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皇後听了默然,過了一會淡道,「為其主婚的,不一定是放在心上的,這天下,也就浚兒能在你父皇面前來去自如。」
換一個,誰敢?
「孩兒知道。」他對這事計較得很,但柳貞吉也想得明白,當年他娶她,皇帝皇後都不滿意她,能答應他的要求已不容易。
見柳貞吉還在笑,神情自在,萬皇後也就放下心來了。
這一來年,她變了許多,她還以為真要教她不少,但結果到頭卻是她這個老的沒有看明白這個小的。
過得一會,萬皇後見快到她午睡的時辰,便朝門口看去。
門口的三德子會意,朝她們道,「還在。」
「那就去見下,等會你陪我午睡過去了,再回府去。」萬皇後淡道。
如此算來,也沒留多少時間給人。
明王是六皇子,司緋緋就算嫁了,也是六王妃,更何況現在還沒嫁。
柳貞吉隨萬皇後進了大殿,扶萬皇後上了寶座,她則回到了下面的上首坐著,朝那還在站著的司緋緋嫣然一笑,道,「我不怕你丑,你摘開讓我看看你是什麼樣子。」
司緋緋直視著她,隨即她輕快一笑,很是利落地摘下了臉上的面紗——她兩邊臉似都在化膿,貼著紗布,紗布看上去應是早上貼的,邊上的發白,中間的卻透出了膿黃來了,而她的下巴處,有著濃黑的疤痕,在那一片赤白的肌膚間更顯丑陋無比。
「司飛有礙觀瞻,還請皇後娘娘和王妃娘娘恕罪。」
「嗯。」柳貞吉淡淡道,轉臉對半閉著眼,手支著腦袋在假寐的萬皇後道,「母後還是別瞧了,是有些嚇人。」
「哼。」萬皇後哼笑了一聲,不置一詞,那譏俏的笑聲跟獅王嘲諷起人時如出一轍。
柳貞吉又回頭,問那此刻臉如冰霜的司緋緋道,「司將軍,你逼父皇要見我,是為的什麼呢?」
「獅王妃何出此言?逼?」司緋緋看著這與傳言截然不符的獅王妃,眼楮眯了起來,「末將哪來的膽子能逼迫皇上?王妃說話還是莫把末將承擔不起的罪名安在末將身上的好。」
「咦?你還是將軍啊?」柳貞吉奇怪地看著她,「我還以為現在司家的一品將軍換了你弟弟當了呢,難得不是?」
「王妃打听得很仔細,現在司家的護城將軍是由我堂弟當任了。」司緋緋著不動如山,口氣甚至無一絲急躁,就好像頂著一張丑臉的人不是她一般。
柳貞吉朝她笑笑沒說話,慢吞吞地拿過桌上果盤中的桔子,慢慢剝起了一半,剝到了一半又停下手,與司緋緋道,「那你不是將軍了,就不要稱末將了,你是姑娘家,要嫁給六皇子當王妃的人,嘴里成天掛著不是自己的虛名,沒得意思的,司姑娘你說是不是?」
「王妃說的是。」司緋緋勾起了嘴角,臉如夜叉般猙獰。
柳貞吉則繼續剝著手中的桔子,直到剝完放下桔子與完整的桔皮,又側頭看著人開口道,「我剛說你逼父皇,是因我家王爺不樂意你見我,你卻跟皇上請旨要見,你這不是逼是什麼?你是要嫁人的姑娘,還是莫要這麼凶,連皇上都要逼的好。」
說到這,她一拍掌,高興地笑了起來,「不過六皇弟要與你成婚了,我這個當嫂嫂的高興得很,司姑娘,我這里還有半瓶廣清液,等會就送給你,這是世間冶傷疤最好的靈丹妙藥,你回去涂涂,許不定到成婚那天,也是個漂亮的新娘子呢。」
在她的話下,司緋緋竟一時啞口無言。
柳貞吉看著她失語的樣子,歪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女將軍以前如何天姿國色她是看不到了,但現在這丑陋無比的模樣,也就明王消受得起。
「司姑娘還沒說,是為何事見我呢?」柳貞吉笑眯眯問她。
「我听說獅王妃是京中第一美人,就想找您看看,您是何等的傾國傾城,我以後也好于您看齊。」這時,司緋緋的身上發出了急劇的咬 聲,就像關節被一段段地狠狠按了下去。
柳貞吉當沒有听到一樣,朝她輕輕一笑,「那你現在見到了,我也見到你了。」
她如何,她就不需听司緋緋評價了,但在她眼里,司將軍現在的樣子,連灘濘泥也不如——這位女將軍在見她之前,就從來沒想到,她這個慘樣來見她,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羞辱嗎?
