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你怎麼會……怎麼會弄成這樣?」看著床上倚著靠枕有氣無力的女兒,薛姨媽的眼楮里盈滿了淚水。《》
她的女兒,自來便是豐腴的,身為母親,薛姨媽自然覺得是好的。可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尤其是男人大都喜歡縴細婀娜的。比如,林黛玉。雖然,薛姨媽一點也看不出那病怏怏的,一陣風都能吹奏的女人有什麼好。
女人,依附于男人而存在,自然也需要迎合男人的喜好。所以,薛寶釵也曾努力的想要瘦下來。可是,不論她怎麼節食都沒有用。餓到頭昏眼花,臉色蒼白,體重卻半點也沒有改變。
可是,現在,她的女兒竟受得下巴都尖了,臉頰上更是沒有半點血色,雖然談不上形容枯槁,整個人也呈現出虛弱無比的病態。
這也就罷了,她帶來了最好的藥,很快就能好起來,可最讓薛姨媽心疼的是她女兒的這個住處。不同于薛寶釵在家時做給人看的節儉,這里是真的很簡陋。以前,那是簡單精細,可如今,這里卻是實實在在的粗陋。而且,自她進來就沒看到這里有一個除鶯兒以外的下人伺候著。
歪頭,薛寶釵避開了母親模向她臉頰的手。那雙曾經明亮、美麗的眼楮此時沒有絲毫的光芒,看到薛姨媽進來也是波瀾不驚的沒有任何的反應。不,準確的說,她根本好像看不到薛姨媽一眼,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絕望的死寂。
被女兒這樣拒絕,薛姨媽面上染上了幾分尷尬之色,但是更多的是心疼。她坐在女兒的床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一滴清淚滑落入嘴角,澀澀的,「孩子,你……你受委屈了……」
「沒什麼委屈的!」薛寶釵滿是嘲諷的嗤笑了一下,「我現在不過是和趙姨娘一樣的人!」
說實話,對于自己的母親,薛寶釵是很有些怨氣的。因為,她的母親為了孫子,為了所謂的薛家血脈竟然放棄了全力營救她的哥哥。且不說她和兄長的感情有多好,只說母親的這個舉動就足以讓她唇亡齒寒。
是的,她不能否認,母親還在努力的救哥哥。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們沒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和決絕,就不可能將她的哥哥救出來。很顯然的,她的母親並沒有這份決心。所以,她並不如母親那般天真,她能夠預見兄長的結局。也正是因為如此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她才會更加的悲涼。
在賈家,薛寶釵所受的待遇並不好,又加上心情壓抑,于是,這病情也就愈發的嚴重,身體更是每況愈下了。
「不!她怎麼配合你比?!」听到薛寶釵將自己和那粗鄙下賤的趙姨娘相提並論,薛姨媽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似地,痛得險些抽過去。下意識的反駁,聲音拔高了幾個度,似乎是想要說明些什麼。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其實已經亂了。
听了薛姨媽的話,薛寶釵豁然起身,好像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大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仿佛要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地,直笑得眼楮里噙滿淚水,「都是低賤的妾室姨娘,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薛姨媽被薛寶釵這近乎瘋狂的舉動驚得愣住了,瞠目結舌的看著,努力張嘴,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個時候,薛寶釵突然收了笑聲,繼續斜倚在引枕上,面上滿是哀傷之色,喃喃的念叨著,「不,不一樣的!趙姨娘至少還有一子一女,而且,她的女兒是王妃!可是,我有什麼呢?我什麼都沒有!」
薛姨媽心中劇烈的絞痛,「孩子,你不要這樣自輕自賤!相信母親,現在這些都只是暫時的,我們以後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薛寶釵輕輕的嗤笑了一聲,再一次閉上眼楮,對薛姨媽的話充耳不聞。那模樣,好像之前發瘋一般的人不是她似的。
