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的話讓周文帝挑了眉,「丞相都帶人進宮滴血認親了,你讓朕怎麼個明查法?」
「臣受妖人妖言迷惑,還望皇上明察秋毫。」李相咬住不放。
周容浚好笑至極,蹲□看著跪著的李相,「回頭我去你家里把你給砍了,也跟天下人說這受妖人迷惑,李大人覺得我這理由如何?」周容浚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臉,輕蔑地道,「你連皇宮都敢闖,怎麼,現在沒膽要收拾本王了?」
李相無動于衷,直往周文帝磕頭,「還請皇上明察秋毫!」
周文帝確也明察秋毫,讓大理府的人提了他走,同時,令內務府同時監管定罪。
朝廷上,西北王一身殺氣,李家門徒竟也是無一人在這個當口跳出來,為至交恩師喊冤。
此事不僅是周容浚定了殺念,周文帝也是。
但在當天散朝後,李相的長子,通過內閣兩位閣老的通報,進了宮里,與周文帝秘談。
這次秘談,周文帝在猶豫了一會後,叫來了周容浚共听。
李相長子李斯交出玄武寶藏,還有司家余孽之人,並交出李家所查的數名通敵賣國的朝臣與屈奴國的書信來往,指出共私密是證據,只求保全李相一命。
李家給出的這三樣條件出來,樣樣都擊中了周文帝的心。
周文帝心動了,因為李家要的僅是保李家的命,丞相之位,他們沒動那個想法想保住。
李家乃七族之首,與另外六族九大家,皆半有聯姻,動李家這棵大樹,基本上就動了朝中在半個權貴之家,周文帝一直想動的,也是李相的丞相之位,不想讓李家的勢力再在他的朝廷滲透下去。
現在是不止能止他的勢,還能得到相關的東西,且能順藤模瓜模出李家的底細來,周文帝沒理由不心動。
但他就算是獨斷專行之人,這時候,也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自行做了主張,讓四子仇視他這個當父皇的。
所以李斯說完,他眼皮也沒多眨一下,揮手就讓他出去了,「朕回頭再與你說。」
李斯能力隨其父李相,是李相親手帶出來的下一代家主,自也是沉穩之輩,听後也不再多言,施禮就默然地退了下去。
這個時候,他還沉得住氣,倒還真有幾分從不喜顯山露水的李相之風。
「你覺得如何?」李斯走後,周文帝問了周容浚。
周容浚懂周文帝問這話的意思。
江山社稷,永遠要高于個人感情。
如果這時候他分不清事情輕重,那麼,別說以後,光眼前,他連西北王都不適合做。
帶兵打仗的元帥,刀起刀落自然要干淨利落,才是個好首領,但在下刀之前,要殺什麼人,怎麼殺,何時殺,都是需要當頭領的要想清楚,若不然,殺得的人再多,也不過是個沒腦子的殺人魔王罷了,走得不會太遠。
周容浚沒有回避這事,這事,他沒有被李相激怒,激怒他的是皇後的話,經過兩天,氣雖然一點也沒有消褪,且越積越多,但有些事他還是分得清的,「這是李家的緩兵之計,不過是想救李相出去,再謀其它,但這確實是個機會,父皇可以借機分解李家,比直接殺李家人的頭要方便些。」
周文帝欣慰點頭。
周容浚沒有因此感到絲毫高興,繼續冷然道,「但父皇,如果您沒那個把握把李相掐死,反而讓他有東山再起之勢的話,還不如現在就殺了他,就算斬草除根帶來動蕩,也比他再興風作浪來的強。」
周文帝听著周容浚的話,那帶著點欣慰的臉又松然了些,他朝周容浚點頭,「你所顧忌的極是,朕沒白帶你這一陣。」
說到此處,周文帝話風一轉,「內閣也要換兩個人了,你覺得換誰好?」
周容浚抬眼看他,半晌無聲。
這就是他的劣處,他起步起得很勉強,孤身一人拼博,而且一心經營的都是西北,再後來就是江南官群,就是因為身後沒有支持的大族才打主意打到了地方上。所以內閣里,不過僅有兩人是與他熟識的,而翰林院那一堆人里,現今也無幾人前來與他攀好。
前次太子的事已經讓這些人心驚膽顫,萬萬不敢提前站隊,都在等著形勢明朗,再找人站邊。
倒是李相這一下去,少了李相這一個擋在皇帝與朝臣之間的人,朝他靠過來的人,應該會比之前要多。
想想,周容浚臉色好看了些,在周文帝沒開口之前又道,「孩兒沒人。」
他這個時候沒個像樣的能當閣的人手,他抬舉了不誰進去。
抬舉個不受他控制的進去,不過是助了別人的勢,長了別人的威風,于他無益。
「你也知道你沒人就好。」周文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這個四兒子。
他是有本事,西北不過幾年,他就在那密不透風,權力劃分明顯的西北軍營里立足出來了幾分他自己的勢力,盡管有他在其中出了點力,盡力保全了他的人,但如果不是他敢拼,西北也不會知道他獅王的威風,江南也是,下去一趟,也收了幾個重要之人到他門下,也算是他的人馬。
