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優秀的魔術回路,你這塊料子還真是讓人愛不釋手。」
……「有些遺憾啊,如果能再早撿到你一天……」
空氣冰冷而潮濕,濃濁的黑暗里涌動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刻印蟲窸窸窣窣的蠕動聲在一片闃寂中尤為清晰,黎佑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醒來,雙手依舊被以一種十分不適的姿勢分開,牢牢禁錮在牆壁上,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睡了一覺,承受了全身重量的肩膀處已經一片麻痹,連日的關押使得眼楮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周遭不堪入目的景象讓他很快地重新閉眼,就這樣听著耳畔毛骨悚然的細碎響動,有些閑適地想,困擾他許久的潔癖似乎已經意外地被治愈了。
距離黎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將滿半年,這次的穿越比起之前兩次顯然是最不順利的,這里是位于冬木市深山町的間桐邸,他剛到達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睡在這棟別墅的門前,結果不幸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間桐髒硯撿了回來,並且趁著他昏迷的時候,陰險地將他鎖進這棟宅邸地下室的蟲倉里,進行魔術回路的強制改造。
總而言之,將近半年的改造和訓練,似乎終于能在今天看到一些可觀的成效,黎佑催動魔力硬生生掙月兌了束縛著他的鐐銬,僵硬的手臂放下來時泛起一陣針刺般的灼痛,他不為所動地踩過腳下的蟲海,沿著髒亂的樓梯上到頂層,沒有遲疑地轟開了緊閉的門扉。
饒是如此,也未能看到牢獄之外應有的光芒,間桐家偌大的別墅,冗長的走廊宛如通往地獄的深淵,他沿著漆黑的道路從容地穩步前行,在走過下一個轉角時,看到了迎面行來的小姑娘——遠阪櫻,現在叫做間桐櫻,在大概四歲左右時,由父親遠阪時臣過繼給間桐家,被送進蟲倉的時間,是髒硯撿到黎佑的前一天。
承受著精神和身體慘無人道的折磨半年之久,小姑娘已經被掏空了所有的情感,精致的臉孔宛如人偶般僵硬無神,一雙大眼楮空洞得張著,此時此刻,她看到前方的黑影,下意識地停下步履,昏黃的壁燈映照出她蒼白的面容,認出黎佑的那一刻,晦暗無光的眼底突然亮起來,她跑向黎佑,卻在即將撲進他懷中時,因為身後傳來的聲音強行止住了動作——
「竟然掙月兌了鐐銬嗎,看樣子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結果。」陰森濕郁的音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仿佛冰冷的蛇信舌忝過喉頭,隨即,間桐髒硯矮小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浮現。
黎佑現在只穿著一條長褲,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薄而緊實的肌理覆著修長勻稱的骨骼,身材完美得像是雕刻藝術的杰出成品,淋灕盡致地展示著年輕人獨有的精悍與生機,縱然蔽體的布料早已被蟲子啃噬得狼狽襤褸,也無法造成絲毫不好的影響。
間桐髒硯詭異的雙瞳死死鎖在眼前的軀體上,宛如要以目光一寸寸將其吞噬般,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對它貪婪的渴求——健康、強大、漂亮,這樣的一具身體,比起間桐櫻的來說,不知要完美多少倍,如果能夠再早撿到黎佑一天,他就可以將寄宿靈魂的腦蟲植入這個人的心髒,而後,一點一點地,將那生機勃勃的強力脈動,據為己有。
