蔽逃月兌之術,四海屢次出兵皆拿他不得。見悟空擒殺黑龍只在舉手間,四海龍王誠惶誠恐,不敢大意。又見悟空雖高傲不羈、神通廣大,卻絕非不通人情世故之輩,眾人臉色紛紛緩和下來。
徑至宮里,廝見完畢,大擺筵席。四海龍王均推悟空坐了首席,悟空也不推辭,道聲「慚愧」便大模大樣坐了。
大家紛紛舉杯,互相吹捧了一番。
酒至半酣,東海龍王問道︰「上仙家居何處,幾時得道,授何仙術?老龍竟然不知,甚是慚愧。」
悟空停杯道︰「老孫乃花果山水簾洞天生聖人孫悟空,是你老人家的緊鄰。一向不曾走動拜訪,賢鄰莫怪!因自生身之後,老孫便外出修行,二十余年不曾歸家。今日已證地仙成就。誰知回家便遇著那妖龍作亂,佔我洞府,殺我兒孫,老孫非出手滅了他不可。」說罷取出一枚拳頭大小的黑色夜明珠,托在掌心,明晃晃的。東海龍王本在一壁廂道「久仰」,見了這珠子,目光登時凝重起來。
悟空咧嘴一笑道︰「那妖龍說此珠本是西海之物,實在應當物歸原主。」
四海龍王看著悟空掌心里滴溜溜亂轉的夜明珠,嘴巴張的有兩個珠子大。西海龍王最先反應過來,忙起身長揖道︰「怎敢?此物雖原屬西海,可早已被那妖龍竊走。今日上仙斬殺妖龍,為四海、天下除了大患,小龍怎敢索回?」
悟空搖頭道︰「敖閏老兄,此話差矣。如果是這廝的物件,老孫早就順手牽羊、反手牽珠,自己拿著了。可這夜明珠是玉帝所賜,倘若弄丟了,就算玉帝不怪罪下來,心中也怕不喜。再者,俗話說‘空袖莫求緣’,老孫今日來……」悟空拖長腔道,「也是有求于賢鄰。」
東海龍王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上仙真乃爽利!對我老龍的脾氣!這個朋友敖廣交定了!不瞞上仙,其實這夜明珠要是拿不回,還真有些麻煩。正想要給什麼好處上仙才肯交回呢,不想上仙氣度超群,我等反而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慚愧,慚愧!上仙所要何物,盡管說來!龍宮雖小,寶貝還是有些的。」
悟空笑道︰「老龍王也是爽快人!來,喝酒喝酒!先莫談這事,其實老孫今天到來還有一事。」說罷,從袖中模出一對龍角,兩條龍須。那龍角烏黑潤澤,龍須銀白明亮,大小卻比尋常龍角龍須小上幾分,光澤也不同,顯是叫人煉化過了。
悟空撓了撓耳後道︰「此龍角龍須,均是從那黑龍身上所得。老孫以心念為火,天地為爐將其煉化。武火提純,文火凝其物性不散。雖是半成品,卻也是難得的天材地寶了。那夜明珠不過是借花獻佛,這龍角龍須卻是老孫親手煉化的。」
四海龍王正待推辭,只听一人冷冷道︰「沽名釣譽之輩,陰狠毒辣之徒!」
悟空一驚,眉頭微微皺起,向下看去,只見一個弱冠青年惡狠狠地瞪著他。那人面色蒼白,容長臉蛋,清瘦高挑,身披純白銀紋蟒袍,頭戴太子金冠,一對潔白如玉的龍角立在頭上,想必是龍王太子了。他容貌俊秀,臉色卻十分難看,看來對悟空今天的出現頗為不滿。
悟空心下一轉,登時明了。這人想必就是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了。據說黑龍與敖烈一向交好,那敖烈三太子又是小兒子,又是西海龍王獨子,上頭只有兩個姐姐,下面又無兄弟姐妹,少不得自幼受寵,溺愛無度,生就個唯我獨尊的暴躁脾氣。如今眼睜睜地看著故交好友的頭被砍下,龍須龍角被煉成法器,如何不氣?
