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末了,萬皇後撫著額頭疲憊地道,「你們煩我了?」
柳貞吉搖頭,淡道,「您又何必這麼說,您也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皇後對王府的一點點好,她都是替他們王府還了的。
要不然,她一個得丈夫疼愛的女人,何必費盡苦心,一天好幾趟安地請著,每天事務繁忙也還是把心思放在養她身體之上,誰能做到?
就是個全天候近身伺候的奴婢,也沒她做的好。
她都已經竭盡全力了,皇後又何必說這樣的話?
老實說,她家獅王的脾氣是隨了萬皇後的脾氣的,可那個是她丈夫,他說什麼做什麼,只要想著他愛她視她若命,她什麼都可忍得下,可萬皇後就沒必要與她說這種注定她自己不好受,對方也不可能喜歡的話了。
何必。
她付出點芝麻,就想對方回以她一個大西瓜,這種事,柳貞吉自認自己還沒純善到那步。
「你們看著辦吧。」萬皇後閉了閉眼楮,淡淡地道,顯得心灰意冷。
柳貞吉抬起頭,眼楮平靜地看著她。
一個人的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萬皇後哪怕尊為天下之後,也是如此。
她過什麼樣的日子,都是她選擇出來的。
她選擇心灰意冷,那麼歲月就不會薄待她,回以她心灰意冷。
「那……」
柳貞吉剛說出一個字,門口就有了宮女的聲音,說王爺身邊的人來了,說有事要請王妃回去。
柳貞吉不禁啞然失笑。
看,這就是喜歡與不喜歡的區別。
喜歡她的人,什麼事都會替她想在前頭,舍不得她有一點點為難。
不喜歡她的人,什麼臉色都會給她看,對她的什麼好意,她都能視作無物。
人都趨利避害,誰會選擇站在對自己無益的那邊?
柳貞吉站起身來,朝萬皇後福了一福,「那兒媳走了,樂淑的事,要什麼藥,盡管跟府里要就是,我剛來的時候,也讓人去請西歧有名的專治小兒病的大夫去了,不一會就會到,到時候人來了,母後若是覺得此人可用,就讓他替樂淑瞧瞧吧。」
說罷,再福一道,就帶了人走了。
站在門邊候著的鏡花水月都松了一口氣。
她們委實怕皇後的為難。
現在府里盡管沒有草木皆兵,但也相差不遠,府里禁不起王妃一點點的閃失了。
**
柳貞吉去議事殿那邊的書房時,周容浚正在跟戶公公商量去皇後宮里的事。
他們府里秦順的事,基本上已經是順出來一半了,只等京里的探子把秦順在京里的事探查回來,就可完全定了。
現在,周容浚要查的是下毒的事。
這事一天解決,他一天都不舒服。
「稍會,我帶你去。」听戶公公說過他要怎麼查萬皇後宮里的那幾個人後,周容浚點了頭。
這時下人來報,說王妃往這邊來了。
周容浚冷峻的臉,因此柔和了一些。
「那老奴先退下。」
「見見她。」周容浚淡淡道。
這時,守門的心月復已經把門打開,專候王妃到來。
柳貞吉一來,又是一路暢通無阻進了書房,一來見到有戶公公在,笑臉立馬綻放得更大,與他笑道,「你也在?」
「是,王妃娘娘。」見著愛笑的王妃,戶公公的灰眼也動了動,只是他眼楮早無光芒,這一動,只是讓他看起來更讓人可怕而已。
柳貞吉還真是不怕他,她見過的人多了去了,丑人也好,美人也好,于她來說,什麼人的區別只是親疏遠近的區別而已。
戶公公一直是幫著她丈夫的,所以她跟孩子們說起戶公公的時候,不否認他面相存在的事實,但更多強調的是,他對他們父王的幫助。
這也是小世子小郡主見著戶公公,除了初初幾眼的好奇之外,並不駭怕他的原因。
誰也不會害怕對自己好的人。
「這幾天住得可習慣?這幾天有些熱,我還想著給你和長殳換條輕便一點的被子……」柳貞吉朝他笑著說著,人往周容浚那邊走。
周容浚移了半邊位置給了她,柳貞吉也沒猶豫,沒朝她的專屬位置走去,而是坐在了他身邊,分了他一半的坐位。
「辰安呢?」她坐下後,他就問。
「陪哥哥讀書去了,」說起這個柳貞吉就想笑,「她說要去看著先生,不許先生打哥哥手板心。」
周容浚也不禁笑了起來。
昨晚睡覺,小世子就抱著妹妹,慷慨激昂地跟妹妹陳述了一翻先生是怎麼打他手板心的,還把打得紅了的手給辰安看了又看,可把辰安心疼得直直抽氣,眼楮閃閃地看著他們夫婦,就差開口跟他們相求了。