薛姨媽握住女兒的手,留著眼淚念叨,「孩子,母親知道你心里苦,母親也沒想到賈寶玉對林氏的執念竟會這麼深。但是,你相信母親,男人都是花心的,賈寶玉更是如此。他雖然看重林氏,但是,以你的容貌、才情,只要你願意,別管那些流言蜚語,放低了身段討好于他,定能在林氏進門前懷有身孕。什麼喜歡還是不喜歡的,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兒子才是立身的根本。而且,憑林氏那破敗的身體,就算她進了門也……」
這些話,薛姨媽說過不止一遍兩遍,薛寶釵听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她的母親,都不知道她每次听她說這些話,心里是如何的氣苦,如何的心如刀割。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氣了,全部爆發了出來,「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身孕?到現在……到現在我都是個女兒身!」
這話,藏在薛寶釵心底最深處。為了臉面,她不能跟任何人說,可是,它是在太沉重了,重得快要將她壓垮了。她覺得自己快要憋死了,要快承受不住了,此時說了出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頭,一時間,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的往下掉,苦澀的念叨著,「你知道嗎?成婚一年了,成婚一年了,他賈寶玉都不願意踫我一下。我不是沒有討好他,可是,我的討好在他的眼里只是獻媚,只會讓他更看輕了我……」
薛姨媽的勸慰的話戛然而止,她被薛寶釵一句話震得腦子里一片空白,瞬間思考不能,身體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半點也控制不住。呆呆的看著女兒,好半晌回不過神來。她一直都知道女兒在賈家的日子過得並不是很順心,但是,她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其實,這也是,這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的母親,薛寶釵也是開不了口的。如果是一般情況下,女兒回門的時候,母親總會詢問一下女兒新婚之夜的情況,可是,薛寶釵嫁給賈寶玉的時候正值國孝家孝在身,自然也就不能圓房,也就沒有好問。此後,雖然出了孝期,但是,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薛姨媽都不知道女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薛姨媽無意識的搖頭,喃喃自語的念叨著,突然,她抬起頭,直直的看著女兒,可是,沒有焦距的眼神足以說明她還未從震驚里走出來,「以前……以前他不是很喜歡你嗎?就算林氏在,他的眼神也還是會圍著你轉的呀!怎麼……怎麼會突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薛寶釵按著劇痛的心口,用力扯出一抹苦澀的譏諷笑意,「或許,正是因為我的主動才讓他看輕了我……」
「不,不可能……」薛姨媽嗤笑搖頭,她的心里其實是極看不上賈寶玉那樣懦弱、無能的男人的,自然也不認為他會有這樣的魄力,「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
對于送上門的美人,賈寶玉根本不可能具備抵抗力。
時至今日,薛姨媽仍舊堅信不疑的相信這一點。
薛寶釵卻沒有薛姨媽這樣的信心,她見過那個嚴肅、凌厲到她都不認識的賈寶玉。所以,她完全相信賈寶玉會這麼對她。
是的,賈寶玉以前總是似有似無的透露出一種喜歡她的信息,但是,他對其他美貌的女子也都是這樣,只有林黛玉是不一樣的。所以,有的時候,薛寶釵不得不懷疑,那種喜歡是應該定義為男人對美好容顏的喜愛的,而非愛。
突然,薛姨媽的眼楮里綻放出一道極其明亮、刺眼的視線,「丫頭,你說賈寶玉他如此的心性大變,是否是因為失去了通靈寶玉的關系呢?」
薛寶釵瞬間抬眸,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因為賈寶玉神智一直十分清醒的關系,她竟將通靈寶玉這麼大的事情給忘了。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性格怎麼可能突然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呢?就算再怎麼愛林黛玉,她薛寶釵仍舊是那個薛寶釵,賈寶玉怎麼可能真正做到視而不見,甚至是……厭惡呢?
