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的回到賈府,站在門前,賈寶玉抬頭看向匾額上那碩大的「敕建榮國府」五個大字,陽光照射在那燙金的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的眼楮都沒有辦法完全睜開,同時,眼眸中迅速的蓄起了水汽。♀
慌忙低下頭,卻恰好將眼楮里的水汽擠了出來。賈寶玉胡亂擦拭了以後,深吸一口氣,舉步前行。心中,從未有過的沉重,卻不似之前那般迷茫了。因為,他找到了方向。雖然,這個方向是他之前一直不願意直視的。
人,總是要被逼到一定境地、別無選擇的時候才會真正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會不再逃避。
下定了決心,賈寶玉不再猶豫,大踏步直奔*館而去。那里,有他要解決的大問題。
「你……想殺我?」縱然有脖子上冰涼的長劍散發出森冷之氣提醒著,甄寶玉也還是忍不住要問。
賈寶玉的表情太過陰冷、眼神太過肅殺,以至于甄寶玉都不能講話說通順了,同時,後背直冒冷氣,手心直出冷汗。
賈寶玉面目表情,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嚴肅的點頭。
*館自風華離開之後就沒有住人,就連打掃都是賈寶玉自己的親力親為的。所以,他不怕甄寶玉呼救。因為,不可能會有人听到。否則,也不會單單選擇這個地方囚禁人了。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他進*館之前已經安排暗處的人監視著四周,以防萬一。
「為什麼?你……不想知道今上到底掌握了多少事情嗎?」甄寶玉能夠感覺到長劍在微微顫抖,以及賈寶玉眼楮里努力掩飾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慌張。
他很清楚一個從來沒有殺過人的人第一次動手是如何的緊張,所以,他實在想不明白賈寶玉有什麼必要突然要殺他,而且是親自動手。
畢竟,賈寶玉都已經困了他那麼長時間了。如果真的真的有殺他的必要,早就該動手了。除非,發生了什麼變故,使得他不得不如此。
賈寶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猛地握緊劍柄,長劍向前刺去。
鮮血順著脖頸流了下來。
猩紅的血液刺痛了賈寶玉的眼楮,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現出風華渾身浴血的模樣,他的手止不住抖了一下,渾身無力。
也就是這一無意識的舉動使得甄寶玉撿回了一條命,也讓他真正意識到賈寶玉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殺他了。
顧不得許多,甄寶玉直接用手抓住劍鋒,用鮮血將賈寶玉逼得後退了一步,直視賈寶玉的眼楮,「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你總該讓我死得明白罷?」
甄寶玉努力讓自己鎮定鎮定再鎮定,他很清楚,在這個形勢比人強的時候,一步踏錯,他就真的可能會死,死在他絕對想不到的人手里。那樣的話,他就實在太冤枉了。
意識到自己露了怯,賈寶玉微微眯起眼楮,不顧那刺目的血紅,上前一步站定,冷笑一聲道︰「為什麼?這話,你該去問問你的那個好妹妹!相信我,她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妙玉?妙玉她怎麼了?」甄寶玉慌忙連聲問道。
賈寶玉看穿了甄寶玉拖延時間的小心思,同時,他也不想再這樣耽擱下去了。既然妙玉真的是他妹妹,也就證明這一切不是什麼人設的陷阱試探,那麼,殺了他甄寶玉也不算冤枉。
下定了決心,賈寶玉五指一緊,長劍橫削過去,霎時間血肉飛濺,生生的將甄寶玉的四根手指連根削去。
「啊!」甄寶玉慘叫了一聲,直接倒在了地上,完好的左手抓著自己的右手腕,痛得滿地打滾,嗷嗷直叫,面上也不知是疼出的汗水還是淚水。
賈寶玉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識的閉上眼楮不忍去看這一幕。待意識到自己的懦弱,他強逼著自己睜開眼楮,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堅強。
現在的他,必須要堅強。
賈寶玉深吸一口氣,踏著沉重的腳步上前,長劍再次舉起。
他不知道什麼是人道主義,他只是覺得不該這樣折磨一個人,給這位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仁兄一個痛快也算是另外一種行善積德。
「我是……你哥哥……」甄寶玉痛極,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可是,他卻仍舊用堅強的意志強撐著,因為,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了,「我……我們……是雙生子……」
