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珠看了一眼禹世然手中那被他折斷的枯枝後,兩人交談的聲音壓低得只有他二人能听到,良久,兩人才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白珍珠轉身走出了竹亭。
「這一次,你不可再急著動白越,白琉璃可是疼這個沒用的老頭疼得緊,就算你再怎麼恨他,也先忍著為好。」而白珍珠才堪堪走出竹亭,禹世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些許不悅與警示的味道,「你我都覺得白琉璃已不像是從前的白琉璃,凡事都需謹慎些。」
「嗯。」白珍珠沉沉應了一聲,拉起風帽,在頭上重新戴上之後,腳步未停地離開了花亭,那一直候在轉角的中年婦人待白珍珠走過轉角後,遠遠對著禹世然福了福身,連忙跟著白珍珠離開了。
「福媽。」白珍珠往前走著,淡淡地喚了跟在她身後的婦人一聲,婦人連忙走到她身側,卻仍是將頭垂得低低的,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地模樣,畢恭畢敬道,「老奴在。」
「白力和蘭兒突然就不在我身邊了,突然失去了左右手的感覺,讓我覺得有些不安。」白珍珠的臉膛攏在風帽下,大片的陰影讓人看不清此刻她面上的神情,只听得她一向溫和的聲音有些黯然有些頹唐。
福媽抬起頭,看了白珍珠的側臉一眼後,沉然的目光猛地顫了顫,而後又低下頭,語氣雖然仍是恭敬謙卑,卻多了幾分心疼,「姑娘,你若是覺得累了,就放手吧,小姐她……」
然,福媽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白珍珠冷冷打斷了,「不,我絕不會放手,他們欠我的永遠還不起,我只不過是取回本屬于我的東西而已。」
「可是姑娘,若是小姐九泉之下知道你過得如此不開心,定也不希望您這般……這般苦了自己……」福媽說著,面露心疼之色。
「不要和我提我娘!」白珍珠在听了婦人的話後情緒陡然變化,「若不是她執意要你告訴我事實,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可她既然選擇讓我知道事實,不就是要我為這個事實做些什麼?而我既然已經知道了事實,又怎會再裝作一事不知?我既已選擇走了她給我的路,不是成就是死,如今這路我走到了一半,你卻讓我中途放手,你認為我還能放得了手嗎?」
白珍珠忽然低低笑了,冷冷的笑聲里含著濃濃的自嘲,「我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走到了她想見到的這一步,我怎能就此放手?我豈能就此放手?」
「不,不是這樣的姑娘,小姐並不是要你去爭去搶去報復什麼,她只是——」听了白珍珠自嘲的冷笑,福媽面露心疼焦急之色,連忙解釋,卻再一次被白珍珠打斷。
「不要說了!」白珍珠冷笑轉為低喝,「你認為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這些話你要是早幾年說,或許還有用,現在說還有什麼用呢?」
福媽的臉色頓時變白,張口想辯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微張著嘴啞口無言,最後慚愧地重新低下了頭。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大門外,原先退下的轎夫已在門前等候。
「事已至此,我絕不會放手。」白珍珠拉拉頭上的風帽,躬走進了軟轎,聲音依然恢復了尋日里的溫和,「福媽,回府吧。」
「是,姑娘。」福媽無聲嘆息,尾隨著軟轎走了。
青衣小廝目送著白珍珠的軟轎離開,正欲關上大門時,一道淡藍色的人影急急沖了過來,青衣小廝猛地一愣,將來人讓進院子里後,迅速關上了大門。
*
白琉璃坐在白珍珠小院的園子里,悠閑地品著茶,沙木站在她的身後,忽的一陣涼風掃過,沙木恭謹地小聲道︰「大小姐,秋日涼,您要不要到屋里等著?」
「這可是珍珠姐姐的園子,如今珍珠姐姐不在園中,我怎能在沒有主人在的情況下擅闖別人的屋房,這樣豈不是又給了別人亂嚼我舌根的機會?」白琉璃背倚著太師椅,微微歪著頭,一手撐著額,一手一下一下地敲著椅把,一副閑然自得得好似在自己院中的模樣,哪里有絲毫「客」的模樣,只听她不冷不熱道,「你們就沒人知道你們的主子去了哪兒的?」
自白琉璃踏入白珍珠這所院子時,這院子里統共五個婢子無不戰戰兢兢,此刻五人更是站在一旁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惹怒了這個似乎比以前更不好惹的大小姐,要知道蘭兒和白力大管事的下場是有多慘,他們可是在白府里干了那麼多年的事,她們不過才進府一年半載而已……
听到白琉璃的問話,其中一名婢子立刻上前回話,將頭埋得低低的,生怕一抬頭就會被白琉璃吃了一樣,聲音也有些因控制不住害怕的顫抖,「回,回大小姐,奴婢們真的不知道珍珠小姐去了哪兒,許是出府去了,今兒是福媽伺候的珍珠小姐。」
「福媽,是嗎?」白琉璃在記憶里搜尋著福媽這個人,福媽可謂是白府的老人了,不過她似乎一直呆在白珍珠的蘭苑幾乎很少在人前出現,听說是身體不好,之前的白琉璃一向不管府中事,記憶里關于這個福媽的記憶少得可憐,甚至連她長什麼模樣都沒有印象,只隱約記得她是父親白致親自找來照顧白珍珠的下人,「若說珍珠姐姐出門去了,可方才我一直在前院,怎的就沒看見她出府?」
「還是說,」白琉璃故意將話音頓了頓,「你們在說謊?」
五名婢子立刻跪到地上,頻頻解釋道︰「奴婢們句句屬實,萬萬不敢對大小姐說謊!」
就在五名婢子被白琉璃嚇破膽時,一道暗藍色的身影出現在月門,伴隨著溫和的淺笑聲響起,「妹妹今兒是哪里來的雅興,居然有興趣到姐姐這兒來坐?」
白珍珠已經解下了肩上的披風,此時的她衣裳齊整腳步施然,絲毫沒有出過門的跡象,只見她含笑向白琉璃走近,「姐姐不過是到後花園走了走,沒想到妹妹就在這空擋來找我了,怎的不叫人去後花園找我呢?」
「珍珠姐姐是到後花園去了麼?這個時節的後花園有什麼好瞧的呢?」白琉璃亦是微笑的態度,「可這些個剛才還說姐姐出府去了呢?」
「怨我,沒和她們說一聲我去了哪兒,惹得妹妹擔憂了。」白珍珠說著便轉移話題,「妹妹是找姐姐有什麼事兒?」
既然白珍珠有意轉移話題,白琉璃便不再揪著之前的問題不放,語氣轉為些微的惆悵,隔著面前的帽檐上垂下的薄紗看著白珍珠道︰「姐姐到後花園去的時候,有媒人上門給我說親了。」
「哦?這不是好事兒嗎?」白珍珠即刻喜上眉梢,喜得一把抓住了白琉璃的手,略顯激動道,「快與姐姐說說,是為誰人說的媒?」
「雲王爺,百里雲鷲。」白琉璃盯著白珍珠的眼楮,將字字說得緩慢。
白珍珠的手猛地一僵,面色的喜色頓時龜裂。
白琉璃輕輕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