「既然見到了,也說過話了,那就回吧……」柳貞吉手往前輕飄飄地一揮,就像打發個無足輕重的人,「皇後娘娘要午休了,司姑娘忤宮里半天了還是回吧。」
說著就站了起來,往皇後走去。
「王妃娘娘,我還有一事要請教……」
「您信這世上,有沒有報應這一說?」
已失控的司緋緋口氣乍寒,言辭激烈,柳貞吉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沒回頭,直到上了階殿,扶了萬皇後起後要下台階之時,她高高在上地看著底下連鬼都不如的司緋緋,笑意吟吟地道,「司姑娘有話要問,就去問你家大人吧,想來您家長輩,應樂于回答你所問之事。」
司家的長輩可能「樂」于回答,但萬皇後卻不樂于了。
回頭周文帝一來,宮人就把司緋緋在鳳宮說的晦氣之語報了出來。
周文帝听後一笑,讓內務府把他們置于明王宮里的喜堂,改在了現在是冷宮的麗妃宮中。
這不久前,麗妃的靈堂也設在此宮。
周文帝也不在意讓大家這時候想起,他六兒子還沒守滿三年的孝,就迫不及待給他母妃娶媳婦了。
要說狠,最狠不過帝王心。
給人找天大的不痛快,不過一句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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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回到府里的時候已是傍晚,她先前久陪了萬皇後一會,扶了人回了寢宮後,就與她說了眾多細瑣之事,小世子和獅王每日所做之事,都是萬皇後喜歡听的。
明明要睡的人,還是撐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睡了過去。
等到柳貞吉回府,天色也不早了。
周容浚早收到了宮里報回來的消息,听到她回了他們的住處,他也從議事廳那邊趕了回來,一見到她就挑眉,「獅王妃,听說你今天在宮里好生厲害。」
「唉……」柳貞吉嘆氣,拍拍胸口,一臉心疼,「哪有,還丟了半瓶廣清液。」
「噗。」跟在柳貞吉身邊的鏡花,似玉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獅王哥哥,她現在確實好丑了,你就不用想她多厲害了,她丑成現在這個樣子,多厲害也沒用。」柳貞吉眨眨眼,轉身往屋里頭去看里頭讓杏雨扶著走路的小獅子。
小獅子見到她回來了,眼楮一亮,「釀釀……」
叫著就連滾帶爬往柳貞吉走來。
「我的兒……」柳貞吉忙跑過去把滾在了地上的小子抱了起來,臉上又換上了一副心疼的表情,「你就沒有叫對你娘的一天?這偏心也偏得太過了吧。」
「午後要睡的時候沒找到您,還在王爺的懷里哭了一陣才睡,王爺怎麼哄都沒用。」杏雨忙報道。
周容浚把小獅子報過,揮手讓下人們退下,讓她坐到他身邊挨著,他則抱著手中那那不老實往他娘身上爬的兒子與她道,「有人跟你說了父皇剛下的旨意了?」
「長殳在門口的時候與我說了。」把喜堂設在麗妃靈堂的事,是在她出宮後發生的,柳貞吉在路上沒听到,到了門口才被告知。
見她只顧著低頭逗兒子,周容浚抬起她的下巴,問她,「你施計了?」
「不是我施計,」柳貞吉無辜地眨眨眼,「是司將軍脾氣太大了,那麼晦氣的話也敢在母後宮里說,她長那張臉就夠嚇人的了,還這麼說話,母後要是今晚被嚇得睡不著,你看我們誰負責得起來嘛?」
周容浚一愣,隨即忍不住悶笑了起來。
不用想,他母後今晚是肯定睡不好了。
明王與司飛聯手,本就觸了她的逆鱗,她想法子都要法子給他們找事,何況司飛是主動送上門來了。
見他笑了起來,柳貞吉也笑了,她臉上褪去了那些假意,這時才真正溫柔了下來,她看著他輕聲道,「她這樣的人能進皇家的門,還求父皇主婚,逼父皇要見我,父皇因此還罰了你,你當父皇心里沒譜?他心里計較著呢,你看吧,司緋緋若是不在最快的時間內給出他想要的,你當明王與她的日子難好過?」
「嗯。」周容浚在家冷靜了一天,也想明白了些事,對此話並無異議,點了下頭。
就算真的有玄武寶藏,明王說不定,他還可以另娶妻,但司緋緋這人,皇家是容不下的。
她現在就非要成了婚,成為了皇家之人才去尋寶藏,可麗妃死了才幾天?也就明王敢陪她瘋。
「但,」柳貞吉又把話說了回來,輕聲與他道,「一定不能給他們任何上位的可能,他們會抓住任何一個時機死不了,他們留不得,留得越久,就越是禍害,我不知道父皇現在是怎麼想的,但于我們王府,他們就是現在把整個玄武寶藏獻出來了,我們也不能讓他們踩到我們頭上來,要知道可能就在我們的一遲疑間,他們就已經把我們踩死了。」
「嗯……」周容浚忍不住揉了下她的頭,把兒子放下,讓他抱上她的腿,他伸手把她抱到懷里,淡淡道,「我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