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皇後把信給了柳貞吉——
柳貞吉看過後,朝萬皇後眨了下眼楮。
「不理他就是。」萬皇後淡道,「我會與他寫信告知。」
「謝母後。」柳貞吉說完,見周容浚坐那無動于衷,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袖。
周容浚看她,星目明亮,臉孔英挺,但他就是無動于衷。
柳貞吉被他氣得差點氣笑出來,她手往他衣袖里鑽進,狠狠地揪了他一下。
周容浚視線不著痕跡從她臉上移到了萬皇後臉上……
「謝母後……」他勉強道。
真謝謝你了,柳貞吉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母後你真好。」見萬皇後還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柳貞吉感激地補了一句。
她是當了王妃才越發的明白,當周朝皇帝家的女人,那難度可真不一般,她這種沒性格以生存為第一要務的,有時都撐不住她家王爺那脾氣。
周容浚聞言扯了下嘴角,柳貞吉見他作勢要走,連忙拉住了他的衣袖,「一道用完午膳再走。」
「父王哦……」小世子在旁已經觀察良久,這時見他父王要走,連忙靠近,一把把自個兒撲到他懷里,迅速爬上他腿上,牢牢把住他身上錦袍,興高采烈地道,「背詩給你听!」
說完,五言絕句,七言絕句,輪翻給他背了四五首,背完後,他瞪著他父王,他父王也瞪著他。
「回寢宮再說。」周容浚見兒子瞪他不放,他勉強道。
「父王……」沒得償所願的小世子扁了嘴,看起來委屈不已。
這時小郡主也跌跌撞撞一個人自己走過來抱了周容浚的腿,抬起那張肖似母親的小臉,好奇地看著他。
周容浚又扯了扯嘴角,在小世子期盼的眼神中,道,「背得好。」
說著低下頭,在萬皇後的眼神中親了他兒子一口。
這時,不愛說話的小郡主緊了緊手中的腿。
周容浚把她抱起,也親了她的額頭一下。
這下,小世子才高興起來,嘟起了能掛油瓶的小嘴,湊過去,也香了他父王一口。
周容浚兩腿一邊一個娃兒,也不好走了,抬起正直的臉,充滿威儀地看了皇後和皇後那邊的人一眼,然後就收回來眼,對那眨眼裝無辜的女人道,「早點用,我還有公務要批。」
「咳……」柳貞吉沒他那麼鎮定,輕咳了一聲才道,「知道了。」
坐在他胳膊遠地方的萬皇後是頭一次見到她兒子如此溫清四溢,她早知他對待他的兩個孩子比別的男人對兒女用心,但這等模樣,還真是沒見過,因此震得好一會都沒說話。
這壞脾氣,也有這般好脾氣的時候?
接下來,小郡主依偎進他懷里,他低下頭去看她,問她,「辰安累了?」
小郡主點頭。
「那要父王抱?」
小郡主又點頭。
「哥哥下去,」周容浚這時吩咐另一邊的周裕渝,「父王抱妹妹睡一會。」
「哦。」周裕渝連忙又爬了下去,看著父王雙手抱住了妹妹,他對妹妹搖頭晃腦道,「你要乖嘍,趕緊睡著了,等會哥哥給你摘花戴。」
小郡主也是得償所願了,湊出頭來瞄了小世子一眼,朝他輕輕地點下頭,就又貓她父王懷里去了。
這下萬皇後也好,翩虹姑姑,三德子他們也好,都看直了眼。
「小郡主愛跟她父王撒嬌。」柳貞吉又輕咳了一聲,這場景,每晚都要在他們寢宮中上演,只有那時,他們一家才有空一塊兒玩兒,不過想來皇後沒看到過,要是略有驚訝,也是說得過去的。
「睡著了?」萬皇後愣了一下後,開口的聲音也輕了。
周容浚瞧了萬皇後一眼,沒作聲。
柳貞吉又輕扯了下他的衣袍。
周容浚瞪她一眼。
柳貞吉被他瞪得無奈,只好親自出馬,朝萬皇後笑道,「沒有,小郡主這是在撒嬌……」
她說話時,周裕渝也爬上了她的腿,坐在了他的懷里,拿過桌上萬皇後那杯茶遞給了萬皇後,「皇祖母,喝。」
萬皇後臉色柔和了起來,接過了杯子。
這時,口渴的小世子才拿起他母後那杯,自己喝了兩口,然後湊過頭去,喂了抱著妹妹的父王一口,才回頭眨著眼楮看他母妃……
「母妃你渴不渴啊?」
「我不渴!」他母妃堅決不上當。
「哦。」小世子听了又眨眨眼,一計不行,另施一計,「茶快沒了,就剩一點點了,你不喝就沒了。」
「等會我叫鏡花去倒!」
「鏡花沒空的啦,她要回家帶音兒他們嘍,你不要麻煩她。」
「那你要怎樣?」