又思及賈寶玉以前失去通靈寶玉之後的表現,薛寶釵愈發的覺得母親這話很有道理。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在這個理由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她已經在黑暗和絕望里迷失了太長太長時間,長得疲憊極了,她需要光芒,需要堅持下去的永琪。
「真的是這樣嗎?」薛寶釵看著自己的母親,那眼神,如同迷途的羔羊尋求幫助一般。
「當然,只有這樣才說得通!」薛姨媽重重的點了點頭,目光無比的堅定,心疼的將女兒攬入自己的懷中,薛姨媽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好孩子,你放心,母親這就想辦法將通靈寶玉還回去!」
沒有人知道,其實,賈寶玉的通靈寶玉之所以會丟是因為出了內賊的關系。而她薛寶釵,正是此局的策劃者。
薛寶釵很清楚,賈寶玉心中妻子人選是林黛玉,老太太認定的孫媳婦也是林黛玉,就連賈政都更喜歡林黛玉這個兒媳婦。所以,雖然有王夫人這個姨媽做後盾,她仍舊不具備和林黛玉相爭的力量。
她嫉妒林黛玉,同時,更是心焦不已。因為,她很清楚,若是不能嫁給賈寶玉,只怕她以後就再也找不到這麼合適的人家和夫婿了。
特別是發生紫鵑試情之後,薛寶釵更是又恨又痛。于是,她利用王夫人到處傳對林黛玉不利的流言,想要以此來破壞林黛玉的閨譽。只可惜,有老太太強力壓制,這流言到底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在這樣的情況下,薛寶釵也不是沒想過放棄,畢竟賈寶玉本人並不是很符合她的價值觀。可是,薛蟠出事了,賈家的人袖手旁觀,她心急如焚。無力的她,終于認清楚這個世界,身為沒有權勢的商人,他們只能任人宰殺。所以,她必須要嫁給賈寶玉,必須要將賈家和薛家牢牢地綁在一起,否則的話,薛家就真的完了。
日夜苦思冥想,薛寶釵總算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那就是,偷了賈寶玉的通靈寶玉。
沒了通靈寶玉,賈寶玉就會變得痴痴傻傻的,到時候,只需要多動些手腳,鉗制住老太太,她就能如願以償坐了寶二女乃女乃的位置。
這個計劃,得到了王夫人的大力支持。不是她心疼兒子,只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王夫人不得作出一些犧牲。因為,她怎麼樣也不願意兒子娶林黛玉為妻,而孩子們愈發大了,老太太著急著鄭氏給兒子和林黛玉定下婚事,她愈發的頂不住壓力了。橫豎,那通靈寶玉也沒丟,隨時都能拿出來,也就不需要擔心了。
于是,在外面暖室里培植出海棠花之後,借著王夫人的勢,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其移植到怡紅院中。然後,就有了那詭異的,在不合時宜的季節綻放的海棠花一事。趁著大家都去看海棠花的亂,奉了王夫人指令的襲人將賈寶玉身上的通靈寶玉偷了出來。
如願以償的,賈寶玉變得痴痴傻傻的了。
經過一番手腳和活動,最終,薛寶釵嫁給了賈寶玉。
可是,老太太還不肯死心,在婚事上處處刁難,甚至想要瞞住她的外孫女。
不管老太太此舉是想要留後路還是疼愛外孫女,薛寶釵都不會允許林黛玉這個他夫婿深愛的女人存在。她知道賈府上上下下都下了緘口令,不過她不怕。老太太那邊有個痴痴傻傻的傻大姐兒,只要動些手腳,稍加指引,足以成為合適的傳聲筒。
林黛玉的身體不好,而且,她深愛賈寶玉。薛寶釵覺得,知道真相以後,林黛玉一定會受不住,再動些手腳,足夠讓她魂歸西天。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林黛玉沒死,而且竟將她逼到了這個地步。
「姨媽正在禁足,這事兒怕是不好……不好辦……」思及通靈寶玉正在王夫人處,薛寶釵有些擔心。
