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可能!」齊歡歡張圓了嘴,一臉不可置信,「你給我看過你前夫的照片的,他長的不是這個樣子,他明明、明明很胖啊!你是不是被騙了?」
「呵,他瘦了很多對不對?」其實她也很詫異。
所以街坊們對袁小樹的看法其實有失偏頗,袁小樹是符合法律規定婚生子,並非私生子。
袁佳木認識習練確實是在齊歡歡之前。她家住在祥雲村,非常小卻也算安逸的一個地方,爸媽經營花草種植和培育,也就是俗稱的花農,生意一般,但還挺忙,她但凡有空便會幫著爸媽打理花草和生意,所以很少出去玩,跟村里的同齡孩子們都不熟,跟她同病相憐的還有住在她家隔壁的習練。
習家跟她家的境況可謂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剛剛發展起來的時候,習家便是祥雲村里第一個蓋起小樓的富戶。在社會關系中,金錢地位也許可以幫你贏得一個好的人際關系,但在孩子圈,只要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就不可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比如,你是個胖子,還是個被爸媽天天拽著好好學習,約法三章,隔三差五來個宵禁,不能痛痛快快和大家滾泥巴的胖子。
孩子們不喜歡跟習練玩,習練的性格便越來越孤僻了。在為鄰的時候,袁佳木只見過他三次,記憶中,習練長得白白女敕女敕,像只剛從滾水中撈出來的小香豬,年紀很小便戴著眼鏡,見到長輩很有禮貌,但是眼神里透著厚厚的生疏和冷漠,難以親近。
第一次見面是六歲那年的春節,爸爸帶她去跑完親戚回來,她看見他坐在他家樓頂上,看孩子們玩沙包,面無表情的樣子。
第二次見面是八歲那年的夏天,他從康健小學轉走,抱著書吃力地從她的班級窗口路過時,她一直盯著他瞅,被他發現後她尷尬地笑了一下。
第三次見面是十一歲那年放寒假的第一天,她背著書包拿著一袋子寒假作業,拖著疲乏的腳步回家,經過他家門口時,看見他一個人蹲在那兒,頭發和衣服都亂糟糟的,臉上還有很多擦傷和淤青,眼鏡也碎了一塊兒,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
大概是跟別人打架了吧。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從書包里拿出紙巾,走過去遞給他。他抬頭與她對視著,眼楮像受了驚的兔子,又紅又大,卻遲遲沒有接。她索性坐到他旁邊,幫他擦干淨手和臉,問︰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里?」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話。
他過了很久才僵硬地應道︰「沒人在家。」
于是她熱心地把他帶到她家去做客,還給了他好幾顆大白兔女乃糖和兩瓶娃哈哈。袁父袁母對習練很客氣,雖然他們嘴上沒說什麼,但她感覺得出,他們並不喜歡這個她帶回來的客人,尚不懂事的她無法理解他們把對習父習母的厭惡延續到孩子身上的行為。
晚上習家人才回來把習練帶走,出于感激,還送了她家一盆漂亮的桔子樹。習練別扭地對她說再見,她開心地說著下次再一起玩,習練點點頭便離開了。
殊不知從那時起到第二次再見,整整隔了八年。
因為一周後,習家便搬走了。她後來听爸媽以及村里人談起才知道,原來習練在門口獨坐那天,習練的親生姐姐自殺了。因為習練的姐姐意外懷上了某個渣男的孩子,渣男不願意負責,習練的姐姐到渣男的學校鬧了很多次,渣男受不了便找了個留學的借口躲國外去了,她心灰意冷服了安眠藥,被習家人發現後火速送去了醫院,卻還是沒救回來。
讓袁佳木極為不舒服的是,村里人對這件事的態度都很淡漠且鄙夷,即使人死了,他們也在大肆地批判這種未婚先孕不自愛不自重的行為。袁父甚至揪著袁佳木的耳朵,針對女子教育問題與她促膝深談了整整一天,三番四次地說,如果她日後做出這樣敗壞門風的事,就打斷她的腿,掃地出門,且從此斷絕父女關系。
諷刺的是,後來她真的被掃地出門了,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袁父很仁慈地沒有打斷她的腿,只打瞎了她的一雙眼楮而已……
