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風鈴你還留著。」
袁佳木把冰箱里的攪拌機和幾顆檸檬拿出來，听到習練的話後動作一頓，「嗯，質量挺好的，那麼多年都沒壞。」
這是習練送給她的，她的眼楮剛瞎的那段時間，整個人狀態很糟糕，一個人突然間失去了視力就像燈火通明的世界霎時斷了電，毫無準備，孤立無援。剛開始，她有點恍惚，甚至連听力也受到了影響，時常感覺不到開門關門人去人留，習練便在門上掛了這個風鈴，只要他回來，她就會听到，然後安心下來。
想起過去那段她最落魄的時光，她多少有點感慨，不過還好都過去了。
袁佳木給習練倒了杯檸檬水，「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喝這個，不知道口味變了沒有。」說是檸檬有助于軟化血管降脂降壓防止動脈硬化什麼的，就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後他有沒有發現更好的瓊漿玉露來養生。不過他這麼長情且極有原則的人，能連續十年早餐都只吃燕麥粥加烤土司，她大致能猜到答案是什麼。
「稍稍變了一點，」說完他拿起旁邊的小金橘，捏了一點果汁進去，「這個季節的檸檬很干澀，加點金橘口感會好一些，試試？」說完便將杯口遞到她嘴邊。
那股酸味一湊近，她的鼻子便難受地抽了抽。這一瞬間，她莫名有些失措。他有潔癖，對杯子這類口腔唾液能直接接觸的物品，專屬權要求非常高，根本不允許別人踫。以前有一次，她不小心拿他的杯子喝過水，他還陰沉沉地當著她的面把杯子給扔進了垃圾桶，盡管那杯子是他在宜家廣場花了兩千八百多塊買的。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他的杯子已經拿開了。♀
「酸麼？」他的聲音很寡淡，听不出情緒如何。
她尷尬地點點頭，「好像更酸了……」
他笑了笑，「是你抗酸能力低。」
好吧，這一點她得承認，抗酸能力低說白了就是因為牙口不好，牙口不好的人遇酸簡直跟在鮮血淋灕的傷口上潑辣椒水是一個效果。懷上袁小樹那一陣她饞得要命，但硬生生忍下來了，齊歡歡還曾因此對她另眼相看，毫不客氣地甩了一段夸贊之詞，原話是︰
「你跟那些在成都都能減肥塑形的女人在殘忍程度上完全是並駕齊驅的，連嘴都能控制的女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準確來說你比他們還技高一籌，因為他們只控制了一張嘴，而你控制了兩張嘴。」
其實齊歡歡不知道，她能做到如此「殘忍」，完全是因為某日夜里她實在「殘忍」不下去了，然後偷偷吃了一個百香果，結果第二天牙齦出血臉膨脹得連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冷敷了三天才消的腫。
唉，往事不堪回首。
習練看了看她的眼楮，「你的眼楮怎麼樣了？」
「還在等醫院的通知。」袁佳木抿著唇，佯作輕松道︰「前年我做過一次手術，後來出現比較強烈的排異反應，所以失敗了。還好眼球損傷不大，還能進行後續治療，現在我又重新排隊啦。眼庫的眼角膜資源那麼緊缺，上次我手術失敗還浪費了一次重獲光明的機會，我都覺得很抱歉了。」
听醫生說，眼角膜移植手術是各類移植手術中出現免疫排斥案例最少的一種，所以成功率非常高。♀她等了那麼久才等到這一次手術，結果還失敗了，唉，她也真夠不爭氣了。
習練听後皺了皺眉。
國內的器官捐獻體系不完整且漏洞很多，再加上這種無償捐獻的理念還沒有廣入人心，造成現在各類器官庫存供不應求。就是因為供應少，對于患者的篩選便更加苛刻了。有的人等著等著，便等過了最佳的移植時機，年紀也越來越大，隨著時間的推移，有越來越多更需要且更有移植價值的人出現，也許這一通電話就成了遙遙無期的無望期待。
像袁佳木這種曾經有過一次排異反應的情況，絕對會成為醫生評估移植價值的污點。畢竟有過一次就意味著可能有第二次，沒有那麼多的機會給她浪費。
他拿起檸檬水灌了一口，結果不小心嗆了一下，開始接連咳嗽。
袁佳木急了，「怎麼了？」
「的確太酸了。」
她不禁莞爾，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兩個月前。」