薛姨媽拍著女兒的肩膀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有母親在,定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通靈寶玉拿出來!你現在要好好休養才是正經!」
見母親這樣有信心,薛寶釵心中一松,感覺渾身神清氣爽,病情也好了大半。
林家別院。
風華斜倚著欄桿,看著蓮池內蓮花開得正好,在碧綠色荷葉的襯托下搖曳生姿,心情卻莫名的煩躁。
那日,知道沈君實的真實身份,又知道那麼多內•幕,風華震驚之余,顧不得流眼淚,慌張的要求林墨玉不要入仕,要他跟她一起離開京城,想要以此求一份平安、寧靜。
可是,林墨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她呆住了,「如果皇上不要放過我們,我們能跑到哪里去?」
當然,隨後,林墨玉也說了,他會在朝堂上小心周旋,他會在逆境之中尋求一個出路。
風華很清楚,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離開京城就能躲避這一切的了嗎?不能!同時,她也很憂心,她不想林墨玉冒險,可是,看著林墨玉堅定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而且,她也知道,如果他們真的什麼都不做,也就等于是坐以待斃了。
只是,明白歸明白,她還是會擔心林墨玉的安危。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風華本以為眼看著就能過上安穩、平靜的生活,卻不想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面。心中,怎能平靜?怎能忍住不怨上蒼如此捉弄?
「姑娘,大爺來了……」雪雁上前低聲稟告,眉宇間似是有些異色。
因為最近煩心事比較多的關系,雪雁的婚事不得不再一次耽擱下來。所以,此時她還在風華身邊伺候著。
對此,雪雁並沒有任何不快,反而松了一口氣。在心里,她始終當自己是小女孩,並不願意去想什麼結婚生子的問題。只是,風華以為她是在安慰自己,並不怎麼相信罷了。
听到林墨玉來了,風華心中一喜,豁然起身,低聲念叨著,「他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這麼快就將家里梳理干淨了?」
嘴里這麼說著,腳下卻是半點也不慢。心中想著林墨玉,風華也就沒在意雪雁面上的異色。
自那日開誠布公之後,風華便被林墨玉做主送到了這溫泉別院來。為的,就是盡可能的躲著皇帝,免得他再借著自己在林府的便利使出什麼陰招來。
且不說皇帝會不會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就是只有什麼不好的流言傳出去,風華只怕都不得不入宮侍主了。
這個結果,風華也是不想看到的。于是,便听從林墨玉的意思。
這一來,就在別院里住了小半個月。隨著時間的流逝,風華自然也越來越煩躁了。
很快,風華就看到了雪雁面有異色的罪魁禍首。
林墨玉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人。而這個人,是風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寶……寶二哥哥,你怎麼來了?」風華扯出一抹官方的敷衍笑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林墨玉。
風華很清楚,林墨玉不喜歡賈寶玉,非常不喜歡。她很確定,如果不是因為沈君實那個身份的話,林墨玉寧可她和沈君實在一起,也不會希望她和賈寶玉有牽扯。一直以來,他都想方設法的不讓她和賈寶玉見面,這一次怎麼就……
怎麼就主動將賈寶玉領來和她相見了呢?不明白!
