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佳木帶著一個小正太和一條拉布拉多就這麼坐在了郵局前的長椅上,等他們把冰淇淋吃完。
她看不見,但感覺氣溫似乎變涼了一些,空氣里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雨的味道,道︰「好像,要下雨了。」
袁小樹大口大口地挖著冰淇淋,吃得很賣力,以至于嘴上到處都是女乃漬,但是還是剩了半碗。他看了一眼已經陰了的天,心想,要是等他吃完,估計他們就要淋雨了,于是他把剩下的冰淇淋悄悄給了木馬,而木馬的嘴比他大得多,咬一口就沒了。他趕緊胡亂地擦了擦嘴,跳下椅子,一邊牽起袁佳木的手,一邊將木馬的犬鏈放到她手里,「木頭媽媽,我吃好了,走吧。」
「這麼快?」袁佳木算了算,他吃了不過十分鐘啊。「小樹,吃東西不要那麼快,不然容易消化不良,就不能長高高了。」
「為什麼要長高高?」問為什麼是孩子們的通病。
袁佳木笑了笑,「女孩們都喜歡高高的男孩子,你不長高高,就沒有女孩子喜歡你了。」
風一吹,袁小樹的帽子差點飛了,他趕緊捂住,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楮,「真的?那我要長高高!」他邊蹦邊跳,萬分期待地問,「木頭媽媽,女孩們喜歡高高的男孩,那男孩們喜歡跟什麼樣的男孩一起玩?」
袁佳木一驚。這苗頭……難不成這孩子想男女通吃?不行不行,性向問題必須糾正!但該怎麼糾正呢?這個年紀的孩子什麼都不懂,說多了他也迷糊,敷衍一下吧。♀「男孩不挑剔的,什麼樣的都能一起玩。」
袁小樹臉一塌,「木頭媽媽你騙人。」
「媽媽從不騙你。」
「那班里的男孩為什麼都不喜歡跟我玩……」
袁佳木頓住腳步,握著袁小樹的手漸漸收緊。過了片刻,她蹲來,將袁小樹的又小又女敕的手包在掌心里,輕輕摩挲,聲音不由得放柔了許多,「班里的男孩,都不跟你玩兒嗎?」
一提起這個,袁小樹就委屈,憋著嘴,眼楮又泛了一圈紅。其實他常常想哭,但是袁佳木太敏感,只要他鼻音稍稍流露出來,就會被發現,然後她的情緒就會比他還低落。漸漸地,他就不在她面前隨便哭了,就算真的忍不住,大不了就不說話,這樣就不會被發現。
面對袁小樹的沉默,袁佳木有些無措,她上前擁著他小小的身子,問︰「他們為什麼不跟你玩?你使壞了?」
「沒有。」他趴在袁佳木肩頭,聲音嗡嗡的,「他們說我是野女圭女圭,說我沒有爸爸,還說……」
「什麼?」
「木頭媽媽,你听了不要傷心,他們跟你不熟,所以都是亂說的。♀」
「好。」袁佳木拍著他的背,輕輕地哄,「告訴媽媽,他們說什麼?」這些話他一直沒跟她提過,想必也是憋了很久,養孩子的過程中,不怕孩子亂說話,就怕孩子什麼都不說,容易憋出心病,這就糟糕了。
「他們說你壞話,說你不好,說你不要臉。」他在她身上蹭了蹭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個稀里嘩啦,「今天,今天小胖在班里這樣說,我就跟他打架了……」
袁佳木也委屈,也自責,都怪她不好,她當時年紀小,不懂事且一意孤行,只想著把孩子生下來後就有可以寄托依靠的親人了,卻沒想到她的這個單身媽媽的身份會讓孩子遭受那麼多的流言蜚語,遭受不該由他遭受的罪。
這里的人都這樣排斥她,她也想過離開,但如果想得糟糕一點,到哪里不都會被排斥嗎?而且她也舍不得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花店,畢竟她一個盲人創業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她學歷也不高,說不定離開後她連最基本的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等重新創業又是一番艱苦,她不怕吃苦,怕的是讓袁小樹跟她一起吃苦。
可如果一直被大家擠兌,袁小樹的健康成長怎麼保證?不然,不去幼兒園了?
袁佳木鄭重地問︰「小樹,你還想去幼兒園嗎?」
「我想跟大家一起玩……」
唉。
她想了想,「媽媽想辦法,讓大家跟你一起玩。」
其實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如果她真的有辦法,就不會一直以來都身處在這種困境中無法擺月兌了。
袁佳木帶著一兒一狗回到店里後,齊歡歡大呼你終于回來了,然後激動地說他們護士長今晚突然請了事假,于是人手不夠了,科里剛剛突然打電話要她去頂班,她得馬上走了。袁佳木很驚訝,因為她感覺得出齊歡歡異常地歡欣雀躍,追問之下才知道,哦,原來今晚是那個新來的鍍金男神的夜班。
袁小樹不高興了,因為齊歡歡今晚值夜班,就意味著明天的秋游計劃得擱淺了。今天他心情糟糕,本以為明天能外出散心,好好玩一玩的,這下泡湯了。
袁佳木只好安慰道︰「天氣預報上說明天可能還會下雨,就算歡歡阿姨有空,明天可能也去不了,天意呀。」
木馬聳拉著腦袋窩在一邊,情緒隨著小主人一起低到谷底,就連袁佳木給他最喜歡的罐頭他都興趣寥寥。
夜里八點,袁小樹吃完飯畫完畫便在店里的小房間睡著了,袁佳木本意是打算等雨停後再回家,但看樣子,這雨貌似要下好久好久。店里只有一把太陽傘,兩人用太勉強了。今晚,就住在店里吧。
袁佳木把椅子拉到店門前,拿著沒打完的毛衣和針線坐下,一邊听淅淅瀝瀝的雨聲,一邊慢條斯理地擺弄手里的活。
今晚,跟遇到沈良銘的那一夜,很像很像。
袁小樹在里屋睡著,她在店里打著毛衣,然後,那個人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出現了,帶著一個女人,買了一束花,還幫他打掃了碎了一地的玻璃,再然後,又雲淡風輕地離開了,從頭到尾,他們沒說上一句話。
遇上他的那一年,她還不懂愛情為何物,所以若說與沈良銘重逢讓她多麼多麼激動,那真是騙人的。她不過是唏噓,這個與她擦肩而過然後如同不識的男人,竟然是她孩子的爸爸。
五年前的袁佳木僅僅是個十九歲的大二女生,青澀保守,同寢室的同學們談起男朋友總是面帶微笑津津樂道,她卻懵懵懂懂雲里霧里。女生夜談會時,他們還大幅度地聊過,男女之間情到濃時做出的某種非常令人面紅耳赤的親密之舉,以及男生的那個玩意兒……每逢此時她都會被嘲笑是個土妞。
造化弄人,誰都沒想到,那個連接吻都不會的土妞,居然一下子跟一個男人把一套做完了,還懷上了孩子,退學,離鄉,再無消息。
袁佳木嘆息,她的一輩子毀了便毀了,連累了袁小樹也受人唾棄……這五年來她都沒有後悔過的,但今天她不禁開始懷疑,她生下他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突然,樹木花店的門開了,晃響了門前的迎客鈴鐺,叮鈴叮鈴,清脆悅耳。
袁佳木一怔,起身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來人停在她跟前,然後敲了敲玻璃櫥窗上貼著的招聘啟事,「請問,招店員嗎?」
她忽而有些傻眼。
這個聲音,她沒記錯的話……是那個「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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