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節妄語談婚事,暢音閣昭德領訓導
林太後于祈安殿接受過朝臣叩拜,再安坐慈恩宮,由皇後率諸皇子、公主、宮妃、誥命夫人行禮後,方換了一身舒適的飛鳳袍,听著諸人的恭維孝敬。♀
林太後見林靖氣色尚好,喚他至跟前親自問過前些天生病、請醫延藥之事,林靖一一答了,林太後笑對諸人道,「靖兒甫落地就養在我身邊,雖知他于公府一切皆好,他兄嫂皆是再妥當不過的人。不親口問一問,到底不能安心。」
謝皇後笑道,「這都是母後慈悲。」
謝國公夫人笑道,「林四老爺這通身氣派,外頭誰見了不贊呢,太後娘娘會調理人。」
林太後瞅一眼謝夫人,笑,「還是你調理的好女兒,德容言工,無一不好,倒是便宜了我。」
謝國公夫人臉上笑開了花,「太後娘娘抬舉,是謝家的福氣。」
林太後正在抬舉謝家,素來受寵的甄貴妃自不會出來惹眼,倒是榮妃同樣是貴妃之尊,又是昭德帝的嫡親舅家表妹,于宮中素有體面,亦在一畔伺候林太後茶果。
林太後瞅一眼諸誥命之上的榮老太太,笑問,「老夫人身子可還硬朗?」
榮老太太不過六十出頭兒,頭發花白,精神極好,脊背坐的筆直,听到林太後有問,榮老太太起身答道,「托太後娘娘的福,尚算安康。」
林太後笑道,「都不是外人,老夫人不必多禮。」對榮妃道,「雖說宮里規矩嚴明,亦不外乎人情。老夫人是你嫡親的祖母,不必伺候我了,過去服侍老夫人罷。」
榮老太太忙道,「怎敢勞煩貴妃娘娘,實在折煞老身了。」
一畔的榮夫人亦道,「臣妾巴巴在這里,做媳婦的理當服侍婆婆,哪里敢勞動貴妃娘娘。」
林太後笑容不變,「你們婆媳只管安心受用便可,你們一個是榮妃嫡親祖母,一個是榮妃的母親,便是令榮妃服侍一回又如何?何況是我準了的。」轉眸看向謝國公夫人,林太後笑,「一家人坐在一處,大褶子不差就罷了。譬如謝國公夫人,便是我一樣的疼皇後,她也沒這緣法了。」
林太後這樣說,榮老太太榮夫人不好再辭,只得罷了。
貴妃再好听亦不過是個妾,林太後點榮家婆媳,不提榮家乃皇帝母族,倒是扯來榮妃的娘祖母的說事兒。謝國公夫人抿嘴兒一笑,她的女兒自然不同,這才是林太後正經的兒媳,林太後自然不會叫自己的兒媳、一國皇後去服侍一介國公夫人。哪怕謝皇後與謝國公夫人亦是母女之親,到底一國之母身份高貴,不容任何人置疑。
謝國公夫人笑一句,「太後娘娘慈悲。」又繼續奉承起林太後來。
座次稍于其下的越氏則是眼觀鼻、鼻觀心,恭謹至極。
過得片刻,酒戲齊備,時辰正好,昭德帝前來慈恩宮,恭請林太後移駕暢音園听戲。
每年皆是如此,林太後一面兒子一面媳婦,帶著浩浩蕩蕩的宮妃、誥命們去了暢音園。暢音無早安排好,自然是林太後、昭德帝主位,謝皇後略次一階,余者按品階親疏各有座次。
林太後還叮囑一句,「榮妃,好生伺候老夫人與你母親。」
昭德帝見著親外祖母,自然問候一二,又道,「我看靖兒氣色比往日更見好了。♀」
林太後笑,「非但如此,我怎能放心。」
甄貴妃忽然道,「這是榮家的姑娘麼?生的真個好相貌。」
林太後往榮老太太身畔的紅衫子小姑娘身上瞧一眼,笑,「這是榮老夫人的小孫女,小名叫玥兒的。」
榮玥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自然是粉雕玉琢的好相貌,听林太後道出她的名子,連忙上前行禮,聲音也清脆動听,「臣女榮氏見過太後娘娘,願太後娘娘千秋康泰。」小小年紀,宮禮一絲不亂,難得的很。
林太後笑著招手,「過來給我瞧瞧。」一番打量後,林太後贊道,「倒比榮妃少時生的更好些呢。」
榮妃笑,「謝太後娘娘的贊賞。」
甄貴妃眉眼含笑,左右看過,拊掌贊道,「瞧瞧,靖哥兒與玥姐兒在太後娘娘面前這樣一站,活月兌月兌的可不跟觀世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
因是心頭好說話,昭德帝听的格外順耳,笑,「兩個都是好孩子。」
林太後道,「甄妃這張嘴,越發會說話了。」
甄貴妃笑,「謝太後娘娘夸獎,臣妾只是越看越覺著孩子們般配,這模樣,這品格兒,就是出身門第,都無一不好。」
