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百里雲鷲說到蕭安心時,白琉璃便知曉在蕭安心心里,並不像她一樣,僅僅是把對方當做知己而已,所謂當局者迷,便如她這般,竟是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蕭安心對她的別樣情感,她不蠢,不會連百里雲鷲說了都還不知道。
只是,就算知道又如何,她能嘗試接受百里雲鷲一個男人已算是她的極致了,她之所以關心蕭安心,不過是因為他百年難得一遇的病情,以及他與她擁有曾經同一個時空的記憶而已,也僅此而已。
下馬車前,白琉璃替百里雲鷲順了順略微毛糙的頭發,再親自替他將面具戴上,只見百里雲鷲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撩開車簾率先跳下了馬車,下了馬車後不忘向馬車里的白琉璃伸出手,白琉璃微微一笑,左手提了裙擺,將右手放到了百里雲鷲手心里。
百里雲鷲的掌心繭子很多,很是粗糙,溫度微涼,卻讓白琉璃莫名地覺得安心,感覺似乎有這個男人在,她的天空便不再是她自己一人撐起。
白琉璃下了馬車,君眉已經推著蕭安心來到他們的馬車旁,君眉冷冷地看著白琉璃與百里雲鷲交握在一起的手,蕭安心亦是盯著他們交握的手看,眼神黯淡,隨即很快別開眼,似乎那交握的雙手灼傷了他的眼眸一般。
有一名藏藍色衣裳的小太監在旁候著,見著三人都已下了馬車,立刻躬身上前道︰「雲王爺,蕭少公子,白家主,王上已在養心閣等著三位多時了,請三位大人隨奴才來。」
「有勞公公了。」蕭安心一如既往地待誰都溫和客氣。
百里雲鷲未說話,只大步跟上了在前領路的小太監。
蕭安心又咳嗽了起來,聲聲劇烈,似乎要將肺部咳出來才能讓他停止咳嗽一般,走在前邊的太監腳步頓了頓,想要停下讓蕭安心休息片刻,可一想到王上正在養心閣等著,非但不敢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
百里雲鷲對蕭安心的咳嗽聲恍若未聞,君眉一臉疼惜緊張,卻因蕭安心的指示未有停下而是推著他繼續往前。
忽然,一雙縴細的手按住了君眉推著木輪椅的雙手,風燈搖曳中的一身火紅即刻映入蕭安心的眼簾,只見白琉璃面對著他站在他面前,身子稍稍往前傾,雙手環過他身體兩側按著君眉的手,力道不大,卻已足夠讓君眉停下腳步。
夜風寒涼,蕭安心微抬的眼眸看著白琉璃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臉龐,竟有想要抬起手撫一撫她柔潤臉頰的沖動,卻只能生生忍住。
「君眉,停一停。」白琉璃看著一臉冷冰冰且看她的眼神帶著嫌惡的君眉,心下微微嘆了口氣,這就是人世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盡管與蕭安心相處的時日不長,她卻從君眉看蕭安心時的眼神看得出,君眉對蕭安心,不僅僅是主僕間的尊敬,而是遠超于此,甚或能為了他而付出性命的思慕之情。
只是,或許蕭安心如她一般,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良人就在身邊卻不知,又或者說他知卻又裝作不知,偏偏,在心中裝下了她。
蕭安心目前對她想來只停留在好感階段而已,就像她對他產生的好感一般,而這樣的好感並非男女情愛,不過是一種熟悉感,一種不讓她嫌惡排斥的感覺而已,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個時空,只是因為,她與他,是同類而已。
就算她對他沒有好感,沒有將他當做知己,他如今也是她的病人,在她生命里,從沒有棄自己的病人于不顧的道理,不管何時何地,當她決定救治一個人開始,便不會半途將其棄之不顧。
「沒有照我的話給少公子服藥麼?」白琉璃看著君眉,聲音也有些冷,繼而取下頭上的發簪,只見她按著發簪頂頭的珠花,即刻由發簪的底端現出一根細長的銀針,而後將銀針捏在指間,隔著衣衫迅速在蕭安心身上的幾處穴位一一刺下,當她在蕭安心面前往後退兩步站直身子時,蕭安心咳嗽聲止,只在急促地喘息而已。
「公子您怎麼樣?」眼見蕭安心沒在劇烈地咳嗽,君眉立刻從蕭安心身後轉到他面前,似乎故意一般,將白琉璃隔開在蕭安心的視線里,擰開了隨身攜帶的牛皮水袋遞給蕭安心,緊張道,「公子喝些水。」
白琉璃當然知道君眉故意將她擋在蕭安心的視線外,也不在意,只是看了君眉的背影兩眼,轉身大步趕上了已然走出好一段距離並未停下過腳步更沒回過頭的百里雲鷲。
蕭安心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君眉,一向溫和的眼眸里瞬間染上些許怒意,卻又瞬間消失,接過了君眉遞來的水袋,卻只是拿在手里遲遲沒有喝。
君眉抿了抿唇,似乎不敢看蕭安心的眼楮,只是走回了他身後,重新推著他往前走,只是她的眼神至始至終沒有看向前方更沒有看向左右,而是落在蕭安心身上,眼里的黯然與落寞唯有夜色懂。
只有她知道,蕭安心為何會咳嗽得如此劇烈,因為方才在馬車里,蕭安心根本沒有服下她遞給他的藥,似乎就是要咳嗽一般,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引起那個人的注意。
君眉抬眸,目光從蕭安心身上移到了在前邊不遠處與百里雲鷲並排走著的白琉璃背影上,眼神冷得猶如千年寒冰,為何公子的眼里只有她!?為何!?