柳貞吉的話,也讓戶公公因彎著腰低下的頭微微抬起來了一點,他看向獅王夫婦,有點想听那對小兄妹的事情。
他不像長殳,想見人了,隨時去見就好。
**
知道戶公公要去萬花宮,柳貞吉不由看了周容浚一眼。
周容浚抬手模了下她的背,淡道,「我帶他去。」
「母後今日心情有些不好。」柳貞吉委婉地道。
所以今日怕是再受不得什麼刺激了。
「她哪天心情好?」周容浚看她,冷道。
柳貞吉苦兮兮地朝他露了個笑,喊了他一聲,「浚哥哥……」
周容浚臉色這才好了一些,「早晚要有了個了結的,再說又不是她的人,她有什麼心情不好的?」
柳貞吉點點頭。
見她不再說什麼,周容浚讓下人送她回去休息。
柳貞吉卻搖了頭,道,「還要與張夫人她們見面呢,有些事要與她們說。」
官員內眷每家都派出了當家夫人來她這里听她說話,她這一時半會的,可還真沒少事處理。
「嗯,那你去。」周容浚等她出了門,這才帶了戶公公去萬花宮。
皇後乍一听到宮女報他來,先是怔了一下,臉色柔和,接下來一听到他是帶著戶公公來的,那臉色,就差不多暗了下來。
「見過母後。」見到人,周容浚作揖。
萬皇後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人一眼,朝他頷首,「皇兒不必多禮。」
「多謝母後。」
隨後就是戶公公彎腰跪禮一番見禮。
萬皇後也讓他馬上起了。
「你是讓他來查案的?」不等周容浚開口,萬皇後開門見山。
「是。」
萬皇後點了下頭,「知道了,按你的意思來吧。」
她這麼痛快,周容浚看向她,「多謝母後。」
這時門邊有人來報,說容夫人來了。
周容浚眉略一挑。
萬皇後也是忍不住有些詫異地略攏了下眉心。
見周容浚看她,她有些忍不住地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朝身邊貼身宮女淡道,「你出去,就說本宮現在有事,不能見她,讓她下午再來。」
宮女出去,殿里兩位主子誰也還沒說話,她就又進來了,朝萬皇後福腰道,「稟皇後娘娘,容夫人說淑儀郡主發起高燒來了。」
饒是萬皇後對她這皇孫女有些心疼,但這時候也是忍不住有些不耐煩起來了,尤其是在這當口……
「本宮等會會去看一眼,讓她走。」萬皇後不知道容敏是不是存了小心思,但今天,她是肯定不會讓她那大兒媳見到她小兒子的。
要是她真讓人見了,她也知道,她跟小兒子那點點剛緩和起來的感情,怕是要徹底斷了。
哪怕她無算計之心,但讓人進來了,他也會當是她當著他的面再算計他,他豈會原諒她?
她以前不想跟他決裂,現在也不想。
「是。」
宮女退下之後,萬皇後看向臉色沉穩的周容浚,她這兒子,現在一眼望去,她已經看不透他了。
以前這個時候,他臉上肯定是一臉說不出嘲諷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可現在,他臉色淡然,不知道誰還看得透他。
他不像他父皇,但是,從被人猜不出心思這點,他現在已經很像了。
萬皇後略澀然一笑,道,「不是我讓她過來的。」
「孩兒知道。」周容浚淡道。
「我會查查,是誰給她報的信。」他前腳來,她後腳就到,她恰巧來到,萬皇後也不相信這是巧合。
「嗯。」周容浚不置可否。
反正,萬花宮里到底多少細作,他一個都會查出來,誰也不會讓他好過。
「我還要留一段時日,想給你佷兒佷女找幾個先生,你看這先生是往京里找的好,還是就要西北找的好?我怕在西北找,到時候我回京里,怕不好帶走,還是京里找的好些,就是時間要費得長一點,你說呢?」萬皇後用有商有量的口氣與周容浚道。
周容浚看向她,「母後考慮的是……」
說著一頓,他淡道,「往京里找好些,也費不了多長時間,來回頂多半個月就好了,母後若是還沒找到人,兒子倒是願意略盡薄力。」
萬皇後一听點頭,「那就讓你幫母後找了。」
來回半個月,看來,她還是能在王府多呆一段時日。
她倒是不是不願意回宮,而是,她現在在回宮之前,必須把這一個大的兩個小的安置好了。
她知道容敏的心思是變了,但是,她會讓她之前想的如願,帶著兩個小的,遠走高飛。
這皇宮,這權勢,不是她玩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