說完這句話,來不及看賈寶玉的表情便陷入了黑暗。再怎麼強撐,他也是個人,無法忽視身體上這麼嚴重的創傷。所以,心頭稍稍放松一下,人便昏了過去。
賈寶玉瞪大了眼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以為自己產生了幻听。
或許……或許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以期能夠逃過一死。
賈寶玉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心里隱隱的還是覺得甄寶玉說的是真的。而且,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不管他怎麼壓制都壓制不住。
他和甄寶玉長得一模一樣,就算是朝夕相處的人也不能分辨。
而且,他出生的時間點實在太過湊巧了。
那個時候,他的哥哥、他唯一嫡親的哥哥賈珠已經重病到顧不得門第隨便找了一個女子沖喜成婚的地步了;而他的父親又有了新小妾,小妾還很得寵。
如果他是女人,如果他是他的母親,易地而處,他都會慌的。畢竟,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接下來的一切也就呼之欲出了。
容顏老去,恩情不在,費盡心血養大的兒子眼看著也要沒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年輕貌美的小妾又懷了身孕,以他母親王氏的性格來看,絕對有動機、也有膽子做出此等偷梁換柱的事情。♀
這一切太過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到就算賈寶玉想要推翻這個論證也找不到合適的論據。
不是賈寶玉願意把自己的母親想得那麼壞,實在是王氏的過往記錄太過慘不忍睹。他也曾想過或許甄寶玉也是姓賈的,可是,這好像有些說不通。
所謂長幼有序,按照人的通性來看,父母總是重視長子多一些。大家都有一種天經地義一般的認知,那就是家業、爵位是長子的。
而且,現實一點來說,先出生的長子身體比較強壯更容易養大,而幼子則弱一些。就算是他們這樣富貴的人家,想要養大一個孩子也是十分艱難的事情。
所以,為了家族的利益,送幼子出去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更何況,幼子去的人家富貴也不輸于自家,甚至可能會有更好的發展。
雖然只接觸過甄家的兩個人,可是賈寶玉已經將甄家人的貪和狠看得透透的了。
以前他以為甄寶玉將他困在*館卻不滅口是因為要從他口中得到情報的關系,現在看來,似乎沒那麼簡單。
在米已成炊的情況下,殺死他實在不算無法填補的大洞。
這一切,也再一次刷新了他對他那位母親的認識,不寒而栗。
待賈寶玉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已經下意識滴血認親了,兩滴血迅速溶為一體。就這樣,他糊里糊涂的將甄寶玉扶了起來,並且為他做了簡單的止血。明明心里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身體卻已經下意識的做出了選擇。
對于兩度淪為囚室的*館來說,找出一些止血藥根本不在話下。
到底是沒有經驗,再加上心不在焉,賈寶玉粗魯的包扎使甄寶玉生生痛醒了過來。
明明是那樣深入骨髓的痛,可是,感覺到這種痛的甄寶玉卻心頭一喜。因為,這至少說明他還活著。
賈寶玉沒有看甄寶玉,仍舊低頭繼續包扎,可是,他的頭頂上好像長了眼楮一樣,「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只是還沒有想好要怎麼處理你。」
說實話,賈寶玉這說得完全是真心話,沒摻半點水分。
可是,听在甄寶玉的耳朵里邊自動轉化成自己已經安全了的認知。所以,他有心力管其他的事情了,「救……妙玉……」
賈寶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隨後,毫不猶豫的回絕,「不可能!」
甄寶玉的五官有些猙獰,既是因為疼痛,也是因為賈寶玉的態度,「她也是……你妹妹……」
賈寶玉有力系緊繃帶,直惹得甄寶玉慘叫一聲,這才高高跳起了眉毛,冷聲道︰「可是她傷了我林妹妹!」
說到這個,賈寶玉眼楮里再一次燃起了怒火。
「不過是……不過是個……」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這就是甄寶玉想說的話,可是,他被賈寶玉打斷了。
「我寧願她傷的是我!哪怕她傷的是我都可以!可是她偏偏傷了我林妹妹!」雖然甄寶玉的話並沒有說完,可賈寶玉已經完全預見了,他不允許任何人拿話來侮辱他的林妹妹。
甄寶玉無力的靠著引枕,滿是悲哀的看著賈寶玉的眼楮,艱難的吐出了四個字,「色……令……智……昏……」
賈寶玉突然冷笑了起來,眼神里帶著受傷,「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而且,我可以給你一樣的答復——我、樂、意!」
