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賈政養病所在的幽靜小院,風華一眼就看到趙姨娘正攙扶著賈政艱難的挪步,雖然步履十分艱難,但是他確確實實移動了,霎時間喜不自勝,「舅舅可以走動了嗎?真是太好了!」
賈政和趙姨娘同時回頭,看到風華具是驚喜不已。♀
「玉兒!」賈政動情的喚了一聲,他雖然不像趙姨娘那樣淚流滿面,眼楮里也盈滿了淚水,眉宇間更是激動不已。其實,想也知道,一個注定要癱瘓在床上一輩子的人真的能夠再一次走動了,換做是哪一個都沒有辦法保持冷靜。
只是,喚了這一句之後便哽咽了,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來。
趙姨娘全力攙扶著賈政,自己的眼淚都沒有功夫擦,卻還是激動的和風華說話,「是的,好了,都好了,都是托了姑娘的福。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們……我們是在是無以為報……」
其實,說起對風華的觀感,趙姨娘可以說是很矛盾的。且不說兩人的身份天差地遠所導致的底層人對高層人的抵觸和厭惡,只礙著賈探春這一點就足以讓趙姨娘反感風華的存在了。可是,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風華確實的給予了她很多幫助,使得她和她的兒子終于得以翻身,讓她無法不感激。
這種情況,最近卻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改變。因為,賈政。
對于自己的外甥女,賈政本來就有著幾分真心的疼愛,後來得知王氏的所作所為,心中更是有愧。這兩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已經夠麻煩了。偏偏他又因此而中風,相對于對王氏絕對的憤怒外,對風華這個自他病倒之後就不曾來看他的外甥女感覺就復雜多了。
說不上是遷怒還是什麼,賈政心里總覺得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和風華有一定的關系。在他看來,就算王氏做了對不起風華的事情也與他無關,他會落得這般下場,卻與風華直接相關。所以,哪怕風華心里還恨王氏、恨賈家,甚至恨他不為她和賈寶玉做主也該來看看你他這個為她出頭的舅舅才對。
直到馮老先生出現。
賈政很清楚,馮老先生不好請,之所以來也是看在風華乃至林家的面子上。于是,一腔的怨氣也都化作了感激。
初初接受治療時,賈政告訴自己,就算不能治好,他也不會再跟小輩兒計較了。
隨著病情好轉,風華也親自來看了幾次,賈政心中的再無一絲怨氣,除了感恩只有愧疚。因為,不管怎麼看,風華這都是以德報怨。
風華對賈政不算厭惡,雖然談不上甚親近,禮數也周全。
可這看在賈政眼里,便認定風華還是真心敬愛他這個舅舅的,之前不來看,也是因為心里的感覺太復雜、太在乎,反而望而卻步了。
這麼一來,反而覺得對不起風華。
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整日在外眾人環繞的男人,突然落得吃喝拉撒都要依賴于人的地步,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而且,終日躺在床上,賈政也無事可做。不知不覺的,也就養成了和趙姨娘閑話的習慣。
這養病期間,說得最多的自然是風華這個外甥女。
自然而然的,這既感激又愧疚的情緒漸漸地感染了趙姨娘。
所以,在風華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賈政和趙姨娘兩個早已恨不得將心掏給她看了。
這不,此時見風華喜色難掩,兩人愈發認定自己的推測,也愈發的感動。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風華之所以這麼高興並不是因為賈政好起來了,而是因為王家出事了,賈家恐怕也不能安寧,而她不想她師父繼續待在這注定要亂成一鍋粥的賈家,以免遭池魚之殃。
而賈政好起來,正是一個可以接師父離開的絕佳理由。這就好比瞌睡了就有人遞上枕頭一般,自然是驚喜不已。
賈政和趙姨娘交握的手微微緊了緊,既阻止了趙姨娘哽咽得難以出聲的話語,也安慰了她,四目相對,兩人之間竟然流露出一種老夫老妻相互攙扶度日才會有的包容和默契。