「求我嘍,求我就給你喝一口嘍。」終于走到了這一步,說出了這一句,小世子眼楮都亮了。
他母妃平時總逼他求她,現在終于輪到她求他了。
柳貞吉是真無奈得很,她這兒子,性子是真真像死了他爹,她對他做的每一件事,他總忘不了復制到她身上來,好的壞的都如此,害得她現在都不敢怎麼罰他了……
「他爹。」她可不敢管教了,回頭就找幫手。
「你大方點,賞她。」周容浚朝周裕渝說了一句。
「還沒求我呢。」小世子負隅頑抗。
「賞。」
周容浚簡言,小世子也就不再抵抗了,把茶杯遞他娘嘴邊,「賞你的。」
柳貞吉哭笑不得,搖頭道,「不稀罕。」
小世子急了,「你稀罕。」
「不稀罕。」
「你稀罕的……」小世子都快要哭了,轉頭朝周容浚帶著哭音道,「父王,母妃不跟我玩……」
「求她。」因在外頭,周容浚玩得不怎麼開,一句話蹦出來,也就那麼幾個字。
小世子沒原則,回頭就求上人,「母妃,求你喝嘍。」
「嗯,」柳貞吉還淡定得很,「把你昨天得的小玉石給我,我就喝。」
「呃?」小世子一愣,晃了晃抬杯子的手,扁嘴,「手疼。」
柳貞吉笑眯眯看他,「手疼,你就放下杯子嘛。」
小世子見撒嬌不成,只好把小荷包從腰間提到他娘手里,「你自己拿。」
柳貞吉一點也沒客氣,就把他昨晚因默字默得好,從他父王手里得的小玉石從荷包里拿了出來,在萬皇後等人與丈夫兒女的目光的注視下,把小玉石塞到了自個兒荷包里。
兒子想跟她斗?切,也不看看,她老公最終會幫的是誰。
沒玩過他母妃的小世子終于讓他母妃喝了他手中的茶水一口,等他放下手中的杯中,就皺著小眉頭一直在想,他是怎麼在逗他娘玩的路上,玩到把他得的小玉石丟了的……
不遠處,小世子的老師許師爺瞧了眼那邊的形情,低下頭,深深地嘆氣。
他教他這學生要步步逼進,一步也不能松口的策略,看來是白教了。
小世子還是太年輕了。
王妃這個當娘的,也太不要臉了。
當王爺的那位,也是好的不教,盡偏心了。
在他旁邊的長殳見他嘆氣,安慰地拍了拍這年輕先生的肩膀,道,「小世子還小,能堅持一會就很不錯了。」
「他昨天還跟學生說,要打敗王妃娘娘呢……」
「小孩子說的話,莫要當真。」
當真了的書呆子許師爺嘆了口氣,喃喃道,「木橋也跟我這般說,可我怎麼就真當真了?」
還每次都特別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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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容浚用完午膳就走了,小世子被許師爺帶走了,只留了乖巧不出聲的小郡主留在了萬皇後的身邊。
「他現在好像變了些?」萬皇後倚在床頭,看著身邊乖乖坐著,玩著小木偶的小郡主開了口。
柳貞吉正給她在按腳底的穴道,萬皇後每日膳後都要隨她散會步,回來後就讓她泡道藥水腳,再給她按摩個一會,這法子,是她以前伺候家中女乃女乃用的,現在用到萬皇後身上也沒錯,皇後的精神也是一日好過一日了。
「您是說獅王哥哥?」
「嗯。」
「他一直都是個好父王,」柳貞吉笑著道,「所以孩兒們一直都很黏他。」
「小郡主愛跟他在一塊?」
「愛得很,晚上都是他哄辰安睡的。」
「是嗎?」萬皇後伸手模了模小孫女的小女敕臉,周辰安抬頭看了她一眼,朝她眨了下眼楮,就又低下頭,繼續玩著她的小玩具,「倒也是,在宮里那段時日,他抱辰安的時候就有耐性得很。」
「他們就是他的心頭寶,」柳貞吉按好,把被子拉緊,回頭把手送進了鏡花端過來的溫水盆里洗了洗手,嘴里未停,「您看,別的事,他其實也是不計較,父皇跟他說要小世子小郡主,這還沒一會呢,就跟您來撒氣來了。」
萬皇後笑了笑。
柳貞吉也不再多說,留下翩虹姑姑在身邊,她則出去忙她的去了。
他們王府的立場,她是跟他一道堅持的,但她沒有他那麼強硬,她喜歡無形改變一些決定,而這也是她擅長的,硬踫硬沒什麼用,她不喜歡兩敗俱傷的結果。
滅錢家的事,皇後其實對他也是有些不滿,那種不滿隱藏得很深,但柳貞吉也從皇後多次讓她勸告他的事上,知道她也不贊成他此舉。
再往深里想,哪怕打著錢家通敵叛國的幌子,幫著他的皇後都如此想了,可想,朝中眾臣是怎麼想的了。