榮老太太謙道,「玥姐兒不過浦柳之姿,焉配得上林四老爺?」
甄貴妃愈發道,「一個是老夫人的小孫女,一個是母後娘娘嫡親的佷兒,哪個就配不上了。要依我的短見,簡直天造地設。」
甄貴妃與榮家一唱一和,說的熱鬧,上首的林太後已是笑意轉淡,榮妃忙道,「甄妹妹切莫打趣我這佷女了。」又一嬌嗔道,「陛下,您也管一管甄妹妹這張嘴呢。」
昭德帝早覺出林太後不悅,只是一面是嫡母家族,一面是生母家族,昭德帝兩相為難,又有寵妃這里嗔怪過來,只得含糊道,「孩子們還小呢。」
榮妃立刻面露委屈,低語道,「本就是玥姐兒配不得靖哥兒。」
昭德帝條件反射的安撫榮妃,道,「這是哪里話。」
甄貴妃笑,「妾身便知道陛下是贊同的。老夫人,這可是陛下金口玉言做的大媒呢。老夫人,還不謝恩。」
榮老太太與榮夫人剛剛起身,尚未大禮謝恩,林太後冷聲問,「皇帝,矯詔之罪,當如何處置?」
甄貴妃臉色微白,昭德帝連忙道,「母後,不過大家玩笑罷了。」
榮老太太俐落非常,撲通跪在地上,呯呯呯三個響頭嗑在地上,道,「都是老身的罪過,惹得太後娘娘不悅,太後娘娘要治罪,便治罪老身吧。」
林太後冷冷的盯著榮老太太,一句話未說,更不必提恕榮老太太平身之語。榮家女眷都跪了,榮妃屈身跪下求情,「太後娘娘,請看在臣妾祖母一把年紀的面子上,饒恕祖母的罪過吧。」
榮家人這樣跪著,昭德帝的臉色亦不大好看,只是林太後不說一句赦免平身,昭德帝亦說不出話來。
甄貴妃那張嬌俏無比的臉蛋兒漸漸的失去了血色,請罪,「是臣妾口出妄語,臣妾知罪。」
在座的誥命夫人早已離座,林太後問,「史官可在?」
昭德帝當即立斷,道,「甄妃矯詔,不敬太後,去貴妃餃,降為宮侍,打入冷宮!」
甄貴妃渾身顫抖,含淚望了昭德帝一眼,已有女官上前,先拔了甄貴妃頭上的七尾鳳釵,便要將人拖了下去。
「慢。」林太後淡淡道,「我的千秋節上,甄氏便敢明目張膽的矯詔,視皇帝與我如無物。如此有恃無恐,定有倚仗。宣御醫,看甄氏可有身孕?」
甄氏此時已非抖如篩糠這樣簡單了,她一聲淒厲,「太後娘娘,臣妾知錯了,太後娘娘……」話尚未說完,兩個孔武有力的嬤嬤已堵上甄氏的嘴,以免她吵到太後的清靜。
太後的千秋節,早到了開戲的時辰不見上頭點戲,諸王公大臣心里已開始打鼓了。如今見里頭竟傳了太醫,更是想什麼的都有。只是大喜的日子,再無一人敢露出半分喜色來。
林太後冷聲道,「我不喜這樁婚事,倒不是看不中玥姐兒,只是一樣,皇帝奉我至孝,林家本為外戚之身。榮家是孝溫皇後的母族,亦是皇帝的母族,榮妃居貴妃位,膝下誕有二皇子。皇帝,榮家是你的母族,謝家是你的妻族!皇後所出皇子,是你的皇嫡長子。皇帝,我的確不願意看到林家與榮家聯姻,不知皇帝是何意思?」
林太後開口便將榮家往死路上逼,榮妃急道,「太後娘娘,榮家萬死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意!」
榮老太太繼續呯呯呯的嗑頭,「老身願一死證清白!」
林太後根本不理會榮老太太,繼續道,「皇帝,林家尊榮已足,只要我在一日,林家絕不會與任何一個皇子的母族聯姻!也望皇帝莫要再加恩于林家!」
「皇帝,我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親政。皇帝正當壯年,膝下已有三子二女,日後,皇帝會有更多的皇子龍孫。皇帝自幼讀史,當知多少聖明之君、盛世繁華便湮滅于龍椅爭奪之中。」林太後沉聲道,「我已是這把年紀,想來是看不到那天了。皇帝喊我二十幾年的母後,咱們母子這一世的緣分,皇帝,如今這盛景恭維之下,皇帝要看的真切才是。」
林太後一番話下去,昭德帝說不清心里是個什麼滋味,只是望向榮家的目光漸漸冷卻。他恭謹的起身,單膝著地,沉聲道,「朕謹領母後訓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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