「看舅舅現在的情況,一定很快就能完全好起來了罷?」風華帶著燦爛的笑容快步走進小院。
「按照之前的方法好生鍛煉,最多三個月之後便可行動自如。」馮老先生眸色微沉,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將目光全部鎖定在風華身上,「這幾日身上怎樣?可曾發病?」
因為之前皇帝突然駕臨以及林墨玉的各種別扭,風華已經有幾日未來了,馮老先生心中掛念自然免不了問上一問。
「有師父的藥在,每次發病之初便遏止住了,倒也無甚大礙。」風華微笑,說得雲淡風輕。
雖然和前世的心髒病不同,可是馮老先生新制出來的這種藥真的和後世的速效救心丸很像,特別能緩解癥狀。而風華也完全將那藥丸當救心丸用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風華對于馮老先生這可簡直超趕後世醫療水平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是,馮老先生听了這話不僅沒有松一口氣,眉頭反而擰在了一處,「那藥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少用一些比較好。♀還是那句話,保持心情愉快,少想些煩心事,當能減少發病。」
風華微笑點頭,眉眼彎彎,「我知道了。」
不消說,只看風華這副淡淡然的樣子,馮老先生就很確定了,她壓根就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有的時候,他老人家真的很不懂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女圭女圭,身為一個醫者,他很清楚,那樣的痛楚就算是一個大男人都難以忍受,甚至可能會因為忍受不住而做出自戕之事。初開始的時候,他真的很害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可是,風華不僅沒有傷害自己,甚至在好了以後就像失憶了一樣依舊笑得那麼開心。
心里,有一種說不清的刺痛。
其實,此時此刻,心中刺痛的不僅僅是馮老先生。風華的笑容,也刺痛了賈政和趙姨娘的心。
他們知道風華身子很不好,需要馮老先生親自治療、調理,卻並不知道病因為何,只能自己瞎猜。所以,在他們的認知里,風華的身體之所以不好是因為以前王氏在她身上使了手段所致。
雖然只是才出來的結論,可是當事人深信不疑,自然也就成了唯一的理由。
也正是因為如此,听馮老先生將病情說得這樣嚴重,風華的大度和笑容更是愈發的讓他們心里難過了。
馮老先生干淨利落的卷起桌子上的銀針,直接對風華道︰「走,到我那里去,咱們再細說說最近幾次發病的情況,希望能盡快理出個頭緒來。」
他老人家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的向外走去。
風華給了賈政和趙姨娘一個抱歉的眼神,微微屈膝施禮,「二舅舅,我這……」
賈政哪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忙道︰「身子要緊,趕緊去罷。切記,不可諱疾忌醫,以老神醫的本事,定要藥到病除的。」
「二舅舅也別心急,慢慢來,多多保重身體。」心情愉快的風華微笑著給了賈政如此這般一番關切之語,同時,對趙姨娘施了個半禮,「這些日子,辛苦姨娘了。好在,馬上就要苦盡甘來了。」
其實,以趙姨娘的身份根本擔不得風華的禮,就算是半個禮也當不起。
這個道理,風華自然也明白,可是她還是施個這個禮。因為,她這個禮施得很價值。
于風華而言,施一個禮不過是微微屈膝的事情,可是在旁人的眼中,她的這個禮便是因為感激趙姨娘照顧賈政這個舅舅而施的。
這個世上,風水輪流轉,除了要打壓到死的敵人意外,其他人自然是要好好相處的。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得著什麼人呢?就算一輩子用不著,也沒有什麼損失不是。
小心謹慎,到底是好的。
趙姨娘好容易風干的淚水再一次有了決堤的架勢,拼命的點頭卻說不出話來。大家都是說她趙姨娘的嘴巴厲害,可實際上她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句尖酸刻薄的話,真要說好听,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嘴里說不出來,心里的感激就如同窖藏的美酒,愈發的濃烈了。
