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妻 第129章 周文帝萬皇後

作者 ︰ 殺豬刀的溫柔

「你怕那老皇帝?」

柳貞吉朝他呲了呲牙,趕緊把頭埋枕頭里了——

她可不跟他一塊說皇帝。

家里有一個無法無天的就夠了。

見她悶頭不語,但人是溫馴的,周容浚笑了笑,也不再多說,起身去見墨守成。

他不怕與他作對的人有多少,哪怕加上皇帝皇後又如何?

只要他在意的這幾個,順他的心就好。

**

周容浚與墨守成說了錢家通敵賣國這事。

而錢保豐與西域王通信的證據,也在他手中。

「巍山那一塊,你攻下,就是你的,我會另派三萬將士從斜面助陣,剩下的你看著辦?」周容浚看著墨守成。

墨守成豈能不知錢保豐掛于城牆之事,他不領命又如何?

他不想變成下一個錢家。

「王爺……」

「我說話算數,給你就是給你,仗你好好打,打不贏,本王還在後面幫著你打,你看如何?」周容浚翹了下嘴角,看似笑了,但臉無絲毫笑意。

「末將領命。」

「那就去領兵吧,錢家那頭,本王先給你頂著。」

「是,末將這就去。」

墨守成匆匆而去。

錢家反之事,京中在數日後才知情,這時墨守成已經出兵,捉拿反賊,爾後獅王軍雙面包抄巍山,錢家三萬兵馬,大半降,小半戰,錢家數百族人,還未捉拿,就被王府護頭帶領的獅王軍宰殺。

在錢家主族的幾戶人家死得七零八落的幾天後,剩下而戰的那一半錢家士兵無心再戰,也是豎了降旗。

這一戰,墨守成打得其實並不艱險。

最艱難的那一部份,西北王已經讓他的屬下做了。

而西北王處決錢家最大的壓力並不是來自于滅錢家,而是來自京城。

周文帝知道周容浚在滅錢家後,半天都沒說出話來,等回過神,不解問身邊的恆常,「那是朕兒子?」

這麼多朝臣想打西北的主意,他這時候把錢家滅了,誰他娘的替他守西北?

他以為就他一人,他就可以支手遮天了?

周文帝氣得脖間青筋突突地跳,如若周容浚在他面前,他能讓他這皇子從此滾出他的眼楮,以後休想再從他這里得一點好。

**

萬皇後知道錢家被滅,是當天晚上的事了,這事還是恆常偷偷與她報的信。

她知道後,難得地去了德宏宮。

見到她來,周文帝一點欣喜也無,冷著臉與她道,「如果你是來說情的,沒必要了。」

他不會要一個分不輕事情輕重急緩的兒子當繼承人,繼承他辛苦奪下來的江山。

萬皇後揀了個位置坐下,看向首位的他,淡道,「那行,我不說了,我來,還有另一樁事與你說。」

周文帝漠然地看著她,不語。

「我要去西北。」

周文帝當即就不屑地哼笑出聲。

「過幾天,我把內宮的事一交待就起程。」

周文帝見她還說,嘲諷地一挑嘴角,「皇後,你以為你能逼朕就範?」

以為她要走,他就任她那小兒子胡作非為?拿他大周安危當兒戲?拿他栽培他的心血當玩笑?

周文帝覺著,都這麼多年了,他這皇後還是不夠了解他。

為了這江山,他當年可以對她如何,現今難道她覺得他就做不出手了?

萬皇後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嘴角扯了扯,「您想多了,我只是想辰安了,我現在惜命得很,看著她,我能多活幾年,他們短時日內回不來,那我去。」

周文帝又不屑地哼笑了一聲,「既然你想辰安,朕把她回來就是,用不著你親自跑著去。」

萬皇後搖了搖頭,「我自己去。」

「萬扶搖!」

「您不是江山為重?」萬皇後平靜地看著他,「奪了他的女兒回京,到時候,你就不怕他打到京城來?」

「他敢!」

「他有什麼不敢?他不一聲都沒跟你吭一聲,就把錢家滅了?」萬皇後淡淡地道,「你要是覺得他罪不可恕,也要好好想想,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我們捏揉搓扁的小兒了了。」

他現在可是個有著周朝大半兵力的王爺。

周文帝看著冷漠的萬皇後,突然笑出聲,「你威脅朕?」

她那小兒子還沒威脅他,她代他先威脅上了?

「我沒有威脅你……」萬皇後看向他,那漠然的眼楮里,有著她的一貫的孤傲與不可一世,還有,無動于衷,「只是他那瘋勁,何嘗不是像了你我,別剛滅了屈奴,你與他就內斗了,現在還是你是皇帝,還是該你大局為重,他怎麼做,都是你的兒臣,你要是真不喜歡他,你是怎麼收拾你的臣子的,你以後就怎麼收拾他就是,至于我,我不過是個想多看孫女的老太婆,你萬不需把我想得那般重要,我也沒覺得于你,我有什麼重要可言。」

周文帝呵呵笑出了聲。

萬皇後不再與他說道什麼,起身朝他福了一福,就又走了。

來去,不過留了眨眼時刻。

她一走,周文帝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

要是柳貞吉在,她會道,這父子倆的瘋勁,其實是一模一樣。

龍生龍,鳳生鳳,狠絕又愛遷怒的皇帝,能基因突變到哪里去,有幾個像樣的兒子出來?