賈寶玉和往常一樣,看到風華眼楮都亮了,隨即,含笑作揖,「林妹妹好!」
「二哥哥好!」風華終于將目光投射到賈寶玉的面上,很客氣的回了這麼一句。
「林妹妹,好長時間不見,你最近可好?怎的也不到府上去頑了呢?」賈寶玉上前,目光灼灼的看著風華,親昵的將手搭在風華的胳膊上。
風華蹙眉,心中微微有些不快,微微抬起胳膊,隔開了賈寶玉的手,「有勞二哥哥費心了,我近來甚好。」
只是客氣的寒暄,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
看到賈寶玉的動作,林墨玉面上也有些不快,說實話,他真沒想到自己一個大活人站在這里,賈寶玉能把他完全忽略了,實在是可恨得緊。
于是,林墨玉上前幾步,恰好將風華和賈寶玉隔開,「姐,二哥哥說與你有要事相商,我不敢耽擱,便親自帶了他來,沒有打擾你修養身體罷?」
「怎麼會呢?」風華知道林墨玉的意思,順著他的話接茬,轉而看向賈寶玉,「不知寶二哥哥有何要事相商?」
賈寶玉面上有些尷尬,下意識的看向林墨玉,「這個……」
「二哥哥坐下說,坐下說。」林墨玉好似看不懂賈寶玉這眼神似地,主動提議道。隨後,他自己也在一旁落了座,擺明了,半點也沒有回避的意思。
賈寶玉將求救的目光傳遞給風華,可風華卻只當沒看見。說實話,賈寶玉和林墨玉之間不具備可比性,自然也就沒有猶豫、取舍只說。
賈寶玉無奈,只得听了林墨玉的話,主動落座。
在丫鬟們上了茶之後,風華擺手命雪雁將下人們都帶了出去,這才對賈寶玉道︰「寶二哥哥,這里已經沒有外人了,你有什麼話盡管說罷。」
賈寶玉低垂下眼眸,猶豫了很久,才操著略帶沙啞的聲音低聲道︰「林妹妹,你……你可不可以向忠順王爺求求情,請他出面幫幫薛大哥……」
薛蟠入獄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再此期間,四大家族幾乎是想盡了辦法,都沒有走通保住他性命的路子。眼看著,這離秋後處斬也沒有多長時間了,如果還不能走通關系,待他的案子報到刑部,皇帝的朱批一下,就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風華心里「咯 」了一下,難以置信的看著賈寶玉。說實話,她真的沒想到賈寶玉能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一直以為,就算賈府里所有人都來求她,這里面也不會包括賈寶玉。
其實,看到賈寶玉跟林墨玉一起來,風華心里隱隱的已經有些不好的預感了。因為,她很清楚,如果林墨玉會讓她和賈寶玉相見,多半是為了讓她對賈寶玉失望、私心。所以,賈寶玉會做什麼讓她失望的事情,這一點,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
失望,難以用語言表達的失望襲上心頭。對賈寶玉,乃至于整個賈家的最後一絲好感也在這個時候消失殆盡了。就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也沒有這麼個用法,這也太不折手段了。
賈寶玉似乎感覺到風華的目光,忽的抬起雙眸,眼神中滿滿的都是緊張和沉痛之色,「不是必須要救他性命,只需……只需你說句話,勉強拖延一段時間……」
風華閉上眼楮,再也不願意看這賈寶玉一眼,很冷淡的拒絕,甚至不願意拐個彎,「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我有何德何能竟能左右忠順王爺?所以,寶二哥哥這次注定是要失望了!」
林墨玉在一旁看到這一幕,眼楮里似有似無的閃爍著笑意。正如風華所想,他會讓賈寶玉見她,就是打著讓風華對賈寶玉死心的主意。他本就看不上賈寶玉,此時更是如此。
賈寶玉豁然起身,下意識的想要上前,焦急的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都被林墨玉一聲輕咳給打了回去。
于是,賈寶玉只能訕訕的坐下,看著風華的眼楮滿滿的都是焦急之色,「林妹妹,你相信我,我並不是想……想要你那什麼,我只是……只是想要借忠順王爺的勢拖一段時間……」
風華忍不住嗤笑了一下,說實話,她根本不想听賈寶玉這些話,于是,她豁然起身,「不管怎樣,我還是那句話,愛莫能助!如果寶二哥哥沒有別的事情了,我就不作陪了!」
說罷,轉身便要走。
賈寶玉忙跟著起身,想要伸手抓風華的衣袖,但是到底沒敢做這麼無禮的事情,只是擋在了風華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林妹妹,那天除夕那天晚上我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我不想這樣坐以待斃,你幫幫我還不好?你只需要幫我拖延一段時間便好!說起來,這對你、對我都是好的,不是嗎?為了祖母,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將來,你……你受些委屈,好不好?你知道的,但凡是有一點辦法,我都絕不可能忍心如此待你……」
風華怔怔的看著心急火燎的賈寶玉,眉頭不自覺的狠狠地擰在了一起。
她當然記得那個除夕夜賈寶玉所說話,且不說那內容的勁爆和不久之前林墨玉所言有一拼,就憑著那一天發生那麼多事,風華也不可能忘。
她也知道賈寶玉這是什麼意思,他大抵是想要破釜沉舟了。所以,他需要時間部署。
可是,他真的要……要造反了嗎?如此一來,賈家還能在抄家以後保住眾人的性命嗎?賈蘭還有中興賈家的機會嗎?