踏出院門,不出所料的,自家師父就在不遠處等著她。風華快步上前,半挎半托的攬住老人家的胳膊,討好的撒嬌,「我就知道師父一定會等著我的。」
馮老先生橫了風華一眼,想說什麼,但是到底沒說,只是,輕嘆一口氣,止不住的搖了搖頭。
其實,風華發病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規律。
這一點,馮老先生早就有感覺了,而風華一次次發病的情況更是佐證了他老人家的猜測。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在馮老先生那按不住的挫敗目光中,風華退出。
只是,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幸運還是倒霉,遠遠的,風華就撞見了一個熟人——薛寶釵。
當然,正因為對方是薛寶釵,風華愈發的不願意弱了氣勢。拿出自己的身份,在薛寶釵噴火一般的眸光之下,目不斜視的從她身邊走過。
走了很遠很遠,風華依然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後有一道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她的背部。
身上,止不住的有些發冷。
風華有些氣惱,說實話,她不想和薛寶釵計較,否則的話,以她現在的身份,就憑薛寶釵這樣無禮足以將她好好教訓上一番。
當然,風華這個「不想和薛寶釵計較」也是好听的說辭。實際上,她很清楚明白的知道,她的無視比故意找茬更能讓薛寶釵意識到兩人身份的不同,更能讓她痛不欲生。
對于自己的敵人,風華一向是與「善良」二字絕緣的。
緊了緊衣袖,風華這才注意到天氣已經這樣涼了,抬頭,看了看四周掉了大半的樹葉,這才後知後覺的問道︰「薛蟠是不是已經斬了?」
身後的平兒微愣了一下,很快便想起那薛蟠是何人了,「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只知道今年秋後處斬的人里並沒有薛蟠這個人。♀」
風華詫異不已,有些難以置信。
薛蟠這廝的命還真是夠大的,這樣都沒死?
看薛寶釵剛才那架勢,風華還以為薛蟠已經死了呢?
可是,薛家不是已經黔驢技窮了嗎?薛蟠又是怎麼逃過這一劫的?
「不過,他人還在刑部大牢關著就是了。」見風華面色有變,平兒慌忙補充了一句。
風華對後面的話並不關心,仔細思索了一下,勉強理出了幾分頭緒。
薛蟠未死,唯一的變數就是那位甄寶玉。
難道薛寶釵知道甄寶玉的真實身份?
那,賈寶玉豈不是……危險了……
風華心中一驚,隨後有些自嘲的暗怪自己多管閑事,賈寶玉危不危險和她有什麼關系呢?更何況,或許這猜測根本就不對,沒道理為了一個懷疑就興師動眾的。
可是越想越像那麼回事,若非薛寶釵知道甄寶玉的真實身份並且借此要挾甄寶玉保她哥哥一命,以皇帝的個性,在他那里掛了號的人,應該不會輕易放過。畢竟,他都已經「金口玉言」的答應了她了。
隨後,又忍不住想要冷笑。
看看罷,這就是帝王啊!不管說得有多好听,為了他大業,照樣眼楮眨都不眨一下的按照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去做,才不管那些有的沒的呢!
一邊想著,一邊快步向前走去。
可,俗話說得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眼看著就要離開賈家了,風華竟然看到不遠處賈寶玉和一個女子站在一處假山旁說話。雖然女子只是個婀娜的背影,可風華仍舊憑她那身特殊裝扮一眼就認出她是個孤傲的妙玉姑娘。
剎那間,風華有一種想要回去翻黃歷的沖動。
這也未免有些太倒霉了罷?
話說,在這個紅樓的世界里,只要是個女的,年齡又有些相當的就沒有不傾心于他賈寶玉的,就連著清高的出家人也不能例外。這實在是太不科學了。
不是風華故意侮辱出家人,而是這位妙玉姑娘事情做得太不好看了。她對賈寶玉的特殊,實在是太打眼了,讓人沒有辦法不多想。
看著兩個人這「般配」的身影,風華忍不住不厚道的想著,如果賈寶玉提出要娶妙玉為妻,她只怕立刻就會去還俗了。不,不需要是妻,哪怕只是個姨娘都會如此。如此一來,倒也無所謂出家人不出家人了。
止住腳步,風華下意識的想要轉身避開這二人,換另外一條路走。畢竟,打擾別人的好事,實在是不是君子所為。
可是,剛想轉身,又覺得不對。又不是她在做不好看的事情,她為什麼要躲呢?感覺好像她心虛似的!