**

萬皇後準備走的那天,又起了趟德宏宮。

晚上她歇在了那里。

夜里,一盞燈火也沒有,周文帝模著她身上又瘦下來的身子,啞著嗓子問她,「又喝不下藥了?」

「嗯,」萬皇後疲倦不堪,但又睡不著,閉著眼楮倦怠地道,「有一段時日了,翩虹不比貞吉兒,我懶了,翩虹不敢逼,我一點點難受,她比我還要傷心萬分,而那一個,是條跟浚兒一樣說一不二的母獅子,她定好的事,她就是用陰的,也會逼著我跟著她動。」

這麼多年來,她早不會照顧自己了,翩虹太死心眼,她死了,她那傻丫頭也會跟著她走,不管她是死是活,只要她不疼就好,萬皇後不心疼自己,但心疼她。

「她會照顧好你?」周文帝模著她背脊上突出的蝴蝶骨,聲音也疲了。

「會,她老覺得,伺候好我了,我總會給浚兒一些好處。」萬皇後略帶嘲笑地牽了牽嘴角,「她也沒把我們當成他的親生父母,一直在想著跟我們以物換物,你難道沒看出來?」

周文帝沒出聲。

「我能活到今天,我自己都沒想到過……」要走了,從沒離過京城,沒離開過他的萬皇後覺得有些話,可以跟他說上一說了,誰知道,來年還有沒有這機會,往後的一生,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心情,「我想死了太多次,我們吵架的那些年,後宮里的妃子認為我打不倒,你也認為我回過頭就能咬下你一塊肉,讓你不能安生,沒有人知道我躲在鳳宮里,無數次拿著白綾,看著房梁,想一死了之。」

周文帝那緊閉的眼楮,在黑夜中驀地睜開。

在他被摟在懷中的萬皇後依舊漠然,無動于衷地說著,「所有人都覺得我打不倒,死不了,只有我知道我有多懦弱,我要是真堅強,我就不會拿容浚的好壞博你的注意,不會故意拿捏你寵幸過的妃子,更不會明明厭惡你,卻在與你針縫相對的時候,還竊喜能見到你,能听到你說話的聲音,我以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為你卑微到了何種程度,可你卻一點不懂,覺得我為難你,覺得我不在乎你的江山,你的皇朝,那樣尊嚴喪盡的時候,我每天都想著,要是有人能害死我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一天天地熬日子了……」

「可我還是活到了今天,」萬皇後也睜開了眼,看著黑暗中完全看不到光亮的某點,疲懶地道,「活到了居然覺得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的這天。」

她也有舍不得了。

她不要他了,但,居然還有別的想要的。

哪怕是看著小孫女對她安安靜靜地笑一個,她都覺得歲月安好,她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扶搖……」周文帝傾過頭,臉貼了她的臉。

萬皇後經由臉上的濕意,知道他哭了。

他哭了……

可惜,她早已哭不出來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她知道他為何人傷心,淡道,「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

都過去了,沒什麼好傷心的。

他的在意,可能在他來說,來得還算好,也許于他來說,不早不晚,只要她接納就好。

但于她來說,已經晚了太多時間了。

她都已經沒了那些心思了。

「讓我去見見裕渝,辰安吧,」萬皇後模了模他淚濕的臉,輕聲與他道,那聲音輕得就像愛人間的私語,「沒見到他們之前,我還以為我這輩子不會再知歡喜為何物了,可我還是見到了像他們那樣的小兒,他們還小,只要我待他們好,他們就會萬分喜愛我,再等他們大點,等知道我是什麼人了,他們可能就不會那麼喜歡我了,佑讎,我一生的運道至好,也至壞,嫁給了你是至好,但你是君皇,又讓我的運道至壞,我這樣的性情,本該是早死之人,可又活到了如今,我當至壞過之後,我的命運又至好了起來,你就讓我再好過一陣子罷,他們又能喜愛我幾年?再幾年,他們就長大了……」

