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小卻听的一頭霧水。
片刻,他終于想通了關節,出言道︰「不過,上宗仙師還有一事,需要問明貴派。還請尊太上長老,屈駕雖我等走一趟。」
掌座終于怒了,「我派太上長老豈是爾等呼來喝去之人麼?」
雲鼎真君心中被前一個變故弄得有些心神不定,見狀也就不敢強求,不過,他也不想落了自家面子,因此道︰「上宗仙師雲,‘貴派祖師天機子,乃是我流雲仙宗棄徒,其至寶璇璣圖,乃是仙宗所有,今特來此,請務歸還。’」
掌門拂袖而起,怒極反笑,「莫說我天機一門根本就沒有所謂‘璇璣圖’,便是有,那也是我派祖師遺物,談何歸還!」
不顧面色陰寒的雲鼎真君,掌門道︰「送客!」
*
雲鼎真君回到門派,怒目圓睜,逼問掌座,「當日不是說過已經將那妖邪嬰兒賜死?難道就因為那虛無縹緲的‘靈根隱,天下穩’,就將此禍害留在世上?」
掌座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修仙之道,莫問禍福。禍福天定,乃是綱常。」
雲鼎真君啞了。
這乃是修仙界通行的一句基礎心法,他自踏上修行,便學過這一句話。如今近兩千年過去,早已忘在九霄雲外去了。
雲鼎仙君愣了半晌,才道︰「那麼仙師所說‘秘策’記載將有妖物亂世,又是指的是誰?」
掌座靜默了一會,才說道︰「仙師所言,自然不會有假。」
不會有假,也不能質疑。
至于是誰,難道真的重要嗎?
雲鼎真君臉上的厲色消去了幾分,換上一絲憂色,「可是如今那天機門一口咬定並無璇璣圖,又該當如何呢?」
掌座垂下眼瞼。換上了一貫無喜無怒、無情無心的表情,「仙師將此事交予我等,莫非還要仙師指點如何去做麼?」
雲鼎真君垂眸稱是,凡事先禮而後兵。既然天機門敬酒不吃,那也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那個小丫頭似乎頗有一番能耐,這些年鬧出來的事也不少了,就從她入手吧。」
*
雖然流雲仙劍門鎩羽而歸,但是留給天機門的震動卻是龐大而持久的。
原本以為廢材至極的松雲師叔,竟然是元嬰修士。不但如此,竟然還就是兩百年前那個傳說中的隱靈根的孩子!那個人妖禁忌之戀的後代血脈!
而一向勤奮上進又頗有一些本事的莫靈澈,竟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妖修!
天機門頓時嘩然了。
莫小小這些日子不敢出門,就怕看到那些曾經一同學習、一同修煉又曾並肩作戰的同門,會在知道真相後作出不堪的言行。
事實上。這幾天,天機門的人確實混亂了一陣。
好在,也並沒出什麼事情。
又過了幾日,這些人腦子轉了過來,又忽然覺得。即便他們是妖修又怎麼樣呢?難道這些年來同門生活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接連幾日,莫小小居住的後山,被同門的腳步踏遍。
「師妹,你莫要在意,妖又如何,你還是我們的小師妹,不會變!」
「師姑。唉,啥也不說了,總之,我就認定了,你還是那個讓我崇拜的小師姑!」
……
莫小小已經說不出話來。
但若說天機十峰內室暖如暮春,那麼此時的外界。卻是一片肅殺的寒冬。
同樣的消息,在仙劍門歸去那日,便開始在修仙界流傳起來。
許多與莫小小打過或沒打過交道的人,都開始對她議論紛紛。
他們怎麼想,莫小小不用去深思。便也能猜得到。他們與她,既無同門之誼,又無生死之交,不過是人妖大戰之時,曾經一同作戰罷了,然而那種經歷,于他們或許更是一種恥辱。
莫小小這些年,不可謂不小心,然而她雖低調,卻也未曾刻意藏拙,因此眾目睽睽之下,許多往事便被翻了出來。
墨水城、厲家、歐家,曾經莫小小小小成名的往事,換了個味道,說起來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厲、歐兩家千年交情,突然反目成仇,都是她故意攪渾了水,那什麼九轉長生草,根本就是無中生有……
她殺了御獸宗的弟子,搶了人家的寶物,御獸宗的曲秋水、楚心瑤找她質問,反而被她羞辱,故意怪冕堂皇地提出決戰,暗中卻將曲秋水殺害……
她曾組成的一隊人馬,表面仁慈,內心歹毒,殺人如麻,巧取豪奪……
莫小小身在天機門中,都不能完全將這些話置之不理,因為,已經數次有人在山門外咒罵她,要求天機門除去此妖女,以平天下人之怒火了。