可這些,都是地方勢力。
而朝廷是安在卞京,卞京七族九家中,他娶了九家中已經沒落沒名了的柳家之女,倒下的萬家也不是他的助力,賈家倒是有那麼一兩個人可以用,但太女敕,女敕得一折就斷,且他確實靠的凶名立的勢,不像個良主,一些人投靠他之前,誰都要多想之分,都想再等等再看。
凡事皆有兩面,有利有弊,而現在,于他有利的層面過去了,于他有弊的那一面,就在他面前現出原形來了。
京城是重中之重的地方,是他必須要熟知與掌握的,他年後就要去西北,更是遠離京城,周文帝也不知他這個不想再與大族大家聯姻的兒子,要怎麼在京里立他的勢。
就是有位置讓他安*插*他自己的人,他連個像樣的人都沒有。
周容浚很明白周文帝的話中之意,他要是在除了李家的六族和那九家中,挑幾個女人過來當妾,這些人家也是會送的,這些女人要是再為他生個一兒半女出來,這些人家,也等于是站在他這邊了無遺。
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這些人就是皇親國戚了……
就如他父皇在他母後之後,通過不斷地納妾,利用京中七族九家的勢力,平衡七族九家的勢力一樣。
這條道,確實是最清晰便捷的一條道。
但周容浚不想跟他父皇周文帝一樣,他不會走他的老路,哪怕這條路有多方便。
他半垂下頭,沒回文帝的話。
文帝見他冥頑不靈,搖頭道,「你去西北之前還有一來個月,有些事還來得及。」
周容浚這一點,沒法如他所願,起身與周文帝道,「李家的事,按您想的辦就是,孩兒毫無異議。」
他雖然這幾天懶得多看她一眼,但她是他的王妃,他說過要對她一輩子好的女人,他與她說過的就算數,他不會在她的心口捅刀子。
他不會讓他的妻子,最後活成了他母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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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父子的事,柳貞吉自然是想不到的,這兩天她一直有些不安,她厚著臉皮腆著臉上趕著湊上前討好賣乖也不管用了,往日再好管用不過的招數,周容浚就是能視而不見,而且她要是多說兩句,他回頭一轉身,都不願意跟她呆一個地方。
柳貞吉算是怕了他了。
他一天能呆在她身邊的時候能有多久?再把他氣走,她三天五天的見不著人,這算怎麼回事?
所以現在人願意回來都是好的,她也不敢再撒嬌裝傻,弄虛作假胡弄他,又對他萬般好,他一樣都不再領情,她整個人都有些黔驢技窮了,每天午膳晚膳見到他回來,也歇了那些舉動,默默地跟著他,話也不敢多講一句,要是他煩得她緊,瞪了她,她還得退後幾步,別跟他太緊,免得招他煩,頭也不回就走。
如此幾天,小世子都看出不對來了。
在這幾天午膳後,他朝周容浚張開手,他父王抱了他之後,他拍了拍周容浚的臉,深沉地道,「父王,要乖乖哦。」
不要惹母妃生氣。
周容浚看他一眼,沒說話,抱著他就走在了前頭。
他這幾天,除了與周文帝說公事,就是萬皇後,他也不搭理,見著萬皇後要請安的時候,眼皮都不抬,說聲見過母後就不會再與她言語了,眼楮都不帶看萬皇後人一眼的。
往日,他會與柳貞吉夾點菜,順帶給萬皇後夾一點,現在,兩個人都受不著他這份好了。
萬皇後再傻,這幾天也是回過神來了,總算知道小媳婦心神不寧是為哪樁了。
她自己也是有些慌張。
尤其這兩天,周容浚會抱辰安到他那邊去睡後,萬皇後這心都是提著的。
她又再一次明白,要比橫,她是橫不過她這小兒子的。
萬皇後見周容浚抱著小世子走在了最前頭,等都不等他們一步,她舌忝了舌忝有些干澀的嘴,轉過身,把翩虹懷里,眨著清亮的眼楮一個人安安靜靜左看右看的小郡主抱在了懷里,那心才安了一些下來。
「你怕他作甚?」文帝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幾天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低下頭,低聲在她耳邊道,「等會朕守著你和辰安睡了再走。」
到時看那孽子還敢不敢過來搶人。
柳貞吉這在萬皇後邊上,也是听明白了文帝的話,但她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蔫,眼楮一直跟在前面很遠的人的背影身上。
周文帝看柳貞吉那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搖了下頭。
這樣心中沒個主張,一點事就退卻的女人,怎麼管得了像他兒子那樣的男人?
