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這次打得特別迅猛,不出半月,猛獅打過凍河,進入屈奴國——
西北王府所有管事日夜不眠,隨時听候吩咐辦事。
他們王妃要調他們王府所有能調動的糧草進入西北,在過凍河之後,王府的大小管事皆半領令,陸續出西歧,往京城,江南方向連夜趕程。
柳貞吉想在兩月之內,把西歧當儲備庫,至少儲存一年的糧草,好讓周容浚攻進屈奴。
皇帝給的,自己家的,現在開始準備運進西歧。
西北軍過凍河之後,屈奴迅速投降,西北王繼續攻進,但屈奴的投降使臣秘密進了卞京,朝見周文帝。
但周文帝也好,西北王也好,都想再戰,為此,周文帝讓東北,南方糧庫待命,親令西北王的親將當押送官,他們想一舉攻進屈奴,這一次,徹底把屈奴國收入囊中,把屈奴當周朝版圖的一個州,歸周朝統治。
周朝五萬東北軍,五萬南方軍,也是收到聖令,隨時整裝待命,攻進屈奴。
屈奴的反擊也很是瘋狂,京城皇宮,重臣府父邸,乃至西北王府,都受到了屈奴刺客的刺殺……
定康十八年六月底,西北王府遭五百屈奴刺客以死圍攻,西北王府被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王府外圍一千護衛竟不敵五百刺客,被瘋狂的刺客攻進了西北王府的山門。
王府內,王府大總管長公公看到底下兵器聲震天的一會,他就大步轉身,往王妃寢宮走去。
「這一次,您該帶小世子小郡主走了。」
「官府救援呢?」就算離山下隔了不少的一段距離,但柳貞吉間或也能听到不斷的驚喝哀痛聲,鼻間似乎都能聞到鮮血的味道,但可能這段時日柳貞吉日日調兵譴將麻木了,她這時候心中倒是一片波瀾不驚,平靜得很。
「已經發出救援令了,但這次來的死士太多,您還是帶著世子郡主們走的好。」王妃鎮定,長公公那種已經有了褶子的臉也是從從容容,說話時依舊不緊不慢。
「長公公……」門外,有親侍沉聲叫了長公公一聲,「按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守在暗道門邊了。」
「嗯,先去門邊候著。」長殳轉頭與他說了一句。
「是。」
「我去糧庫那邊。」柳貞吉在人走之前,出了聲,與長殳道,「我們兵分兩路,你帶小世子和小郡主走。」
「糧庫已經有人守著了,老奴昨晚去看過了,一切按吩咐守備。」長殳沉聲道。
「屈奴死攻,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今天新糧入庫,我去看看……」
「報。」門邊,突地有大叫聲。
長殳迅速回頭,眼楮急縮。
「說。」
「知府陳克,死了,其獨子被屈奴人抓到手了,正往王府而來。」
「娘娘……」長殳這一次,聲音不再冷靜了,眼里射出犀利的光,那聲音不復一貫的謙卑,字字咬得很重,「您該走了!」
「還是打得太匆忙了些,」柳貞吉抱過身邊一直把眼楮鼓得大大的小世子,淡道,「我們的準備的時候還是短了點。」
他們家進西北之後不久就開始打仗了,反倒是屈奴,怕是做了太多年的準備,這麼多死士混進西北主城,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母妃……」柳貞吉懷里的小世子這時候出了口,他抬起肖似其父稚女敕的小臉,朝柳貞吉道,「渝兒也想去打仗。」
「你還小。」柳貞吉笑了。
「那明天能去嗎?明天就長大了。」小世子道。
「可能不行,還得多長幾天。」柳貞吉模模他的頭,轉頭朝梨雲手中的小郡主看了一眼。
「要好好護著她。」柳貞吉朝梨雲道。
梨雲點頭,沉穩道,「小姐放心。」
柳貞吉笑著傾過身,模了模她的頭發,道,「難為你們了。」
跟著她,日子總是驚心動魄。
「小姐不要這麼說,奴婢好得很。」梨雲抱著平日已經睡了,這時候卻睜著黑眼眸看著她的小郡主,低下頭朝小郡主笑了笑,「小郡主乖,母妃有事,讓梨雲抱你一會啊。」
「娘娘,該走了。」長殳去門邊吩咐了事轉身回來,又朝柳貞吉道。
「我去糧庫,你帶小世子小郡主走。」柳貞吉起了身,把小世子交給了他。
「娘……」周裕渝回頭,不解地看著母親。
寢宮里,柳貞吉也好,丫環們也好,長殳也好,無人驚慌,連帶小世子也依舊眨著天真無邪的眼楮,不解地看著要把他給長殳抱的母親。
「娘要做事,你跟長殳去玩會,好不好?」
「哦。」小世子乖乖把手伸給了長殳。