似乎,不能吧?難道,歷史就要這樣被改變嗎?
「你不記得我說的那些話了嗎?」死死的盯著賈寶玉的眼楮,風華不願意遺漏了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如果你實在憂心,多置祭田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祭田,一般情況下,是抄家都不會動的東西。多置辦一些,就算將來被抄家了,家人也不至于不能生存。
「我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為我好,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樣坐以待斃!我想要努力一把,賭一把!就算失敗了,將來也不會後悔!」賈寶玉微微眯起眼楮,眼眸中射出一抹凌厲的光芒。
風華看著賈寶玉,眉頭愈發的緊的擰在了一起。
賈寶玉這個時候動情的將雙手搭在了風華的肩膀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連累你。過兩天,我……我會和你解除婚約……」
看著賈寶玉這動作,林墨玉眯起眼楮,正待上前,卻听到賈寶玉這話,眼楮里忍不住染上了一抹狂喜之色。
解除婚約,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當然,錯的是我,是我背信棄義。當初,我欺負你無父無母,不肯履行婚約,趁你生病,背信另娶薛家大小姐。後來,我見你手上還有些家產,弟弟又成了今科探花,入了陛下的眼,便以婚約為名上前逼婚。結果,林家公子為姐姐不平,將所有的事情都捅出來。迫于壓力,我們家主動提出解除婚約。這麼一來,就算我將來失敗了,就算賈家沒了,也不會牽連到你……」
賈寶玉說得聲情並茂,可是風華只是怔怔的的看著他,死死的盯著他的眼楮,一句話也不說。
「但是,我心里只有你一個,只有你才是我認定的妻子。如果……如果我成功了,我會親自到你府上求娶你。到時候,你會成為這天下最美麗、最貴氣、最讓人羨慕的新娘。」賈寶玉的眼楮里盈滿了淚水,「如果我失敗了,你也要開心的活下去,找一個真心對你的人,生一堆開愛的男子,把我忘了……」
風華的眼楮狠狠地閃爍了一下,突然,逼近賈寶玉身前,右手手掌抵在了他的脖頸處,直視他的眼楮,「你說的這些是真心話嗎?」
「姐!」看到風華這動作,林墨玉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風華頭都不回一下,只直直的盯著賈寶玉的眼楮,聲音低沉,卻明顯帶著嚴厲,「你閉嘴!」
隨後,呼吸急促的看著賈寶玉,「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話?你真的沒有別的目的?你真的沒有騙我?」
賈寶玉先是一怔,隨後狠狠地點頭,「是!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沒有別的目的!也沒有騙你!」
風華的眼楮閃爍了一下,隨後斜斜的扯起嘴角,「真的不是為了薛寶釵?」
「不是!」賈寶玉斬釘截鐵的回答。
風華滿意的點了點頭,松開手,「好,我姑且相信你!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仔細的想想!很快給你答復!」
這話,等于是逐客令。
「好!」賈寶玉心里雖然不願意,卻也無法,只得離開。
看著賈寶玉離開,暴怒的林墨玉怎麼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想他和風華相認一來何曾被如此呵斥過?