那時候,他們就又可能不會喜愛這個歹毒的祖母了。

她的好時候,不多的。

錯過了,就沒了。

「你恨我嗎?」

他還在哭。

萬皇後從不知道,他的眼淚能有這麼多。

她模了模他的臉,用手蒙上了他的眼楮,等眼淚浸濕了她的手指,那滾燙的眼淚灼傷了她的心,她才淡道,「恨的,恨我不管愛不愛你,你愛不愛我,我都不是你最重要的那一頭。」

他就是現在說她是他的最愛,她都信。

但信又如何,他再愛她,這一生帶給她的痛苦,遠遠要多于他給她的快樂。

這種愛,要來又有何用。

**

萬皇後推遲了數天才走。

周文帝在朝中笑著跟文武百官道,「我朝今年風調雨順,又有屈奴歸朝,喜事連連,朕令皇後代朕去西祭始皇先祖,跟皇祖先告知一聲,九月初八就起程。」

文武百官听後面面相覷。

只有記史的那幾位才知道始皇先祖歸西的地方是西北。

容家首先站出,一身清風明月地道,「稟皇上,皇上皇後此等孝心敬心,始皇若泉下有知,欣然慰也。」

容家輕易不出聲,這一出言,幾閣中的幾個臣子一頭霧水,但還是跟著附和了兩句。

領首百官的他們一附和,他們身後的百官也跟著附和。

皇後去西北的事,就此借了名目定了下來。

皇後這一去,忙翻了內務府與禮部的腳,萬皇後沒想,她這一走,有這排場,知道後,坐在鳳宮的鳳椅上,靜默了好一會,又在走之前,去了德宏宮一趟。

周文帝見到她,拉了她去喝茶的坐處讓她坐下,給她倒了杯參茶,與她溫和地道,「我知道你喜愛他那兩個小兒女,他運氣好,得了兩個你喜愛的兒女,我也不願意為難他,朝中的事,我會為他擔下,你去了,如有心,也告知他那媳婦一些,自古江山盡管都是皇帝一人的,但自古來,水滿則溢,而人不進則退,哪有一直不動的江山憑白無故地讓一朝皇帝坐下去?我不知道我朝往後的皇帝是什麼樣的,但與我而言,我不希望我之後的皇帝,是那個會敗壞江山的,這一點,現在的浚兒做不到,他太氣沖,太獨斷專行,當皇帝的,有喜怒不要緊,但如果喜怒會牽扯到大局,他要是撐控不了,他就算不是亡君,他的兒子也會嘗下他作下的惡果,暢意的是他,給他代承後果的卻是他的兒子,我不希望我選的兒子,是那種沒擔當的男人。」

萬皇後在怔愣了一下後,點了頭。

「我……」周文帝握了她的手,見她沒躲,他緩了一口氣,與她道,「你這一生,沒有什麼不好的,是我非要娶你,後來又逼了你,才害得你……」

萬皇後看向了他,那漠然的眼楮里,有了淺淺的光。

她朝他搖頭,「你無需這樣說,你錯了幾許,我……」

萬皇後笑笑,就說不下去了。

他們這一生,他不能退,她不想退。

要說錯,當然是她錯。

當初,要是她少愛一些就好了,也許與他們的傷害,就不會有如今的多。

「扶搖……」周文帝握著她泛著青的手,想著她真的要離他遠去了,他心里一片空蕩蕩,空得讓他覺得整個人都是空的,強打精神,也還是說不了幾句動听的話來,只能干干地叫著她的名字。

萬皇後看著他,心間突然起了點酸澀,她看著眼前以前她幾欲為他尋死的君王,竟也覺得他是可憐的。

可憐他們遇見,可憐他娶了她。

可憐他們的這一生,怨恨居然比恩愛長。

**

西北王府。

王府得到飛鴿傳書,在信傳到周容浚手里後,西北王飛快叫了王妃來。

柳貞吉一到書房,知道萬皇後要來西北,瞪大了眼,好半晌才道,「獅王哥哥,你說我是不是得多生一個小郡主?」

這樣,他們就不愁背後沒人撐腰了。

周容浚打了下她的頭,「她來祭始皇。」

柳貞吉眨眨眼,「老祖宗的墓,不是我說,獅王哥哥,你都還沒去祭過。」

那皇陵,在西北最高的山的山上,去上一趟,兩個月的來回,哪個皇帝吃撐了沒事干,去祭一個不是開國先祖,更不是流芳百世的先祖的陵墓?

始皇先祖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個秦始皇先祖,他不過是周朝中不功不過的一個皇帝,稱號「始」,後來又給自己尋了處龍脈下葬,沒葬于皇陵的一個周朝祖先罷了。

如果不是京中擺出了祭西北始皇先祖的名目,柳貞吉都不知道,周朝那位祖先,有那麼需要皇後去拜。

她不是真傻,想想也知道,這是一月定有兩封信,問府中小世子小郡主安好與否的皇後來西北的借口。

「這是大好事,」柳貞吉沒想兩下,就開口篤定地道,「有母後在,朝中就算有點份量敢與你為敵的,也得再惦惦自己的份量了。」

周容浚聞言哼哼笑了兩聲。

現在這朝中,他得罪的人可多了,錢家在朝中的人,還有畢家的,再加上先前沒死絕的司家一族,萬家一族的暗黨,還有李家盡管已經隱下,可李家的門徒卻沒死光,太子背後還有張家一族,這一家一家加過來,要是聯起手來,他還是當一輩了西北王來得安全,哪是皇後站在他的身後,就可解除他在朝的危機的。

但干了的事,周容浚也不覺得他有什麼需要後悔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大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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