剛開始,還似乎是個人的不平之舉,但是後來,就變成了大規模的行為了,曾與她有過過節的御獸宗、火雲殿、鳴劍派的低階弟子,厲家、歐家的遺族紛紛在天機十峰腳下的雲陽城駐扎,每日固定的去天機門門派罵陣,要求交出莫靈澈。
天機弟子氣個倒仰,剛開始還出去辯解一番,後來干脆閉門不出了。連續一個月如此後,盛嬌陽氣不過,跑出去降了一陣天雷,將那些人打暈扔了下去。
但天機門沒清淨兩日,就被更多的口水淹沒了。
越來越多的無干門派、世家、散修在外駐扎,常日罵陣,打也打不走,一種更為誅心的謠言開始流傳,說自從此女出現,這些年修仙界動蕩不安,先是秘境之難,後有人妖大戰,而此女,都在其中,其中的陰謀,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受到創傷的修仙界出離的憤怒了,覺得終于找到了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罵人的話已經不足以表達他們的憤怒,因此開始變成了群情激奮,要求將妖女莫靈澈生祭以謝天下英靈之魂。
御獸宗的人白布素服,更是將曲秋水靈位擺在天機門門外,同樣做的還有火雲殿,雖然葉筱凌眾所周知乃是白不凡所殺,但究其本源,卻是因莫靈澈而死,她既然活著出了煉獄,那麼葉筱凌就成了蒙受不白之冤。
一些家族精英在煉獄中死去的家族門派,也是有學有樣,跟著穿起白衣素服,一時間,天機門外,靈牌遍布,白布環繞,靈幡遍地。
天機門無奈,只得將護山大陣啟動,將山門隱去。
莫小小很抱歉,雖然她問心無愧,可是連累師門遭此劫難,實在非她所願。總覽過去她的所作所為,雖說不上絕對光明磊落,卻也是一向有目共睹,但是而今,卻被盡數推翻,可見,憤怒之下的人,完全不會在乎理智與事實,他們甚至能自己編出一套「事實」,明明自知是假,但卻還能理直氣壯地憤怒、呼喊。
然而師傅松雲卻道︰「此事定有人暗中推波助瀾,不出半月,那人必定會現出原形。」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過了半月,實在鬧得不像樣子,流雲仙劍門終于震動了,不得不過問,直接派了全部是築基以上修為的弟子五千人,浩浩蕩蕩趕來天機門外,「調查此事」。
天機門將大陣打開一縫,不過,卻並沒依言將仙劍門引進門中。
按仙劍門原本的設想,是將天機門逼急了,此時他們出現,然後雙方進行一番磋商,最後達成共識,仙劍門將眾人勸退,天機門將寶物交出。
他想的倒好,不過,天機門卻也不是吃素的。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乃是因為天機門深知與門外那些搖旗吶喊的人完全不相干,真正的黃雀,乃是流雲仙劍門。
既然如此,那就開誠布公地,在眾人面前交涉,「完全坦白透明」,「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雲陽城少有如此熱鬧的時候,山下還有許多山野村落,凡人居第,這些人還是生平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高高在上的仙人同時出現,既羨慕敬仰,又害怕恐懼。
莫小小跟在師傅身後,出了山門。剛一出現,就听到鋪天蓋地的怒罵︰「妖女!」「殺了妖女!」
仙劍門打頭的元嬰真君,一共有五位。率先上前說話的,還是之前的雲鼎真君。
他一臉肅然地踏前一步,袍袖一揮,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緊接著便放出元嬰修士的威壓,瞬間將莫小小壓制。
莫小小頓時氣血上涌,差點跪下。
松雲伸出一手,搭在她的肩頭,不漏聲色地將那威壓接了過去。
雲鼎真君踏出一步,威壓更重了一重,而在此之際,他還故作閑閑地問道︰「你可是莫靈澈?」
莫小小死咬著嘴唇,將喉間的那股腥甜咽了下去,才冷靜地抬起眼,直視雲鼎真君,「正是。」
雲鼎真君又踏出一步,威壓砰的一聲再此展開。「你可是妖修?」
松雲依舊一只手搭在莫小小肩頭,穩穩將那股威壓抵消。
然而即便有師傅相助,那元嬰大能的威壓還是讓莫小小覺得非常難受,若非她已經是通靈期,恐怕早已暴血而亡了。
莫小小眼神如刀,冷道︰「正是。」
雲鼎真君嘴角扯上一股淡淡的微笑,再次踏了一步,他離莫小小已經只有不到十步之遙了。龐大的威壓將附近的山石都穿透,頓時塵土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