悟空不欲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卻又不想以德報怨,也不願裝作沒听見,便直言道︰「哪來的馬臉小哥在此嗦?」
那敖烈三太子登時大怒,目眥欲裂。他對自己的容貌頗為自得,只是臉蛋稍微長了些。如今被悟空毫不留情地調侃,心中無名火起,抓起一個酒杯就要向悟空擲去。
說時遲那時快,悟空單手一揮,只見敖烈便被銀色的繩索緊緊捆住動彈不得。有人驚呼道︰「捆仙繩!」
悟空悠悠道︰「非也。以老孫之力,此時怕煉化不出捆仙繩。這兩條龍須只是半成品,名喚‘困妖索’。請西海龍王務必收下一條,即便不再煉化成型,用來管教管教孩子,也是極好的。」
西海龍王面皮漲得通紅,對悟空長揖道︰「沖撞了上仙,犬子罪該萬死!」喝道︰「來人!把這孽畜拖下去,家法伺候!」
悟空連忙擺手道︰「小孩子年幼無知,千萬莫要為此動鞭覓杖的。就讓他坐在此處,見見世面罷。」
那敖烈三太子緊咬牙關,面目猙獰地看著悟空,卻不敢說話了。
悟空心中暗嘆道︰「這麼暴烈的脾氣,還能老老實實讓人騎著去西天麼?看來馴服這匹小烈馬,不拿出點手段不行。」正想著,便道︰「龍角龍須是老孫一點心意,老龍王,你們若不收,那可不是好意,而是不給老孫面子了。」
東海龍王听了,忙使了個眼色,自己接了一條龍須,南海龍王、北海龍王各接了一枚龍角,四人一齊躬身道謝。
稱謝之後,東海龍王道︰「上仙說有所求,不知所求何物?」
悟空笑道︰「近因教演兒孫,守護山洞,奈何沒件兵器,久聞賢鄰享樂瑤宮貝闕,必有多余神器,特來告求一件。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東海龍王听了,捻須笑道︰「有,有!不知上仙使什麼趁手?」
悟空笑道︰「十八般兵器老孫都會使,可是凡間之物,老孫拿著嫌輕,萬望賢鄰賜一件重的。」
東海龍王喚來鱖都司、鯉總兵,正待吩咐,只听敖烈復又開口,口氣恭謹許多道︰「伯父,觀看此聖,決非小可。據說這東海海藏中,有一塊神珍鐵,這幾日霞光艷艷,瑞氣騰騰,敢莫是該出現,遇此聖也?」
龍王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淺深的一個定子。是一塊神鐵,能中何用?」
敖烈笑道︰「伯父有所不知。上仙既然說輕的法器不趁手,這定海神針可有一萬多斤重呢。何況上仙必然精通煉器之道,將這塊神鐵煉化成器,定然不費吹灰之力。上仙,你看如何?」他面有得色,笑聲中隱約有幸災樂禍之意。
悟空也笑了。那小白龍估計是想讓他難堪,自以為是地想了個主意,可惜天不遂人願。不待東海龍王開口,悟空便道︰「不知賢鄰肯割愛否?」
東海龍王擦汗道︰「莫說一塊神鐵,就算一塊神金,上仙拿去又如何不可?只是那神鐵扛不動、抬不動,須上仙親去看看。」
吃飽喝足,龍王引一行人至海藏中間,忽見金光萬道。龍王指定道︰「那放光的便是。」悟空撩衣上前,模了一把,乃是一根鐵柱子,約有斗來粗,二丈有余長。他盡力兩手撾過道︰「忒粗忒長些!再短細些方可。」說畢,那寶貝就短了幾尺,細了一圍。悟空又顛一顛道︰「再細些更好!」那寶貝真個又細了幾分。
悟空十分歡喜,心中暗道︰「真是緣分!」拿出海藏看時,原來是一段光溜溜的烏鐵。悟空想了想,自懷中模出那塊金箔,劈成兩半,裹住鐵棒兩頭。凝神定念,將心念延伸至鐵棒全身。忽如卷進沙場,金戈鐵馬,殺聲震天。又如跳進大海,波浪洶涌,洪水滔滔。幸虧悟空心志堅定、神識自守,否則定會被這段烏鐵傷了元神。他不驚不急,慢慢以心念為火,文武煉化。
不多時,金光漸息。不是金光消失了,而是萬道金光全部被凝入鐵棒不散。只見緊挨箍處鐫成了一行字,道是︰如意金箍棒。
悟空拿起鐵棒,丟開解數,耍了幾下,便將金箍棒縮成繡花針大小,直接嵌入左耳耳垂,一滴血都沒出。
東海龍王最先反應過來,拍手稱善道︰「恭喜上仙!」大家紛紛道賀,只有敖烈三太子目瞪口呆,面色有些羞赧難看。
悟空正待辭行,誰知四海龍王挽留道︰「听聞上仙在教演兒孫,想必需些兵器,一點薄禮,萬望收下。」只見眼前擺了數十口箱子,箱子中堆滿無數器械︰刀、槍、劍、戟、斧、鉞、毛、鐮、鞭、鈀、撾、簡、弓、弩、叉、矛,件件俱備。
悟空拱手喜道︰「多謝賢鄰厚意,老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以後若有用得著老孫處,決不推辭。」
東海龍王笑道︰「豈敢使喚上仙?但盼上仙常來做客,龍宮上下,蓬蓽生輝。上仙既有了隨身法器,還缺一身披掛。一時間也置辦不得,吾四人湊齊一套,上仙瞧瞧,能入眼否?」
只見四個龍女,捧著藕絲步雲履、鎖子黃金甲、嵌寶紫金冠、銀絲羽衣披,裊裊婷婷站在下首。
悟空心道︰這東海龍王真精明人也,送的好人情。他穿戴停當,謝了眾人道︰「賢鄰如有閑暇,一定來花果山耍耍。」
遂離去。南海、西海、北海龍王攜蝦兵蟹將各回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設定,現在還沒有摩昂太子(原著中摩昂也是西海龍王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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