是的,短短的,不到十二時辰里,已經兩個人這麼罵過他了。可是,他寧可昏頭,也不願意將來清醒著悔恨。
攥著自己手腕,強忍著這滲入血液里的冷、刻入骨髓的疼,他必須要清醒,他要救妙玉,就這個從小離家,與他極少見面,卻在甄家落敗之後始終陪在她身邊的妹妹,「妙玉……她很可……可憐……」
「她可憐?!」賈寶玉豁然起身,「她能有林妹妹可憐嗎?」
「可她……她是你妹妹!」甄寶玉也急了,掙扎著起身,並且,用盡了全身里吼回來。因為用力過猛,他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摔回了身後的被褥上,眼前一陣陣的冒著星光,嘴里還不忘說著,「與高床暖枕、金尊……玉貴養大的林……黛玉不同,她……自幼離家,孤單……一人……」
「可她的離家和她的孤單和我林妹妹有什麼相干?是林妹妹害她走到那一步的嗎?」賈寶玉再一次打斷了甄寶玉的話,「可是,她卻差點殺了我林妹妹。」
低眸,看著甄寶玉痛得面白如紙,上下牙直打哆嗦,賈寶玉的眼神明顯渙散了許多,「你痛嗎?痛得厲害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妹妹,我心愛的女人比你更痛!我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血噴了一地,從脖子往下,全部都是血,鮮紅鮮紅的血……」
「我們……是血親……」甄寶玉強撐著重逾千斤的眼皮,努力保持最後一絲清明,「她……是……你妹妹……」
越听越心驚的他確定,他這妹妹的處境必定比他想得還要糟。雖然她並不清楚在他這妹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一切必定和他月兌不了關系。
如此,他更加不能不管她了。
「妹妹?!」賈寶玉苦笑,「我有很多姐姐、妹妹,可這些姐姐、妹妹里誰也不能和林妹妹比!因為我,她已經受了太多了,我絕對不會再去傷她的心!」
賈寶玉不知道是自己冷血了還是事關林妹妹便一樣的緣故,對于這個他名義上的妹妹,所謂血脈相連的妹妹,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或許,在他第一次下令殺了自己身邊熟悉的人開始,他就已經變了,他已經忘記怎麼憐香惜玉了。
或許是這個認知打擊了賈寶玉,或許是甄寶玉輕視、厭惡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總之,賈寶玉突然產生一種自我厭棄的情感,莫名的暴走,「別這麼看著我!妙玉落得那般下場完全是因為你!因為你,因為她想逼我放了你,所以她挾持了我林妹妹……」
甄寶玉驚得瞪大了眼楮,黑曜石一般的瞳仁狠狠地亮了一下,然後,慢慢失去了光彩,最後歸于黑暗。因為,他再一次昏倒了過去。
那一瞬間,甄寶玉如醍醐灌頂一般明白了很多東西。
原來……原來就算是一模一樣的臉也不止是他賈寶玉會被認出來……
不是甄家的人不知道甄家的冷,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溫度刻入骨髓的冷。父母不像父母,子女不像子女,自然也沒有什麼兄弟姐妹一說,有的只是冰冷的算計,只有再上一步、再上一步的目標。
所以,他的父親會把兒子送給別人,也會把女兒送入庵堂。
當然,除了賈寶玉和甄妙玉以外,甄家還有別的孩子在外面。大家都有著一樣的「責任」,那就是為家族服務和犧牲。為此,他們散落在各地,有著各自不同的身份。
兒子,于甄寶玉的父親而言只是流著他血液的下屬而已,理所當然的要為他犧牲和付出。橫豎,他甄應嘉的女人很多、子嗣也很多,「夭折」實在是「無傷大雅」,同時,也「合情合理」。
而他甄寶玉若非攤了嫡長子的名分也不一定能在甄家長大。
一般情況下,散落在外的甄家子嗣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有賈寶玉不知道。一方面,王氏不是吃素的,賈家也不好惹,甄家人不敢輕舉妄動;另一方面,也是賈寶玉的個性太過懦弱、沒有擔當,所以甄家人不敢貿貿然的讓賈寶玉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就在近兩年,甄家感覺到新帝的敵意之後有打算告訴賈寶玉一切,他們甚至派人以送禮的名義到賈家來試探過,而賈寶玉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甄寶玉存在。只是,試探的結果,依然是不合適。
在那樣的家里長大,甄寶玉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普通人應有的感情。他以他的父親為榜樣,等待的是掌管甄家,滿足甄家人那一步步向上的目標。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新帝會在帝位尚且不穩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啃下了甄家這塊硬骨頭,甄家多年數代布的局都沒有機會展開……