仿佛並未察覺到那令人生厭的打量,黎佑安靜地站在那里,姿態筆直挺拔,漆黑的眼瞳仿佛萬古不化的寒玉,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間桐髒硯,無波無瀾的目光視而不見地掠過他,而後徑自在間桐櫻面前蹲下來,將小姑娘拉過來抱在懷里,手掌輕柔地拍撫著她縴細的後背,「白雪公主會蘇醒,等你回來,就可以看到了。」
懷中瘦弱得似乎一觸即碎的身軀驟然一震,黎佑感覺到埋在他肩頭的小姑娘點點頭,推開他時對他微微笑了笑,而後轉身跑向漫無邊際的黑暗。
「真是個殘忍的男人。」看著重新站直的黑發男人,間桐髒硯從喉嚨里擠出幾聲粘滯的冷笑,「也罷,這與我無關,」他一邊說著,一邊繞著黎佑走起來,拐杖敲擊著地板發出令人煩躁的篤篤聲,「原本只是想將你的魔術回路調整為適合間桐家的狀態,不過——」
腳步隨著故作深沉的停頓一齊止住,那雙詭譎的眼楮里冒出矍鑠的精光,「似乎出了些意外,你的身體可以源源不斷地汲取外界魔力,」魔術的強大程度與所需的燃料量成正比,擁有用之不竭的魔力,也就意味著在對決的時候可以毫無顧忌地隨意使用這些魔術,「但是,普通人的身體是無法承受這麼龐大的魔力輸入的,」老人奸猾的目光犀利地瞄準了黎佑額上布滿的汗水,「你現在,應該很痛苦吧。♀」
植入的刻印蟲已經無法消耗洪潮般涌入體內的魔力,多余的魔力淤積在經脈中,造成整個身體都快要炸開般的劇烈痛楚,黎佑平靜地垂眸,凜冽的目光尖銳地削過髒硯,沉冷的聲音無波無瀾,「啊,很痛苦。」他抬起右手,用掌心對準枯朽的老人,「所以非常需要發泄啊。」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驟然曲起五指,張開的堅實結界割裂沉寂的空氣,卷起銳利的風刃,筆直地旋轉著切下髒硯的半顆頭顱!
沒有想象中的腦漿迸裂、鮮血飛濺這種令人喜聞樂見的慘烈景象,仿佛只是削開了一尊泥塑,眼前「人類」的身軀在沖力作用下的短暫溶蝕後,開始再度緩慢地重聚,一點一點恢復了原本的形狀。
髒硯陰鷙譏誚的嘲弄在虛空中響起,「你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怎樣的蠢事,那我就好心告訴你,雖然這具身體不過是以魔力凝聚生成的幻象,但被破壞後重塑所消耗的魔力,可是來源于櫻啊——」想象著此時浮現在背對著他的黎佑、那張總是毫無表情的臉上苦不堪言的神色,他發出一陣得意洋洋的哄笑,「如何,痛苦嗎?悔恨嗎?」
黎佑沒有說話,他緘默地側過臉,漠然俯視著髒硯,直到他緩緩收起了扭曲的笑,而後冷淡地回過頭,繼續向前方走去。
……
托盤里放著一碗粥,米與水的比例調配得恰到好處,為了保證營養摻入了仔細切碎的肉末與蔬菜,經過長久的熬煮,呈現出入口即化的質感,黎佑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前停下,推開門進入室內的時候,看到間桐雁夜一如既往、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
間桐家目前在接受刻印蟲改造的共有三人,繼間桐櫻和黎佑之後,間桐雁夜也出于想要救櫻于髒硯髒手之下的念想,自己申請加入進來,當然,對于髒硯來說,有希望的試驗品自然是越多越好,他也就理所當然地答應了雁夜的要求。
不過,目前看來,太過主動的家伙向來都沒什麼好結果,作為三人中最慘的存在,在成為刻印蟲苗床的第三個月時,雁夜被強行擴充魔術回路的身體,就已經開始呈現出崩潰的劣態,頭發變白,肌肉與神經部分壞死,涌動在體內的魔力傾軋著與之不相容的軀殼,將經脈撐得膨大青紫,觸目驚心地盤踞在病態蒼白的皮膚上。