錢家畢竟是世代鎮守邊疆的世族,這麼多年都沒反,這時候在屈奴投降後反了,也難怪別人多想——他們王府有些站不住腳。
獅王的暴虐,想來更深入人心了。
而他不輕易在人面前露出的另一面,哪怕是他不願意,她也會讓皇帝皇後知道。
皇帝說白了,在意的就是他性情是不是有柔軟的一面,一個要是什麼都不在意的人,輕易就能草菅人命,讓他當了皇帝,暴君的可能性極高。
皇後這次來,確實是好心,柳貞吉不得不承認,她就是來幫他們化解危機的。
而她身為他的王妃,許多原本想慢慢來的事,只能先硬著頭皮上了。
皇後那邊與小郡主睡下後,柳貞吉去了書房。
看到她來,周容浚輕哼了一聲。
柳貞吉沒從里頭听出太多的不滿來,就湊過去坐在了他身邊,看他批了會公務,就開口道,「母後以前不幫著你的時候,你都能對她有三分敬心,維持著你們之間的臉面,現在她專程來幫我們了,你怎麼反倒對她不如以前好了?」
周容浚皺眉看向她,「我對她不恭敬?」
「不是,」柳貞吉知道他脾氣還真是不好改,「就是她想讓你比以前對她親近些,你就如了她的意吧,獅王哥哥,你看你都要小世子對我大方些,你何不對她也大方些?」
「巧舌如簧。」周容浚擱下筆,揉了揉手掌。
「也不用你多說什麼,你就是多與她用頓膳,多和裙渝辰安陪她一會,就像今天一樣,就好了。」
「你就是想讓我親近她。」
「是……」柳貞吉靠著他的肩,「我知道你放不下以前,其實我也放不下,我老想如果沒有那些以前,你少些大悲大喜,你也就沒那麼苦了……」
「我不苦。」
「好,你不苦……」柳貞吉從善如流,接著道,「可不管以前再如何,也不能因以前的錯,讓以後更糟糕,現在你身後有我跟小世子小郡主,你只能為我們妥協。」
「你們不會有事。」
「我知道你能保護我們,但我們有更好的路走是不是?這樣我們就會少些動蕩,多過些安寧的日子,你也不會老離開我們去打仗。」
周容浚沉默了一會,爾後淡道,「你今天讓我留下來,我留下來了。」
柳貞吉听了頓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
「我老覺得,你越來越喜歡我了。」她偏過頭,笑看向他。
「你這是恃寵而嬌。」周容浚冷靜道。
說完,他拍拍腿,「靠下來睡一會。」
柳貞吉笑著躺了下去。
「以後會更麻煩。」她躺下後,周容浚沒有接著忙,而是模著她的臉淡道。
「我知道。」
「我不听你勸的時候,」周容浚說到這,手指模上了她的嘴唇,定定地看著她,「你也不要離開我,你多等我一會,我總會給你原因。」
柳貞吉怔然,過了好一會,她點頭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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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皇後寫了信給周文帝,同送上京的,還有周容浚寫的那封。
他信中措辭要比往日平和一些,他說了他對屈奴的了解,也把他安排的每個人安排在屈奴國的用意說了出來,如安在玉山那些地方的幾個人,都是從南方世代采礦為生的家族中選出來的,如守在紅森這些地方的人,祖上出過匠師,末了,信中說道他這也算不上唯人善用,但把這些地方控制在他手中,他可使國庫更充盈一些。
周容浚列舉的每一條,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就如他之前為周文帝做的每一件事一樣,都是落在了實處,中間沒有花俏,更省了勾心斗角,他直接把周文帝想要的結果呈在了他的眼前。
周文帝同時接到皇後與西北王的信,看過後,濤天的怒火,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錢家沒了,也不是不妥,只是,西北王還是動得太快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讓朝中各懷心思的人都針對向了他,他又不在京中,把他孤立起來,再找他的茬,豈不是很容易的事?」周文帝看過信後,召來了章閣老,與章閣老道。