「姐,你怎麼這麼糊涂?竟被他這三兩句的花言巧語給騙了!」林墨玉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尖銳,他很憤怒,但是更多的是著急、痛心,甚至是失望。
風華抬眸看了林墨玉一眼,頂著他失望的眼神來了一句,「你可還記得金陵甄家的甄寶玉?我懷疑這個人不是賈寶玉,而是甄寶玉!」
林墨玉愕然,傻傻的看著風華,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手肘撐在扶手上,右手握拳置于鼻下,若有所思道︰「賈寶玉的個性,我太了解了,他絕對不是一個有和野心的人……」
林墨玉翻了個白眼,「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風華打斷林墨玉的話,「我當然不是以此判斷他身份的。你知道嗎?人在撒謊的時候,心跳會加快,呼吸會紊亂,眼神也會閃爍,眼皮子更會跳動的極快。而剛才,那個‘賈寶玉’在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時明顯有以上癥狀,可到了第二個問題,這癥狀卻消失了。」
林墨玉沒听說過說謊的人會有這樣的表現,但是,仔細一想,這也是很有些道理的。同時,這也讓他對之前風華惡劣的態度釋然了。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完全認同了風華的意見,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道︰「也不能這麼說,你突然靠近他,他會心跳加快,呼吸紊亂,眼神閃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第二個問題卻沒有這癥狀,也可能是他已經調整了情緒,並不見得就是說實話的緣故。」
風華還想反駁,可是,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畢竟,林墨玉這話也是很有道理的。說實話,這個時候她真的有些後悔了,當時她就應該將這兩大問題的前後順序顛倒過來才對。這樣,也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麻煩事了。
「我總覺得沒這麼簡單……」風華輕聲念叨著,「這和以前的他太不一樣了……」
林墨玉挑了挑眉頭,「姐姐你根本不了解男人。」
風華搖頭,「不,你還記得嗎?薛蟠初進大牢沒多久,賈家的人就想走我這個路子,也曾想由賈寶玉出面勸我,可是,他拒絕了。不管賈家人怎麼說、怎麼做,他不肯出面……」
林墨玉撫額,做出一副頭疼不已的表情,「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風華仍舊搖頭,擰在一起的眉頭半點也沒有松下來的意思。
「或許是因為通靈寶玉回來的關系罷!」林墨玉如此說,「之前,大家不是都在說嗎?賈寶玉自丟了通靈寶玉之後性情大變,所以,才不再和姐姐妹妹們一起胡鬧了。前不久,通靈寶玉找了回來,賈寶玉就變得正常了。不再向以前那樣拒薛寶釵于千里之外,很關心她的身體不說,對那個守了寡的史家表妹也是很好的。」
林墨玉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風華的表情。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壞賈寶玉的形象。因為,他現在才發現,賈寶玉在自家姐姐心目中的形象竟然還這麼好,這可怎麼了得?如此,也就不能怪她用非常手段了。
風華一怔,這才想起賈寶玉的脖子上正掛著那消失了很久的通靈寶玉。難道,真的是因為通靈寶玉的存在,所以性情有變?
