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夫還沒到,丫環們還在收拾著桌子,柳貞吉正與母親嫂嫂們說笑的時候,肩上坐著個女乃女圭女圭的獅王爺就到了。
四人皆一驚,都站了起來。
「獅王哥哥……」柳貞吉正要問他怎麼來的時候,他身後的長殳忙給她打手勢,兩個偷听與稟報的姿勢一下來,柳貞吉就知道有人偷听到並打小報告了。
來不及多想,就一眨眼的功夫,柳貞吉立馬拉著了周容浚的手,笑道,「你怎麼來了?我等會就回去了。」
「嗯。」周容浚看著柳家那三個又拘謹了起來的婦人,把坐得高高,一點也不泯然眾人樣,反而低著頭,好奇地一個個人打量的兒子抱了下來,淡定,「你們說你們的,我坐會。」
說著,就挑了張最靠下的椅子,遠遠地坐著,一點也沒有打擾她們的意思。
柳貞吉咬了咬嘴,朝長殳嗔怒看去。
她並無怪罪之意,長殳呵呵一笑,跑到王爺身後去了。
其實他也挺想知道的。
而且他沒听到就算了,听到了就得說,王爺可是最不喜歡有人瞞他了。
「釀,釀……」那邊的小獅子見老跟著他們爺倆的娘們不來,伸出小胖手,一伸一縮地招呼著她過去。
周容浚的眼楮也朝她看來,許是臉他看得久了,對他沒什麼吸引了,瞥了一眼就往她肚子看去,引得柳貞吉肚子一伸一縮,心中越發的沒底氣。
長殳這報的也太快了。
要是沒,他失望怎麼辦?
「娘,大嫂,二嫂,坐吧。」柳貞吉這心中千思萬緒也只能暫且掩下,轉身對著母親與嫂子們笑道。
柳家的這三人,心中也是有些不安了起來。
還好,大夫來了,這次來的是府里的宋大夫,而不是先前那個隨他們去昆山的戚大夫——戚大夫要是來,他肯定要把三次脈,才會跟柳貞吉下他的結論,那能把柳王妃給生生急死。
宋大夫以為是來給柳家人看診的,沒料伸出手,讓他探有沒有喜脈的是王妃,這下就慎重了起來。
周容浚也是坐不起了,抱著兒子起來,對長殳道,「把椅子搬過來。」
說著,就走到了柳貞吉身邊,站在了柳家婦人給他挪開的位置上,長殳一把椅子放下,他一**就坐了下去,朝宋大夫道,「別學戚拓,有就沒,沒有就沒有。」
宋慶笑了起來,點頭道,「王爺放心,在下定不會像我家師弟那般磨嘰。」
說罷,閉上眼,隔著絲帕搭上脈,認真地听起脈來。
這時小獅王見他「釀」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睜著眼楮瞪了她好一會,也沒得到愛的注目,隨即嘴巴一扁,小頭顱一揚,「哇」地一聲,大聲干嚎了起來……
這把全神放在柳貞吉手上的幾人嚎得一激靈,更是把他父王給嚎得心都抖了一下,又一見他那揚頭的姿勢,周容浚皺了皺眉,小獅子**一撅都知道他在想嘛的傻爹把壞小子關室了柳貞吉面前,淡道,「賞一個!」
「叭!」柳王妃從善如流,非常時刻非常果決地賞了兒子一個吻。
小獅王一被「叭」,嘴一咧,露出了殘缺不齊的牙門,又不顧他父王把他往回抱的手勢,小身子奮力往前一探,在他「釀」娘上也狠狠地「叭唧」了一下,覺得自己得到了關注的小子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他爹的懷里。
「把拔浪鼓拿來。」周容浚讓長殳去拿東西過來。
「是。」
「你接著。」周容浚朝睜開眼的宋慶道。
「是。」
孔氏她們,便把眼楮從這對夫妻身上,又移到了柳貞吉的手上。
周容浚這時摟緊了小兒,把他換了個看不到他娘的方向,又從桌邊的果盤里挑了個小果子,毫不客氣地塞到了兒子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小獅子被這冬天的果子冰得滿臉都皺成了一團,一時之間把他「釀」忘光光了,只顧著專心對付嘴里多出來的大果子去了。
「獅王哥哥,看著點,別吞下去卡住喉嚨了……」柳貞吉怪擔心的,扭頭看著兒子,生怕他一口氣把果子給吞下去。
「沒事。」周容浚掃了一眼兒子,對其淡道,「拿手拿出來啃……」
小獅子「咕」了一聲,很听得懂他父王話的他就伸出小胖手,把嘴里的果子掏了出來,就著手,把磨得利利的牙磕在了果子上面,誓要挖出兩個洞來……
周容浚看他依言行事,便把視線轉到了她身上,「你坐直了,讓宋慶好好听脈。」
柳貞吉就噤了聲。
好長的一會,膳堂里都沒有什麼聲響,就光听小獅王在那口水嘶拉的聲音了。
「咳……」宋慶輕咳了一聲,正要說話,發現幾道目光全往他身上看來,他不由尷尬一笑,「在下覺得是有了,但……」
說到但,他發現自己與戚光說的話將無二致,不由撓撓頭道,「應該是有了,就是日子不久,脈像不太顯,頂多也就一個月左右的樣子,王妃您說是不是?」
柳貞吉不由松了一口氣,笑著點頭,「算來應該就是三十個日子左右。」
她自己私下也算過,應該是最易受孕的那幾天有的。