甄寶玉本以為他這一生算完了,卻不想蕭立言竟然奉皇命將他提了出來,並且命他配合王氏、將計就計冒充賈寶玉打入賈家內部。
原來,繼甄家之後,皇帝打算對賈家下手了。
甄寶玉明面上奉命而來,心里卻有著自己的打算。于他而言,賈家縱然比不上甄家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掌握里賈家的勢力,再加上甄家散落在各地的勢力,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至于賈寶玉,沒有用的人就沒有價值,讓賈寶玉站著賈家繼承人的位置不如換他來。
潛伏在賈家,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個別知情人士以外,根本沒有人懷疑他。
如果不是遇到妙玉,或許他永遠都不會變。
可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首先引起甄寶玉興趣的是妙玉對賈寶玉的態度,一反常態的親近,完全不是她孤僻的個性。而且,完全不知情的賈寶玉或許感覺不出來,但是身為甄家人的他明顯能夠感覺到妙玉對他身份的試探。
略一思索,甄寶玉就明白了,妙玉懷疑賈寶玉也是甄家的人,就好像她從小就被送離了甄家一樣。畢竟,賈寶玉和他長得是那麼的像。
只是,賈寶玉實在是不知情,自然半點紕漏沒有。
所以,雖然有些懷疑,甄妙玉也還是更相信賈寶玉和甄家沒有關系這一說的。世上千千萬萬的人,有一兩個相像的,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
甄寶玉比賈寶玉冷靜,而且知道的也更多,很快便打破了甄妙玉最後的疑慮,讓她堅信甄賈寶玉並沒有關系。
這就是甄寶玉,就算是所謂的妹妹,他也不會信任到和他分享秘密。
可是,就算如此,甄妙玉對他也是一樣的親近。這讓甄寶玉很不解,畢竟,他此時的身份是「賈寶玉」,而不是「甄寶玉」。
終于,甄寶玉忍不住問了出來,問出了他的疑惑。
「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甄妙玉如是回答甄寶玉。與此同時,清亮的眼淚自臉頰滑落。
這句話,就這樣深深地刻在了甄寶玉的腦海里。那滴淚水,也這樣滴進了甄寶玉的心底。
不知是甄妙玉太過死心眼還是甄家忠于家族的教育太過成功,亦或者是甄寶玉慈愛兄長的面目戴得太好,總而言之,甄妙玉是真真切切的依賴和在乎著她哥哥的。
自甄家敗落之後,失去了扶持的甄寶玉什麼都要靠自己,他吃了很多很多苦。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都從天堂跌進了地獄,受到了許多侮辱和傷害。
嘴里不說,心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軟化了。
因為要扮演賈寶玉這個角色,受老太太的鼓動,他第一次面對風華。可就是這一次簡短會面讓他膽戰心驚。
風華的眼神以及她怪異的舉動讓他明白,她懷疑他的身份了。
就是那麼詭異,那麼沒道理的,不過幾句話,她就開始懷疑他了。
這個認知,讓甄寶玉慌亂不已。他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他不能被拆穿身份。他甚至想過要借刀殺人,讓皇帝幫他除掉風華這個定時炸彈。
可是,皇帝的反應很出乎他的意料。皇帝不相信他的話,自己不肯下手也就罷了,甚至不允許他下手。
這讓他……慌了,寢食難安。
雖然極力掩飾,可是甄妙玉還是看了出來。
甄寶玉知道他毒藥釋放壓力,而甄妙玉是他在賈家唯一能夠信任的人,于是,衡量了一番之後,他將事情說給了甄妙玉听。
見到了自己的哥哥,見到從小到大最疼愛自己的哥哥,甄妙玉感覺自己好像墜入了一個美夢。他的哥哥,是甄家唯一一個真心疼愛她的人。
當然,這是甄妙玉自以為的。實際上,這一切都是甄家人的手段而已。甄應嘉做狠心的壞人,甄寶玉則扮演好人收買人心,用他那張溫柔善良的臉來收買人心。
而這一切,甄妙玉完全不知道,仍舊兀自沉醉在甄家人為他編制的虛假夢境中。
甄妙玉的快樂安撫了甄寶玉的心,讓他更加冷靜了。
一切,好像恢復到正軌上了。
沒有人知道,甄寶玉的惶恐轉嫁到甄妙玉的身上了。因為,她很害怕她的「美夢」會被人打碎。而這個打碎她「美夢」的人正是風華,是甄寶玉口中那個僅憑幾句話便開始懷疑他身份並且試探于他的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甄賈寶玉歸位之後,在甄妙玉發現「哥哥」變了之後,她的怒火就直接沖向了風華。
在昏倒的前一刻,甄寶玉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很開心,因為甄妙玉發現了他被人取代了。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在厭煩風華拆穿他身份的同時心里忍不住有些羨慕賈寶玉。
人這一生,有一個人能夠透過皮囊認出你的靈魂是多麼難得的事情啊!