長殳沒抱,他皺起了眉,聲音中已有了責備,「娘娘,你該走了,新糧入庫的事,老奴等會就走監察。」
柳貞吉看著長殳疲憊的臉,微笑著問他,「這王府,誰說了算?」
「這時候老奴說了算。」就是死,也需護著他們的長殳沉聲道,揮手朝門邊的人,就要開口讓他們護王妃小世子他們去暗通邊。
柳貞吉朝門邊搖了頭,那領頭的心月復猶豫了一下,止了步。
「走吧。」柳貞吉走近長殳,在長殳驚訝看著門邊的眼光里,她朝他笑道,「王爺把他們早已交給我了,他走之前,我們已經說好了應對之策,你听我的安排就是。」
「王爺知道你以身涉險?」長殳反應。
依他們王爺的性子,他不覺得他會做此決定。
柳貞吉默然,他走之前,他們們想過了各種危機的處理方式,但他確實只給了她的指揮的權力,而且他規劃給她的幾條逃生之路,皆是讓她帶著兒女撤走。
但今晚後山新糧入庫,王府的兵力皆在應對刺客上,她身邊有一百個人,這一百個死士是她走哪就會跟到哪的,這個他與他們下了死令,她要是連王府絕頂的百位死衛都帶走,後山就可能有些險了,以防萬一,她還是留下的好。
「我走,大成你們跟著長公公去後山,可行?」柳貞吉問向門邊王爺的心月復。
大成想也沒想,搖了頭,「王爺下了死令,我等跟隨王妃左右,寸步不能離。」
「你看……」柳貞吉無奈了。
「長殳。」小世子見長殳遲遲不抱他,他自己伸過了小手,抱緊了長殳的頭,在他滄桑又充滿憂慮的臉上模了模,輕聲道,「你莫要著急,模模就不著急了。」
小世子與長殳向來親膩,模完長殳,怕他還難過,便翹起小嘴唇,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
長殳鼻子都酸了,抱緊了他。
「去吧。」柳貞吉其實不怎麼擔心自己的安危,她丈夫給了她一百的死士,王府還有近一千的護衛,他連自個兒身邊都沒留這麼多,她就不信,給她這麼多的人,還護不著他們的王府。
更多的,要是被對手潛進自己的國土,自己的家,還要被人趕走,柳貞吉還是覺得自己去死的好。
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當人活著,還是對自己有點要求的好。
當然,這僅限于她要求自己。
她不會讓兒女也跟著她爭這口氣。
他們的安危還是要護著的。
「大成,分五十個出來,跟著長公公?」柳貞吉沒再嚕嗦,朝大成道。
主子們要一分為二,大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這時候,已經是不容人再拖了,長殳帶了他的人和柳貞吉給他的人,去了暗通。
柳貞吉則帶著鏡花水月,領著護衛去了後山。
「那知府家中的小公子?」大成路上小聲問。
柳貞吉淡道,「他能活到王府?」
想想又道,「能的話,能救就救。」
「屬下知道了。」
柳貞吉沒再說話。
王爺王妃住的地方有捷道到後山糧庫,柳貞吉帶著人沒一會就到了。
後山這時,已火光一片。
柳貞吉在倉庫坐定後,讓大成留下二十人,他帶剩下的三十人出去殺敵。
「您喝口茶。」鏡花水月走的時候,把茶壺也帶上了,這時候提壺的提壺,掏杯子的掏杯子,給柳貞吉倒了杯還帶著熱氣的茶水。
柳貞吉都笑出聲來了,覺著有這麼兩個活寶丫頭,就算進了地府,也不愁沒人跟她一道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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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在倉庫閑著,還清點了下能見光堆的那塊地方的庫存,按著空間約模算了算這段時日進來的糧草,心下也是比較舒坦的。
京中皇帝給力,該給她家王爺的,都給了。
柳貞吉這段時日可覺得周文帝好了,覺得以後他打她男人的仇,她都可以少記一點了。
皇帝給的糧草,真是不少了,實打實給的那叫一個大方。
這邊送糧,那邊她要是在屈奴的刺殺下逃走,這人可真會丟大發了——柳貞吉可不敢想象她家獅王回京上朝被眾人嘲笑的臉,光想想她就揪心不已。
屈奴這次傾巢而出,但終歸是異地作戰,還是沒那個本事,殺到柳貞吉的面前來。
半夜,糧草陸續入庫。
清晨,長殳帶了小世子,和小郡主先來了糧庫,見到了正在戰台,看著車馬入庫的柳貞吉……