「貞吉兒,」萬皇後也是見到她現在連跟都不敢跟上去了,她輕吐了口氣,叫了媳婦一聲,「你上前跟著浚兒去。」
「哦。」柳貞吉朝萬皇後干巴巴一笑,忙加緊了步子,朝前走去了。
她剛趕到一半,前面的獅王像是知道她又湊上來了一樣,那步子就又快了,很快就消失在了萬皇後的眼中,而那速度快得哪像是在散步,火急火燎得像趕著去抬胎也不為過,一看明顯就是在罰誰。
萬皇後看著急的媳婦又加快了步子往前趕去,速度快得都一路小跑了,眼神不由一黯,這時她對上懷中小孫女那清清亮亮的眼楮,忍不住低下頭用臉貼了下她的小臉蛋,在心中嘆了口氣。
她這個小兒子,實在是太難以討好了,小媳婦就差把心剖出來給他看了,他還無動于衷,一口氣也不松。
「連服個輸都不知道服,也不知道她哪點討人喜歡。」周文帝眯了眯眼,淡淡道。
先前一陣子,他覺得柳家這女,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可這兩天,他又有些看不上她了。
不會為丈夫著想的女人,能是什麼好妻子?
周文帝渾然忘了,柳吉貞這完全是受無妄之災,只記得柳家女是獅王妃的這一劣勢了。
萬皇後看了周文帝一眼,見到他臉上的不以為然,她也很是冷酷地道,「你說她不討人喜歡就不討人喜歡了?你不喜歡她那是你的事,她也沒必要討別人喜歡,她討浚兒喜歡她就夠了。」
周文帝怔了,偏頭朝萬皇後看去,見到她臉如寒冰,不由啞然。
他知道剛剛說出來的話,又說錯了,又討她的嫌了。
這廂,柳貞吉跑得氣喘吁吁,才趕上了那已經坐到亭閣中的人。
「獅王哥哥。」柳貞吉叫他。
周容浚眼楮都沒抬,指著不遠處在摘花的兒子,「再往遠點,摘一把,別一朵兩朵的苛磣人。」
小世子朝柳貞吉揮手,咧著牙笑著喊了一聲,「母妃,渝兒摘花花。」
摘花花給母妃。
柳貞吉笑了起來,走向對著他的那邊亭面,「知道了,你小心著點路,可別摔著了。」
「哎。」周裕渝應了聲,扭過身,又一歪一歪地走著去采那冬日為數不多的幾朵小花去了。
柳貞吉見有護衛在不遠處跟著他,便也放了心,轉過身朝周容浚走去,挨著他坐下,朝他小聲道,「獅王哥哥你把你的帕子借我使使行嗎?」
周容浚沒理會她,伸出手掌磨著手指彈著灰自個兒玩著。
「我帕子髒了,臉上好多汗,好難受……」柳貞吉拿出自己的帕子放他跟前看,「剛才摔著了,拿這帕子拭了手,都弄髒了,不好擦臉,你的給我使使唄。」
周容浚這時皺了下眉,頓了頓,眼楮往她手中看來,見她遞帕的手果然是摔著了,手心那一塊,還擦破了皮,滲出了血絲出來,他不由惱了,開了口就是怒罵,「蠢得連路都不會走了?」
「跑太急了。」柳貞吉是一個不小心摔得狠了,摔得疼了她其實無所謂,這點疼她忍得下,要知道什麼疼都比不得她心里的疼,他這幾天除了用膳還回來,晚上都不與她一道睡了。
她其實挺傷心這個的,被誤解被人不喜,都比不得他真的不在她身邊。
周容浚不說話了,他伸出手把她的兩手都拉了過來,隨後一個起身就把她抱起放到凳子上,他彎下腰背起了她,臉上依舊不痛快,口氣仍然糟糕至極,「你蠢死算了,省得老子鬧心,看著你刺眼。」
柳貞吉一被他背起,整個人都松了口氣,听他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她也不在意,僅在他耳邊小聲道,「好疼的,也不知道會不會落疤。」
「你蠢啊,這麼點傷落疤?」周容浚的口氣跟吃了炸藥一樣,「我看你是跟那女人處得久了,把她的蠢氣都學了過來,還是盡早回王府的好,再呆下去,你要是學了她那樣,你看我打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