可是,通靈寶玉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眼前一亮,風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記得書中似乎有過「甄寶玉送玉」這一節,只是,似乎並不在此時。這一次丟的玉,應該也是和尚道士送來的才對。不過,這畢竟是續本,也不能全信。
「通靈寶玉是如何找回來的?」拿不準情況,風華只能開口詢問。
林墨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高高的挑起眉毛,「這個,據說……是甄寶玉送來的……」
心中的懷疑得到了證實,風華若有所思,「我記得,有一次,我和沈……我和皇上說起甄家,曾提起過甄寶玉和賈寶玉極為相似一事,當時,皇上驚了一下……」
林墨玉手指無意識的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風華看著他,壓低了聲音道︰「你說,這一切有沒有可能是皇帝的計謀?將甄寶玉作為細作放在賈府,而賈家人都把他當做是賈寶玉,賈家對皇帝來說也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林墨玉撩起眼角,一瞬不瞬的看著風華,眼神很是復雜,「姐,你為什麼還這麼關心賈家的事情?難道,你真的想要幫他們嗎?」
風華輕笑搖頭,「放心,經過這麼多事情,我早就決定和賈家劃清界限,恩怨兩消了。我又不傻,知道皇帝要動賈家,自然不會傻傻的往上撞。只是,現在咱們也需要時間,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皇帝能在賈家身上多費些功夫,于我們也是有利的。」
林墨玉仍舊死死的盯著風華的眼楮,很顯然,他並不是很接受風華這個理由。可是,又覺得這話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一時間有些難以取舍。
風華無奈,「你若是不相信,這賈寶玉身份真假就交由你來確定,確定了之後也由你來決定該怎麼做,你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就是了。不過,你要切記一點,保護你自己最重要。其他的,必要的時候都得退一射之地。」
其實,說實話,有了這個懷疑之後,風華心里是有些擔心賈寶玉安危的。只是,她一個弱女子,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就算擔心也沒用。如果能勸林墨玉想辦法確認一下,她也能放下心來。
雖然林墨玉沒說,但是風華猜得到,林家在京城一定遺留著勢力和人脈。而這些東西,正握在林墨玉的手中。借著這些,打探一下這個賈寶玉的真實身份,應該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然,就算是這樣,她也不忘囑咐林墨玉保證自己的安全,她雖然不想賈寶玉有事,但是更不想林墨玉因此被皇帝盯上。還是那句話,賈寶玉和林墨玉之間不具備可比性。
林墨玉眉頭微微有些松動,卻還是有些擔心。
「橫豎,不管這‘賈寶玉’的真假,借著這個機會解除咱們兩家的婚約勢在必行。以後,指不定就不能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林墨玉听了這話,總算是露出了笑臉。說了這麼多,還是這一句最擊中林墨玉的心坎。同時,也徹底的讓他放心了。
「家里的情況怎麼樣?府里的人都清除干淨了嗎?」風華主動轉移了話題。
林墨玉搖頭,「我還需要一段時間,姐姐你現在這里委屈一段時間,好不好?」
現在所謂的林府,是皇帝送的,而且,府里大部分下人也是皇帝派來的。住在那樣的府里,太沒有安全感的。所以,林墨玉決定將這些人都清掃出去。
因為當時送宅子和僕人皇帝以的是忠順王爺的名義,林墨玉就假裝不知道,直接要將宅子和僕人退還給忠順王爺。
忠順王爺雖然冤枉,卻也不得不被牽扯進來。只是,不管是為他自己的聲譽,還是皇帝的意願,他都不能收回這個宅子。所以,在林墨玉很客氣的表示感謝,並且歸還宅子@黃色小說
說實話,不管是皇帝還是忠順王爺,這個家里沒有男人,你還能將主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這個家里已經有了當家的男人,你就不能這麼做了。
那麼做算什麼?監視嗎?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于是,很輕松的,林墨玉將皇帝安□來的那些下人們趕了出去。
只是,這府里除了皇帝派來的人,還有一些「自己人」,可「自己人」和皇帝的人相處這麼久,是不是「自己人」也就不一定了。
所以,林墨玉必須要仔細排查這些人。在這些不穩定因素尚未完全處理掉之前,他不願意風華回去冒險。可這別院里不同,這里都是實打實的自己人,他比較能放心。
「好!」雖然風華想回去,但是,她還是很听林墨玉的話的,「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听著風華的嘮叨,林墨玉心里覺得暖暖的,很舒服。
只是,這個時候他完全不知道風華在別院里會發生那樣的「意外」。如果知道的話,就算是冒險,他也會將自家姐姐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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