黎佑將托盤放在一邊,而後默念咒文,雁夜周身逐漸泛起柔和的白光,那是黎佑為了克制自身的痛楚專門開發的特殊術法,在普通治愈魔術的基礎上,加大了魔力的消耗,不過似乎因為都被植入刻印蟲的緣故,施展術法時,吞噬著雁夜軀體的刻印蟲在這時開始以黎佑的魔力為食,從雁夜不經意稍微舒展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疼痛已經被緩和了不少。
然而似乎由于習慣了這樣的痛楚,突然改變的感覺驚醒了雁夜,他驟然睜開眼,看見黎佑的時候又放松下去,「謝謝。」
「吃飯吧。」黎佑說,一邊將勺子遞給雁夜。
在兩個月前時,腫脹的脈絡就使得雁夜無法再食用固體食物,髒硯覺得麻煩,干脆決定注射葡萄糖來維持他的生命,在這之後,黎佑就開始每天煮粥給雁夜喝,至于髒硯,由于對黎佑這個將在未來成為他新身體的道具很滿意,除了偶爾發神經,用言語小小刺激一下黎佑,其他時候他也不怎麼為難黎佑,因此不會直接在粥里下毒。
雁夜已經喝完了粥,他坐在一邊,有些出神地看著黎佑安靜利落地收好東西,在對方端起托盤準備離開時,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應該明白的,這種看不到盡頭的折磨,櫻不像你與我,她太年幼,只有絕望才能保護自己。」修長的男人停下步履,微微別過眼看向他,慘白的月光描摹出他冷峻的側臉,使得雁夜突然有些莫名畏懼,但他還是硬生生撐著說了下去,「可以……不要再給櫻希望嗎,那會、讓她崩潰的。」
「希望?你好像誤會了什麼。」黎佑說,「我是想給她這種東西,只是現在仍然有些困難。」
黎佑和髒硯對著干的事自然不止幫助雁夜這一件,除此之外,他還會每天給櫻講睡前故事,念那些櫻太過幼小已經遺忘、開始記事不久後卻再也沒有機會听到的童話。充滿了希望和積極的童話式結局,讓小姑娘仿佛活在一個美好的夢境中,但終歸也只是虛幻的夢境,什麼也無法拯救,不過既然都是將自己封閉,做個美夢總比做個噩夢強。
掙月兌鐐銬的那天之後,黎佑就不必再去蟲倉了,與刻印蟲的兼容度良好,他的身體已經被改造完成,目前正在髒硯的教導下,全力學習間桐家的魔術。兩個人都心懷鬼胎各有所圖,因而在這一項上,相處得倒是意外合拍。
後來,黎佑開始在商業街的中餐館紅洲宴歲館•泰山打工,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時,很干脆地從商業街帶回四盆花,原本是打算他養兩盆,間桐櫻養兩盆的,不過想了想還是決定送一盆給雁夜。
在听黎佑胡扯了「養大能結出豌豆王子」後,櫻愉快地收下了禮物,並且每天很細心地澆灌打理。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這副樣子,」憔悴的青年看著盆中生機勃勃的綠色,苦笑著婉拒,「大概……」
被雁夜拒收的那盆花,最後意外落在了髒硯手里,他又犯了個賤,當著黎佑的面說,「親手撕碎它的花朵,想必會很有樂趣。」然後就在黎佑難得異常憤怒的目光下,強行奪走了他的嬌花。
總而言之,這樣扭曲的日常持續了將近一年,不久之後,聖杯戰爭終于進入了倒計時,大概是聖杯戰爭的規則比起它那個吊炸天的名字來說,听起來更像一場游戲,黎佑從一開始就不怎麼相信萬能許願機這回事,令咒最終並沒有像髒硯比較期望的那樣出現在黎佑手上,獲得了魔術師資格的間桐雁夜,幾乎立時就作為御三家之一的間桐代表,被聖杯選中了。
在蟲倉里召喚出berserker時,間桐髒硯陰冷地笑了幾聲,對黎佑說,「你去協助雁夜,就當作,下一屆聖杯戰爭的預先演練好了。」
直到這時,黎佑終于對這個老蛇精產生了些許異樣的驚嘆,「對于你這種變態的忍辱負重,我倒是不怎麼討厭。」
第一話游戲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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