但是,他更難過。因為,是他害了他妹妹,是他的自私害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親人。
不是他「賈寶玉」上身,而是他身上那扇名為情感的門不該被打開。對于一個十多年不曾動過感情的人來說,那扇門一旦打開,感情立刻便如同洪災一般洶涌而來,怎麼擋也擋不住。莫說是身為直接首重的甄妙玉了,就連賈寶玉這個便宜弟弟也撿了大便宜。
這也正視賈寶玉前期會被用刑逼供,後期卻停止了的原因。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
看到甄寶玉再一次昏過去,賈寶玉訕訕的站在那兒,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必須要好好的讓自己發熱的大腦冷卻一下。
好半晌,看著甄寶玉滲滿了血跡的斷掌,賈寶玉嘆了一口氣,上前為他蓋上被子。
正在這個時候,甄寶玉突然拿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緊緊的握住了賈寶玉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瞪著他,「她怎麼樣?還……還活著嗎?」
賈寶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唬了一跳,同時,也為甄寶玉的精神力震驚不已——真不敢相信,一個人受了這樣大的身心創傷還能保持清醒,還能說得出話來!
「我不知道。」賈寶玉搖頭。
不是搪塞,是真話。為著甄寶玉這份驚人的意志,賈寶玉也很鄭重、很仔細的搜索了自己的回憶,可是,他完全想不起來了。
親眼看到風華受傷,而且是那麼觸目驚心的傷,賈寶玉的心神就全副放在了風華身上。其他的事情,他真的完全沒在意。
可是,甄寶玉根本不相信這話,「你怎麼……」
賈寶玉沒有給甄寶玉質問的機會,很輕松的按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老老實實的躺著,「我並沒有撒謊騙你。當時去救林妹妹的不止我一個人,林表弟自然不用說,皇帝……也出動了御林軍……」
「皇……皇帝……」甄寶玉感覺自己真的到了極限的極限,只是不知道是身體的創傷作祟,還是這個消息太過震撼了。
身為甄家人,對這位新上位的新帝,他實在沒有辦法不心驚。
「我不是很確定,但是,照理說,甄妙玉多半是被御林軍帶走了。之前是我糊涂了,現在想來,就算我想幫你也是沒用的。」賈寶玉如是說著,心里卻還是覺得怪怪的。總感覺,好像不是這樣的,可是,仔細去想,卻又什麼都想不出來。
甄寶玉絕望的閉上眼楮。
是的,絕望,他忍不住絕望了。
不止為甄妙玉,更為甄家,甚至是賈家。
為了爭取時間,甄寶玉之前曾故意配合賈寶玉在蕭立言面前扮演自己,現在看來,都是無用了。發現這個秘密之後,皇帝必定要對賈家下手,他的最後一個希望也破滅了。
或許……或許他應該最後一搏,趁著現在大家還有時間。
下定了決心,甄寶玉想要睜開眼楮,可是,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醒來。他的心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束縛住了一樣,半點都動彈不得。
心里,急得火燒火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感覺身上一松,眼楮倏地睜開。
再一次,他用精神力戰勝了疲憊破敗的身體。
可是,入目所及,只有空蕩蕩的房間。
不知道什麼時候,賈寶玉離開了。
原來,不管怎麼努力,人總是斗不過天的。
甄寶玉苦笑了起來。
等等!
不對!
這里不是*館!
這個認知讓甄寶玉慌張不已,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掙扎著想要起身,換來的只是斷掌和被子摩擦的痛,痛得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會放棄,他廢的是手而不是腳。
果然,他的堅強意志再一次表現了出來,他居然從床上起了來。
打開房門,正撞見一個要端著藥來的小廝。
「你是誰?這是哪里?我為什麼會在這里?」與小廝的慌張對比起來,甄寶玉反而顯得很淡定。
小廝這才算回過神來,深吁了一口氣,「二爺?你怎麼了?你不認識我了嗎?這是小的家里呀!兩天前,我听到敲門聲出來應門卻看到二爺倒在地上,手……手也……」
說到甄寶玉的手,茗煙紅了眼楮,止不住的再三哽咽,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甄寶玉瞠目結舌,滿眼的疑惑。
二爺?