她臉色微滯，「……你在郵件里怎麼沒說呢？」他們之間的聯系雖然不頻繁，但是每一次的內容她都記得的。年初他就提過差不多在七八月份回國，但是還沒有確定具體時間，她還在日歷上標注了，打算給他準備禮物來著。考慮到他工作太忙，她也沒有追問，但心里覺得他一定會告訴她的，直到一個星期前，她恍然都已經快入冬了，他回國的事卻還沒信兒，于是主動給他發了個郵件，旁敲側擊地問他能不能帶點德國的風味特產回來，滿心期待地等了兩天，他卻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好。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
習練看了看她的表情，思量了一會兒，沉聲道︰「不好意思，兩個月前我正處于一種極端矛盾的情緒里。」
袁佳木不解地眨了兩下眼，淺褐色的瞳仁剔透得如同過了水的琉璃。
「我嘗試過打你的手機，但是是空號，在這種情況下，我不知道有沒有必要告訴你我回國的日期，或者不知道，你還想不想知道。」
她眼睫動了動，一臉無辜，「換號的事，我當時是打算等你回來再告訴你的，畢竟你人在國外，我們又不打越洋電話，所以沒必要說呀，而且你平時那麼忙，這種不足掛齒的小事我也不好意思用來打攪你。結果拖著拖著，就拖到了現在，其實你不提我都忘了……不過你看，你回國兩個月了才來看我，可見平時有多忙，肯定也抽不出時間給我打電話啊。」嗯，最後一句只是玩笑，她很少開玩笑，希望他听得出來。
習練不語，視線從她溫和得幾乎要沁出柔光來的臉上移開。
他當然也想著早點來找她，不過她換了地址和電話，找她費了些時間，等在雲海市安頓下來已不知不覺過了許多天。
袁佳木的表情較方才明朗多了，垂著頭小聲嘟噥︰「我怎麼會不想知道你回國的日期呢？我還打算給你準備禮物的，這下沒啦。」她嘆了口氣，「畢竟，你對我而言是很特別的人。」
習練幽深的眉眼里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有多特別？」
她哈哈一笑，「不嚴格地說，你還是袁小樹的爸爸呢。」嗯，又是一個玩笑，希望他能听出來。
仗著她看不見，習練總會肆無忌憚地觀察她的每一個小動作，以及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這往往會帶來許多驚喜的發現，比如現在。
她目光有些閃爍，睫毛輕輕顫動，手指也不自覺地收緊，很顯然，她在緊張。即使語氣淡然，也掩蓋不住說出這句話時油然而生的情緒反應。
為了不讓她尷尬，他很給面子地跟著笑了。
「你錯了，」他戲謔道，「嚴格地說，我的確是袁小樹的爸爸。」
「啪嗒」一聲，門口傳來什麼東西跌落的動靜。
袁佳木一驚，「是哪位？」
習練也轉過頭，朝聲源看過去，剛好看見被拉開一個小縫的玻璃門被匆匆合上，而門外的三個人，表情迥然不同。
袁小樹趴在落地窗上，一臉興奮地朝他擺手，顯然，他什麼都沒听見。齊歡歡手忙腳亂地拾著散落了一地的東西，慌張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是我是我！齊歡歡！」顯然，她什麼都听見了。
而沈良銘眉頭徹底擰在了一起，且呈現一種不可逆的集合趨勢，結合陰森的臉色，看起來有點嚇人。顯然，他也什麼都听見了。
其實他們一回來就剛好撞見習練把杯子遞到袁佳木嘴邊的那一幕，齊歡歡被他們親昵的動作嚇了好大一跳，立刻拉著袁小樹和沈良銘躲在了外頭。
齊歡歡瞄到習練一片深情款款的表情時，心髒差點停跳！在科室里的都沒見過他笑，這個轉變實在讓她有在看驚悚懸疑片的心理體驗。她下意識地覺得有什麼東西不能捅破，于是提議等一會兒再進去，袁小樹不高興地嘟嘴，一直在追問為什麼。沈良銘本來是面無表情的，她一對袁小樹說完「你媽的終身大事你別搗亂」後，他的臉瞬間就垮了。
他們等了一會兒，袁小樹喊冷，齊歡歡覺得應該差不多了，便打算偷听一下他們在說什麼，如果說的話題不那麼重要，就只能很抱歉地破壞他們的二人世界了，結果她才推開一個小門縫，就異常巧合地听到了他們的最後兩句話……
齊歡歡那個痛心疾首，原來男神醫生就是那個胎盤渣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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