「米和麥子已經進庫了,」見到長殳來,一直低著頭往下看柳貞吉拉了長殳過來,興致勃勃指給他看,「父皇對我們很好,還給我們送了些干肉過來,這幾車都是,我剛才讓人拿了點上來咬了咬,好吃得緊,長殳你也嘗嘗。」
她說著的時候,鏡花就撕了點剛才拿上來的風干的臘肉到了長殳嘴里。
「是挺好吃的。」長殳伸過手接過放到嘴里,又趕緊抱緊了手中的小世子。
小世子在他長公公的懷里沉沉睡著,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柳貞吉這才抬起頭,微笑了看眼在長殳懷里睡著的兒子,「抱累了吧?」
「老奴不累。」長殳哪會累,與柳貞吉輕聲道,「小世子還陪老奴說了半夜的話,老奴哄他,說等他再長一個月,就帶他去打屈奴人。」
「哈哈,哄著他就是。」柳貞吉笑了起來。
「娘娘……」梨雲這時抱過已經睜開眼的小郡主過來,與柳貞吉輕聲道,「沒睡,一直醒著。」
柳貞吉愣了一下,看向小女兒的時候,見她眼楮清亮地看著她,她趕緊抱了過來。
「呀呀。」周辰安看了柳貞吉一眼,叫了兩聲。
「嗨,小郡主。」柳貞吉笑著叫了她一聲。
小郡主朝她小小地笑了一下,這一次,她閉上了眼楮。
柳貞吉看著女兒那好像在安慰她的笑,屏息看著她,等確定她睡著了後,覺得女兒聰明得過了火的柳貞吉偏過頭,朝梨雲道,「一夜都沒睡?」
「沒有,就是閉了會眼,但沒睡。」梨雲一直抱著小郡主,睡沒睡,她最知道。
「嗯。」柳貞吉頓了好一會才回過神,把小女兒給了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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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屈奴人的大刺殺,不算最終逃走的幾個,落在西北王府的死尸都有四百二十八具。
西北王府,死亡二百零三人。
陳知府的兒子,被救了下來……
柳貞吉听到這事後,笑了笑。
坐在她下首的長殳則頓了一下,示意他的人去查陳家一家。
兒女皆在她身邊的寢宮就睡,柳貞吉讓丫環泡來濃茶,安安心心秋後算帳。
「昨晚城門是誰守的?」
「老奴已經令人去調守將過來。」
「嗯。」
柳貞吉一條條地列,「京中糧草于昨天到西的事,有哪些人知道?嗯,這事皇上的人知道,調糧的主倉那邊知道,我們王府的人知道,還能有誰?」
「還有知府,城門守將……」長殳把濃如黑水的濃茶一口飲盡,搓了搓眼,道,「又套上了。」
內奸是誰,想來查查就知道了。
「墨,錢兩家有多少人在主城來著?」柳貞吉去翻冊子。
長殳看著她翻。
柳貞吉翻到了,「不少,墨家光男丁,有兩百人,錢家也差不多到兩百。」
光族人就這麼多,算算他們底下養的家丁,每家五六百人也是有的。
她抬頭,「這兩家來人了?」
「今早來的。」
「嗯。」
這兩家,打仗不錯,忠國之心是有,但忠君忠主之心,就要略淡幾分了。
不過,這種事不能強求,沒有救主之心,主子也就沒那麼惦記他們了。
做幾份事,領幾份賞,墨錢兩家以前領的賞太多,往後可以減減了。
「京中那邊的信過去了?」
「過去了。」長殳說到這,又道,「王爺那邊的,還在等您寫。」
「我快寫好了。」柳貞吉手邊一直擺著信紙,她把手邊的茶一口飲盡,打起精神又說了幾句自己守著他們王府的壯舉,就把信拿起吹了吹。
夏日字跡干得很快,柳貞吉又看了一遍自己那封末了都不忘夸自己英勇智慧的信,想及他看過信也不會過于太氣,總會被她逗笑兩聲,不禁微微一笑。
「送去罷。」柳貞吉封好信,給了長殳。
長殳接過信,把信放到了一直等著的人的手里。
再回來時,見王妃又在吞茶,他遲疑了一下,道,「您還是去歇一會吧。」
「不歇了,歇也睡不著……」柳貞吉看著門口又來了的人,對長殳道,「讓他進來。」
這個時候,到處都是事讓她定,王妃確實沒法睡,長殳也不能再勸,回頭朝人點頭,讓他進來。
「娘娘,長公公,」山下守衛的小頭領時的進來沉聲道,「剛才搜尋的人回來報,昨晚西門的守城小將一家從城中消失,到處都找不到人,還有,逃走的人有一個在抓到時自斃身亡,我們沒有抓到活口,現下城中大亂,我們已關緊城門,知府的官兵我們已經接手,知府師爺讓我問一聲,現在知衙由誰主事……」
「由誰主事?」柳貞吉奇了,「為何這麼問?不是我們王府主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