甄家的人是不會這麼稱呼他的!這,分明是賈寶玉身邊人才會有的稱呼!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這里?為什麼會被錯認為賈寶玉?
如果這里有賈府的人一定會指著這短藥的小廝竊竊私語,因為,這廝就是賈府的風雲人物,數進數出賈府的茗煙。
身為賈寶玉的貼身侍從,因賈寶玉和王氏斗法的關系,他可是吃了不少的苦。每次賈寶玉佔了上風,他就會帶回賈家,可當王氏佔上風時他又會被趕出去。
為此,可是鬧了不少的笑話。
不過,這樣起伏不定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他落入谷底的時候沒人敢落井下石,因為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起復。
甄寶玉到底是甄寶玉,立刻便做出一副體力不支的模樣,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茗煙見狀,立刻上前用肩膀支撐著甄寶玉的身體,順勢將藥放在了不遠處的欄桿上,「二爺,您這是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
甄寶玉無力的點頭,「頭昏得厲害,很難受……」
茗煙滿臉焦急的將甄寶玉扶進了房間,仔細的伺候他躺下之後,關切的問道︰「二爺感覺好點了嗎?」
甄寶玉微閉雙眼,緩緩地點了點頭。
茗煙這才松了一口氣,出門將藥再次端來,「二爺,把藥喝了罷。」
甄寶玉不想自己的行動被這虛弱的身體所限制,自然很配合茗煙,老老實實的把藥都喝了。
仔細的為甄寶玉擦拭了嘴角的藥漬,茗煙小心的措辭,「二爺,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可是遭了強人?在什麼地方受的傷?可以通知府上嗎?我這里條件不好,如果可以的話,二爺還是回府里修養比較好。」
看到「賈寶玉」受這麼重的傷,茗煙慌極了。要知道,在賈府里,賈寶玉就算蹭破了一塊皮他們這些下人也是要倒霉的。
可是,他不敢通知賈府里的人知道。因為,那個賈府並不是普通人家,他怕主子這次受傷有內鬼作祟。所以,在沒有得到「賈寶玉」首肯的情況下,他不會做任何舉動。
甄寶玉的眼楮亮了一下,頓時竊喜不已,「不可以通知府里!雖然我沒有確切的方向,但是我這次受傷十分蹊蹺,我想府里多半是有奸細的!回府,反而不及你這里安全!」
茗煙很贊同的點頭,同時為自己的決定慶幸不已。
畢竟是受了重傷的主子,就算自己心里明白什麼是最好的選擇卻也怕萬一。萬一他這主子不小心沒了,他的下半輩子沒有依靠不說,自己也多半是要受牽連的。所以,這一次,他可以說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來打這個賭的。
好在,現在證明了,他沒輸。身為主子的救命恩人,他以後必定能前途無量。
看著茗煙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得意神采,甄寶玉略松了一口氣,「都有誰知道我在這里?」
「除了我沒有別人知道,就是我媳婦兒都不知道。」茗煙慌忙回答,「二爺盡管放心,小的知道情況緊急,就連藥都是我親自抓親自熬的。只是,因為不方便看大夫的關系,這藥只是普通鎮痛止血藥……」
甄寶玉抬眸,深深地看了茗煙一眼,同時,抬手拍了拍茗煙的肩膀,「很好!」
仔細的想了想,甄寶玉繼續囑咐道︰「你要記著,以後要更加小心才行。你最好不要離開這個院子,吃的用的,能湊合就湊合一下。如果讓人知道我還沒死,那些人一定會再來。到時候,你,還有你的家人就都危險了。待此間事了,我一定好好謝你!」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勢要將對方唬住,使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邢氏。這些,甄寶玉都運用得嫻熟不已。
果然,茗煙上當,面上嚴肅不已,「我知道了,二爺放心。」
甄寶玉滿意的點了點頭,再一次閉上眼楮。
他必須要好好的想一想,好好想想為什麼會有這麼大變化。如果不是斷掌處的疼痛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一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的。
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里……在這段時間里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甄寶玉陷入了迷霧,明白的感覺到茗煙為他蓋上被子然後又躡手躡腳的離開,他都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想了許久,甄寶玉怎麼也想不明白。
所以,他決定等,等他這個身體康復起來。
然後,靜觀其變。
橫豎,現在這個情況總比之前要好得多了。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