這樣,不好。
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正在這個時候,似乎是感覺到有人的目光集聚在自己身上,賈寶玉轉頭,恰好撞見了風華猶豫不決的雙眸。
風華下意識的想要收回目光卻發現賈寶玉一直直直的看著她,如此一來,她不僅不退讓,反而大踏步的向前走去。昂首闊步。
雖然對賈寶玉的感覺一直都很矛盾,可是風華實在不喜歡在氣勢上輸給他。
此消彼長,風華鼓足了氣勢,賈寶玉反而蔫了下來,再也不敢和風華的目光交匯在一處了。甚至,不自覺的稍稍向後退了幾步。
其實,風華原本打算走進之後很平常的和賈寶玉打個招呼問個好,就好像他們真的只是普通表兄妹一樣的。可是,賈寶玉這鴕鳥般的反應實在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做好的準備也被打亂了。
就這樣,風華從賈寶玉身邊走過,兩人微微側身擦肩,彼此卻都沒有回頭,更沒有說話。
「林姑娘,請留步。」
終于有人發出聲音打破這詭異的沉默了,可是,這聲音的主人卻出乎了風華的意料。
微微側身,回眸,「妙玉姑娘?」
「林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妙玉一邊說著,一邊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對于這個妙玉,風華從未接觸過,不存在任何交集。在林黛玉的記憶里,兩人雖然沒有交惡,卻也談不上交好。不過是因為賈寶玉的關系存在著幾分交集罷了。
對于她的邀請,風華有些不解。
不過,這青天白日,身邊又有這麼多人,風華倒也不怕她。而且,說不清原因,只是無端的覺得若是拒絕了便弱了氣勢,平白的顯得小家子氣了。
于是,微微點頭,「當然,請!」
就這樣,兩人女人在賈寶玉面前走過,集體無視了他的存在。
賈寶玉嘴唇微微蠕動,想說什麼話,可是又有些猶豫。然後,在他還沒有拿定主意的情況下,兩人便已經從他面前離開了。
而這廂,風華和妙玉已經到了湖邊一個涼亭旁坐下。下人們站在不遠處,既保證了能看到她們,又不會听到她們低語。
風華優哉游哉的欣賞著四周的風景,一點也不急著打破沉默。就算心里再怎麼的疑惑,面上也仍舊只是維持了一副淡然模樣。
終于,最後還是妙玉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只是,她一開口也是相當有分量的一句話。
「林姑娘,你覺得賈家還能維持多久?」
風華心中一驚,她早就知道妙玉不是一個一心修行的出家人,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會有這份眼力。
心里驚訝,面上卻仍舊竭力維持著淡然,故作不解,「這……這是什麼意思?」
「明人面前不暗話,林姑娘這般聰明人又何必與我裝糊涂呢?」妙玉抬眸,直視風華的雙眼,似乎想要從她的眼楮里看出什麼東西來。
風華心思轉動,也不躲閃,反而更深的注視著妙玉的眼楮,有些急切的問道︰「妙玉姑娘可是听說了什麼?有人要對賈家不利嗎?還是說,王家的事情會牽連到賈家?」
雖然不是專業演員,但是形勢所逼,風華也算練出來了。此時的她,驚慌失措,完全是一副關心賈家人處境的小女人模樣。
妙玉的目光閃爍了幾下,隨後輕笑一下,「我只是見王家出事,瞎猜了一下罷了,並沒有听說什麼。」
風華面色稍霽,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沒想到林姑娘還這麼關心賈家……」妙玉狀似無意的感慨著,眼角的余光卻在偷偷地觀察著風華的臉色,「我以為,林姑娘會恨賈家人呢!」
「怎麼能不恨?」風華苦笑一下,「我也是人,我也會傷心、會難過,自然也會恨!可是,他們畢竟都是我的親人,想起來心里滿腔的恨意,見到了面自然也就發不出來了!」
風華回眸看向妙玉,有些傷感的問道︰「很沒出息,是罷?」
妙玉垂眸,半晌沒有說話。就在風華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突然輕聲說了一句,「或許,這就是血濃于水罷。」
她的聲音很輕,可是听在風華的耳中卻如同一記重錘。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風華很明白的感知到她的落寞。那是一種讓人無比心酸的落寞。
看著妙玉嬌俏精致的側顏,想起這位妙玉姑娘最後不堪的結局,之前那種先見為主的成見突然消失不見,忍不住覺得她也挺可憐的。
就這樣,兩人又坐了一會兒,見天色不早了,妙玉也就主動告辭里去了。