章閣老是皇後為西北王找的人,也是周文帝為西北王定的人,听皇帝言後,章宣秋撫了撫須白的胡須,淡道,「王爺朝中也不是無人,只是這手段,還需懷柔些。」
「皇後提起的事,你意下如何?可是做了決定了?」因是要章家最得寵的二孫女,周文帝口氣也柔和了些。
章閣老來之前,就知道周文帝這次找他,是要確定他們家的意思了。
他們家把女兒嫁過去,往後在朝廷里,他們家就得替西北王獨擋一面,與李家等對抗了。
現在這局勢,其實對他們章家是不利的。
但富貴險中求,也只能如此罷了。
「劉閣老和白閣老,也有此意願,」章宣秋朝皇帝陛下坦然望去,道,「陛下,臣是願意,但僅我章家一家,臣怕劉,白兩家心有芥蒂。」
畢竟,這次是三家聯手向西北王投誠,他們章家得了西北王手下心月復大將,可劉白兩家,還沒得什麼定得下心的承諾。
「四妾之位,這個,朕也做不了主……」成事之後,四妾就是四妃了,他們這些個老臣子打的什麼主意,沒人不知道,但周文帝是真做不了主,嘆氣道,「這事有皇後在他身後替他撐著,朕拿皇後沒辦法。」
章宣秋默然,「那……」
「不過,」周文帝笑了起來,與他道,「朕那四子,也是與朕說了,給俞飛舟娶妻,是因他娶親的年紀到了,想給他挑個好的,也算不上聯姻,與你等吧,他說這個月間,你們幾家每家挑兩個有用之材,給他送到西北去,西北與屈奴太大,他一人管不過來……」
章宣秋一听,那撫須的手都停了,眼楮微張。
「朕先找你來,是給俞飛舟問事的,這事皇後關心,朕也須為她關心下……」見到章宣秋有些愣然,周文帝也有些滿意。
他那兒子,可不是個草包。
他不過是不喜歡那些沒用的牆頭草,只佔便宜不干人事。
想想,他那蠢王妃,只僅因她對他一心一意,他什麼事都替她扛,這份擔當,也確實算得上像個男人了。
「那臣就先應下了,」章宣秋舉手揖禮,面容清肅,「謝主隆恩,也請皇上代老臣與皇後娘娘轉告,老臣家承了她這份情了。」
「應下就好,」周文帝欣慰地笑了笑,「這是西北王王妃親自挑的婚事,由皇後作媒,宣秋啊,虧不了你們家的。」
得了周文帝這話,章宣秋是不舍得孫女兒也得舍得了,跪下謝了恩。
回頭劉白兩家的閣老也來了,得了周文帝的話,兩人面面相覷了一下,萬萬沒料到,他們這次投誠,能在西北屈奴里分杯羹,當下謝完恩回去,就急召族中人過來商量選人之事。
為此,三家底下暗潮洶涌,畢竟三家都是七族九家中人,族人眾多,誰都想去有任人之權的西北王手下干幾年。
也因此,隔日早朝,三家頭一次聯手,對抗以張,李為首的眾臣獻意。
周文帝難得上了個不是盡說他四兒子不是的早朝,這心中的火氣,也沒之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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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府。
萬皇後接到了京中來的數封信,有皇帝的,有章家的,也有劉白兩家,還有,是前太子妃容敏的。
容敏這次在信中求了她,她想帶皇長孫他們出宮,想讓萬皇後成全。
萬皇後找來了柳貞吉商量這事。
容家與張家,李家合手之事,是容敏告知萬皇後的,這事于萬皇後和柳貞吉而言,她都算是有功。
但萬皇後也沒想到,容敏一開口相求之事,就是這等大事。
「帶兩個皇孫,一個郡主出宮?」柳貞吉听完微訝,道,「她想去哪?」
萬皇後把容敏的信給了她看。
信中,前太子妃只是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養兒育女,柳貞吉看完,嘆道,「她確實是好心,可就是我們想法子把他們弄出去了,可皇長孫與淑儀郡主都已記事,他們可願意與她走,過平民百姓的日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平民百姓的日子,可不是那麼好過的。
萬皇後淡道,「她既然敢提,那就自有她的法子。」
帶走了也好,要不然,留在宮里,她也保證不了,她有法子能保全這三個皇孫皇孫女。
她那大兒子,可一直都不甘心得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