白琉璃——她明明就配不上公子!
這是白琉璃重生以來第一次進王城,然此時的她卻無心去觀賞王城的景致,因為她感覺今夜,絕不會平靜。
養心閣中,帝王夏侯義正在翻閱這段時日各地呈上來的奏折,一听聞有人在閣中請安,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抬起頭看清來人後,本是一臉的嚴肅立刻變作慈和的笑容,向站在閣中的白琉璃招招手道︰「琉璃來,來朕跟前來。」
白琉璃有著這個世界的所有記憶,自然對夏侯義並不陌生,甚或說很是熟悉,只是此刻她親眼看到夏侯義,覺得還是和記憶里的那個對她百般好的夏侯義有些微的出入。
只見坐在紫檀木雕刻的寬大龍椅上翻閱奏折的夏侯義,夏侯琛的容貌可謂是接了他**分,若不是他眼角明顯的皺紋和他身上流露出的沉穩之氣,大概所有人都會將他認為他是夏侯琛。
夏侯義只有四十歲的年紀,因為生于帝王之家的緣故,就算經過十年前的七國大戰,他的臉上卻沒有留下那一段歷史印記的刻印,健朗年輕如同堪堪三十出頭,尤其那一雙經過戰爭與年月淘洗的雙眼,沉靜如深潭卻又銳利如鷹隼,絕對擁有帝王所必須擁有的果斷決絕,完全沒有那些養尊處優的帝王所有的懶惰萎靡之態。
澤國成為曜月的霸主已有十年,十年,莫說十年,便是一年都足以讓一個人醉生夢死,更何況是霸主澤國的帝王,而夏侯義非但沒有變成驕奢**的廢物帝王,反而不減當年剛剛即位時的精神氣,這也是澤國這十年來國力不斷強盛的原因之一。
然,正是這樣萬人之上的帝王,將喜歡在溯城乃至王城四處作惡的白琉璃疼若掌上明珠,以致坊間百姓敢怒不敢言。
白琉璃看著正對她溫和招手的夏侯義,看著這個疼她如親生女兒般的皇舅舅,卻沒有旁人羨煞眼神中的開心,只因為眼前的夏侯義與她腦中記憶里的那些微出入。
記憶里,夏侯義的確對她很好很好,好到了可謂溺愛縱容的地步,然而她卻沒有在夏侯義眼里看到那種可以稱之為親情的感覺,他對他好,對她溫柔疼愛縱容,卻讓她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一種刻意為之的味道,而非出自真心。
她雖活得不長,卻閱人無數,從沒有看錯過任何一個人,否則她的任務不會從來沒有失敗過,她相信她自己的看人感覺,眼前的夏侯義,對她的好,不過只是表象而已,這個世界的白琉璃不是沒有察覺到這種好背後的異樣,只是不知如何查證這種異樣而已。
夏侯義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表象,與她的死是否有聯系,她總有種感覺,夏侯義在下一盤棋,她不過是這一盤棋上的棋子而已。
不過她已不是從前的白琉璃,她是只會下棋的白琉璃,絕不會當一顆棋子。
「皇舅舅。」白琉璃心中轉了無數個彎,面上卻是笑吟吟地走到夏侯義跟前,學著記憶里她對夏侯義說話時的口吻道,「皇舅舅不是南巡去了?怎麼回來得這麼突然?還這麼突然地大半夜把琉璃叫到宮里來,是不是皇舅舅想琉璃了?」
「是啊,朕想朕的寶貝琉璃想得緊呢。」夏侯義愛溺地笑著,「來讓朕好好瞧瞧,听說朕不在王城的這段時日里,琉璃身上發生了很多事情,琉璃自己來和皇舅舅說說,都發生了哪些事情?」
「果然還是皇舅舅對琉璃好,南巡去了還不忘關心琉璃,事情啊,確實很多!不過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白琉璃佯裝笑盈盈地同時不忘認真觀察夏侯義的眼神,邊說邊將自己寬大的紅綢裙擺大大地展開,「琉璃要嫁人了!」
白琉璃說著,還故意在夏侯義面前轉了個小小的圈兒,她相信,夏侯義選在子時將她與百里雲鷲召進宮,想要說的事情必然是與他們成親有關的事,若非如此,他必是去道賀而不是將他們召進宮。
只見夏侯義眼中極快地閃過一道不易為人察覺的寒芒,白琉璃笑意濃濃,果然。
「琉璃,朕今夜這麼急著把你、雲王爺以及蕭少公子召進宮,就是為了你的婚事。」夏侯義在曹公公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了身,眼神變得有些慚愧,「其實朕一直沒有告訴你,在你尚在襁褓時,你娘便已經和蕭大夫人給你與蕭少公子定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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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的9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