風華坐在石凳上,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這個時候平兒上前,為風華披上了一襲月白色的披風,邊緣綴著白色狐狸毛,高檔而又不失可愛,「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突然間,風華左臂彎曲按在石桌上,埋首在臂彎間,一手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姑娘,可是又發病了?」平兒一邊彎腰扶著風華,一邊伸手去解自己腰上的錦囊。
忽的,風華的手蓋住了平兒的手,抬眸,目光清明,快速低聲耳語道︰「我沒事,幫我擋著些視線。」
平兒不解,可是,她的反應也還是極快的,眼看著其他丫鬟們也都圍了上來,忙道︰「都過來做什麼?姑娘都不能呼吸了!散開散開!」
四個一等丫鬟交換了個眼神,左右各兩個站在風華身邊。與此同時,輕輕拍打著風華的背部。
只是,眾人這麼一散,平兒立刻發現不對勁了。因為,賈寶玉正呆呆的站在涼亭中間,手足無措的,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妹妹,你……你還好嗎?」
終于,賈寶玉鼓起了勇氣和風華說話,雖然聲音有些顫抖,而且有些吞吞吐吐的。他站在那里,想要靠近又不敢,整個人顯得笨拙得惹人厭。
風華一直埋首在臂彎間,听到賈寶玉熟悉的聲音,不自覺的抬眸看去。
「你流血了?」看著風華嘴唇上那一滴鮮紅的血跡,賈寶玉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刻快步沖上前去,強行擠在丫鬟身前扶著風華的胳膊。
風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說實話,她真的沒想到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賈寶玉竟然仍舊跟在她的身後。
突然間,風華覺得她這幾滴血流得值了。
也不說話,風華再一次埋首。
「林妹妹,你這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流血呢?我去找大夫,我這就去找大夫……」看到風華流血,賈寶玉急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整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風華拽住了賈寶玉的手,阻止了他沖出去的腳步,輕聲道︰「我沒事!」
「都流血了怎麼會沒事呢?你別急,我馬上……」
賈寶玉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風華借拽著他的手起身的當兒,往他的手心里塞了東西。雖然他只知道是個軟綿綿的像是真絲一樣的東西,但是他很清楚風華既然用這樣不著痕跡的方式給他,必定是不能讓人知道的重要之物。
更何況,于此同時,風華在他身邊輕聲道︰「小心!」
見賈寶玉終于安靜了下來,風華退後一步,「多謝二哥哥關心,我這身體是老毛病了,並無大礙,就不勞煩二哥哥了。」
說罷,攜著眾丫鬟一起離去。
賈寶玉怔怔的看著風華離開的背影,他看得很清楚,風華的披風隨著她的走動而微微翻開,白色的狐狸毛上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鮮紅。那抹紅,灼傷了他的眼楮。
回到自己的房間,確定四下無人,賈寶玉松開因用力而有些僵硬的拳頭,手心里一方素帕如花朵一般綻放開來,綻放出血紅的花蕊。
試探釵可知甄。
一句算不上通順的話,可是,賈寶玉還是在瞬間就明白了,同時也紅了他的眼楮。
很明顯,風華這是要他試探一下薛寶釵知不知道甄寶玉曾經代替過他而存在。
賈寶玉不知道風華如何懷疑上薛寶釵的,可是,這不妨礙他的感動。
終于,他終于知道風華的病為什麼來得快去得也快了,她根本就是在裝病。原因很簡單,因為她要偷偷的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來給他傳遞保命的消息。所以,她的嘴唇上才會殘留了血跡。
滾燙的眼淚從臉頰滑落,賈寶玉拿著絲帕的手止不住的發抖。
風華也知道賈寶玉拿到絲帕以後一定會感動得無以復加,就算是有皇帝的存在,賈寶玉也會認定了她心里還有他,而她也真的不想再讓賈寶玉誤會下去,更不想再欺騙他的感情。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很多的無可奈何。
就如同這一次,本來吧,風華是很猶豫的,後來勉強說服自己為了賈寶玉「反間諜」的身份不被拆穿而想方警告他吧,偏偏老天爺又安排賈寶玉親眼看到她留血書這一幕……
唉!