「這就好,這就好,謝謝大夫了。」孔氏沒忍住,眼角都濕潤了。
「娘……」高氏忙扶了她。
「你等會,叫人去賈府給她姐姐報個信……」小女兒有了,孔氏高興,但因惦記著大女兒這麼多年就生了一個兒子,又有大女兒有點發酸,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
「是,媳婦記著了。」
柳貞吉看著周容浚抱著兒子起身,招呼宋大夫到一邊去說話了,她轉頭看著都哭起來了的母親,忙招手,「娘,你趕緊坐著,一直站著好累。」
孔氏一听,也是笑了,走到她身邊就著她的手坐下,與她嘆道,「都這麼大了,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說話怎麼還跟以前一樣?」
柳貞吉想了想,笑道,「因為在王府過的日子跟在家里過得一樣,孩兒也就無須變得太多了。」
一樣的有人把她放在心中疼愛著,她自然無需變太多,這是她的幸福不是?
她說得頗為隱晦,孔氏竟然也听明白了,她把小女兒攬到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道,「知道了,娘知道了,娘知道你過得好,我很放心。」
「娘知道就好。」柳貞吉笑了起來,用一直有點微抖的手牽了母親的手,與她悄悄道,「還好是有了,差點嚇著孩兒了。」
孔氏回過點身,看她一臉欣喜,她不由也欣慰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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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浚問過話過來,見她們圍在一塊嘀嘀咕咕,歡笑不已,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見半對著她的人就轉過了頭,朝他嫣然笑來……
「獅王哥哥,大夫說什麼了?」柳貞吉朝他走去。
「沒什麼,說過幾天再把次脈。」
「那,現在要不要進宮與父皇母後說一聲?」
「初一進宮再說吧,」周容浚淡道,把要往母親懷里去的小獅子抱得緊緊的,與她道,「這陣子我把小果子也留給你用,有什麼事,你吩咐長殳和小果子,管事的他們去辦就是。」
「知道了。」
周容浚還想與她多說幾句,卻不知說何話才好,怔了一下,就朝她點頭,「你自己注意著點,我先回去了。」
說著頓了一下,又道,「你早點回來。」
說輕,這才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路上,獅王問了小獅王一句,「你要弟弟還是要妹妹?」
小獅王想了想,咧嘴一笑,朝他爹吐了幾個口水泡泡,當作了是回答。
這廂柳貞吉與娘家人又說了好一會話,等到送了母親躺下午睡,這才準備回獅園。
走時,孔氏拉了柳貞吉的手,她拍了拍女兒的手,過了好一會才把話困難地說了出來,「有了孩子,你心就要更寬一點,眼楮也要放得長遠一點,不是光為孩子,也要為自己,莫要學了娘,半生氣盛,半生艱難。」
柳貞吉就又重坐了回來,與母親搖頭道,「我從未覺得您有哪處不好過,您很好,您愛的時候好好愛了,恨的時候好好恨了,對我們兄妹四個,無一人不受您的全心以待,就是有人道您心狠手毒又如何,您不憋屈地活了大半輩子,孩兒在這滿京城里也找不出幾個像您這樣堅強又護得住兒女的夫人來,那些外人說什麼又真正與我們何干?您身邊的人一直是我們,而不是他們那些說三道四的,而我們最為看重的也是您對我們的好。孩兒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您,您也不要覺得那些風言風語能傷害我,孩兒長大了,有些事,我自己會去好好應對的。」
而且,也能好好保護你了,柳貞吉默默地在心里補了一句。
因兄長們不願意接流連妓*院的父親回來,柳老太太罵母親毒婦,稱她教壞兒女,道德敗壞,柳貞吉知道母親是擔心她的名聲損害她的名聲……
但柳貞吉其實是不在乎這些的。
孔氏從未听過小女兒講這樣類似大人的話,听完竟是淚眼婆娑。
「娘,我好喜歡您,從小到大都這樣,以後也會這樣下去。」柳貞吉低下頭,挨著她的肩,親昵地蹭了蹭。
她曾給以愛與保護讓她長大,她也希望現在,她能回以母親勇氣和保護,讓她接著無畏地往下走,而不是再成為她的負累。
孔氏忍著淚,拍著她的背,好半會才忍著淚笑道,「真不知道時間怎麼過的,一下子,你就變這麼大了。」
大得,讓她覺得過往的一切堅持與委屈,都覺得是如此地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