八年後的重逢也極具戲劇性,她在雲海市市中心醫院做孕檢時,巧遇了正在醫院觀察學習的習練,小胖子長成了大胖子,但依舊是那個淡漠疏離不苟言笑的暴發戶闊少。
令她驚訝的是,八年過去了,他居然認出了她,並主動過來冷言冷語地問了一句︰「你是袁佳木?」
他還記得呢。
習練帶著她坐在醫院下的公園,給她買了杯熱牛女乃,問︰「你是不是來醫院看眼楮的?」
她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小月復。
他默了半晌,「你結婚了?」
她還是搖頭。
他皺眉,「為什麼不結?」
袁佳木嘆氣,唉,問一些令人尷尬的問題,是缺乏交際的人的通病,跟這樣的孩子說話好艱難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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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答案比較簡單,且會立刻制止住他繼續往下問的*呢?她斟酌了片刻,淡淡地說︰「因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的手指緩緩收緊,沉聲道︰「你的事我都听說了。」
她笑了笑,沒有覺得羞恥,也沒有覺得尷尬,反而異常平和,「你回過祥雲村了?回去看看也好,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有感情在。」
「……嗯。」
「我爸媽你見到了嗎?」
「……嗯。」
「他們……還好麼?」
他看著她淺褐色的眼楮,依舊透亮得如同小時候最喜歡玻璃珠子,但已經再無十一歲那年對他盈盈一笑時的神采了。
「很好。」
袁佳木不知道,在她被趕出家門的第二天,習練就獨自一人回了一趟祥雲村,習父習母問他為什麼要回去,畢竟第二天習練受邀參加某國家重點生物科研室的成立儀式,非常重大,不能出任何紕漏。他借口說有很重要的東西落在舊房子里,一定要回去取,但其實他就是想回去看一看那個孩提時期唯一一個對他笑過的小伙伴現在過得如何。
命中終有注定,有時候緣分就是在這樣看似無意的巧合中錯開的,局中人往往看不到早已畫好的線路,然後滿懷希望地以為,某個轉折口就會與想要的那個人相遇,可惜很多時候都是一場空妄的期待。
後來她查了私生子的落戶問題,按照雲海市的硬性規定,孩子要上戶口就必須要帶上父母雙方的身份證戶口本,以及孩子的出生證明,親子鑒定認證書等等,事後還要上繳一定數額的社會撫養費,這對她這個方才在雲海市落腳的人簡直如同雪上加霜。
齊歡歡機智地提出找個人假結婚的建議,先結著,等孩子順利生下來後再離。袁佳木覺得很離譜,這事看著容易,實際上很復雜,首先你去哪兒去找一個男人願意白白讓自己掉到二婚檔次?萬一遇上個沒品的要訛她一筆錢又該怎麼辦?
結果袁佳木還沒做好決定,齊歡歡便自作主張幫她在真愛網上貼了拼婚啟事,還留了她的電話。後來有一天半夜,袁佳木突然接到了個陌生電話,一打來便劈頭蓋臉冷言冷語地罵她兒戲婚姻,態度不端。
她听了半天,才呆呆地問︰「是習練麼?」
習練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說︰「如果你非要找個人結婚,找我就行,什麼時候去民政局?」
她一愣,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回應,半分鐘後,道︰「我戶口還在家里,我得回去拿,你等我幾天行不?」其實回祥雲村只需要幾個小時的車程,但是……唉,她沒有把握第一次回家就能順利拿到戶口本,怎麼地也得折騰個三四回合吧,想想就累心。
但習練啪地一下把電話撂了,第二天下午,他忽然出現在她和齊歡歡租的小公寓樓下,還帶來了她的戶口本。
自此,習練不僅成了她的醫生,還成了她丈夫,當然,是個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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