說來說去都怪她太謹慎了,看到任何一點危險,就不敢冒耽擱下去的風險,操之過急了才顯得她對賈寶玉還殘留感情了。早知道,當時應該選擇以後找機會密談才對。
回到林府,風華還沒有喘勻氣,就听到有人急急忙忙的趕來了。
「姐,我听說你流血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聲音尚未落地,風華就看到林墨玉那張焦急的臉,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怎麼?不躲著我了?」
因為風華提出要給林墨玉說親的關系,這些日子,對風華這個姐姐,林墨玉是能躲則躲。可是,听到下人說風華的披風上沾了血跡,林墨玉便再也顧不得其他了。
林墨玉的臉黑了下來,听風華這樣說,他以為這所謂的血跡是風華故意引他上鉤所設的陷阱。只是,因為不是很確定,這才沒有拂袖而去。
「那個,王子騰是怎麼回事?王家要完了嗎?」見到林墨玉,風華立刻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對于王子騰的事情,風華派人打听的結果是——王子騰被幾位御史大人聯合彈劾十項罪名,可謂是來勢洶洶,而帝王的態度也不甚明朗,所以,他受不住壓力便「畏罪自殺」了。
可是,風華心里很清楚,這些個大家族,各有各的問題,真要認真起來,哪一個都是能彈劾出罪名來的。而且,在朝為官的,哪一個大臣沒有被彈劾過呢?王子騰的心理素質怎麼會那麼差?還沒有真憑實據呢,他就忙著「畏罪自殺」了?
隱隱的,風華好像也記得,在電視劇里,王子騰那是「暴斃身亡」的結局。算起來,和這個「畏罪自殺」也算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若說著里面沒有什麼貓膩,風華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不過,這和她沒關系,她只是想知道,這個注定要倒台的王家還能撐多久。
林墨玉微微蹙眉,「姐,這和咱們沒有關系!」
很顯然的,身在的朝堂的林墨玉知道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並不像說與風華听。
「怎麼會沒有關系呢?」知道林墨玉不喜歡她操心這些事情,風華盡量將話說得委婉一些,「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過問這些事情,我不打算操這份心。可是,我估模著,若是王家完了,賈家多少會受到影響,只怕至少也是要亂了的,師父留在那里總歸是不好的。趁著現在二舅舅的病情已經好轉了很多,我們正好能讓師父離開賈家。」
林墨玉的目光閃爍了幾下,眉頭也更深的擰在了一起。
「師父是咱們唯一的長輩和親人,抽個空,我們一起去把師父接回來才是正經。」風華輕輕的挑起眉頭,提議道。
林墨玉眼眸低垂,好半天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話,「我不去!」
「你也別臉皮子薄,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師父的氣也消了,你去認個錯,師父自然就跟咱們回來了。」風華柔聲勸慰,好像在安撫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認錯?我有什麼錯?」林墨玉突然抬眸,眼眸中竟意外的帶著幾分年輕人才有的桀驁不馴,這種神采以前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他的眼眸之中的,「我還有些事兒,先回去了!」
說著,林墨玉轉身就走。
風華瞠目結舌,這樣奇怪的林墨玉是她以前沒見過的,他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難道他林墨玉也被人偷偷換一個假貨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得少了一點,明天繼續。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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