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孩子們都不上學,寫完了作業和毛筆字,就沒有什麼事了,太陽暖洋洋的,沒有風,吃完午飯,一家子全都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窯洞挖在向陽背風的山坡上,暖和又舒服。♀速度上更新等著你哦百度搜索樂文就可以了哦!
柳長青叫了孫嫦娥和柳魁、柳川一起去柳長春那里。
再過兩天就是翟玉蘭「五七」,四天後是徐小紅「五七」,這里的風俗,「五七」是僅次于下葬當日的隆重儀式,意味著死去人的靈魂從此就要真正離開家了,活著的人會為他們準備足夠多的紙錢以及其他各種用品,當做他們前往陰間路上的盤纏和到達後的生活費用,這是一筆不算小的開銷。
柳長青和孫嫦娥已經商量了好幾天,想把翟玉蘭和徐小紅的「五七」放一起辦。
柳川的假期到了,馬上就得回部隊;雲芝當著老師,有工作,還有年幼的孩子,不能讓她來回跑,幾十里路,往返一次真不容易;玉芝也回來快一個月了,現在六個月身孕,山上山下的跑,萬一出點事,誰都擔不起。
還有一條很重要的,家里真沒有錢了,能張開口的鄉親朋友都借過了,現在想借都沒有地方了,而且,柳長青心里有數︰這個家背不動更多的債了。
柳俠看著爹娘去二叔家,他知道他們去干啥,昨夜他們以為柳俠睡著了小聲商量時候說的話,柳俠听的清清楚楚,他覺得二哥肯定不會答應。
他坐在最背風的西北角里,把貓兒放在他盤著的兩條腿形成的窩兒里,兩條胳膊托著貓讓他和自己面對面,逗著他玩,貓兒現在臉上多少有了點肉,沒那麼丑了,不過︰「嫂,你說,貓兒啥時候才能長的白白胖胖,我記得小蕤就是那樣,一逗還會笑哩,貓兒咋不笑?嗯也不是壓根不會笑,貓兒就光睡著了笑,一醒就不笑了。」
秀梅用力拍打著已經拆開了褲縫的棉襖,被灰塵嗆的扭著頭眯著眼︰「騷死了,小蕤你再往棉褲上尿我不打死你;你說貓兒光會睡著笑?都那樣,那是笑婆婆在夢里教他學著高興學著笑呢,過了百天笑婆婆就走了,去逗別的新生出來的孩兒了,小孩兒過了百天就會自己笑了。」
柳海坐在柿樹上,把樹枝晃的嘩啦響︰「打倒封建迷信!大嫂,誰見過笑婆婆?」
秀梅把棉絮放一邊,外面的布扔進大木盆里︰「切,小孩兒家懂啥,不跟你說,柳凌,柳鈺,您倆明兒都想去上學啦?」
「嗯,」倆人一起點頭,柳鈺活動了兩下胳膊,蔫蔫的說︰「我好了,不去學在家咋弄,小凌學習那麼好,再耽擱下去他就考不了年紀第一了。」沒有了媽和嫂子的家像個冰窖,柳鈺覺得家里爐灶里的火燒的再旺都暖不熱窯洞,他害怕呆在家里。
柳凌頭上也已經拆了線,身上的傷也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頭發還沒長起來,短的露著頭皮,他是一群孩子里最喜歡上學的一個,五冬六夏,從不讓大人叫著起床,最近一個月沒有上學,他總覺得不踏實,他現在上初二,課程和以前秀梅他們上初中時候不太一樣,秀梅和柳魁輔導不了他了,可真讓他去學,他又不願意柳鈺一個人在家傷心,柳長青昨夜悄悄跟他說,讓他主動帶著柳鈺去學,學校人多熱鬧,能讓柳鈺好過一點,所以他故意在柳鈺跟前表現的特別擔心期末考試。
柳俠以前特別喜歡上學,當然,冬天的凌晨起床那會兒例外,有了貓兒以後,他就是人在學校,心里也一直惦記著家中被窩兒里那個軟軟乎乎的小家伙,最近干脆就開始找理由逃避上學了,不過一次也沒成功過,所以關于上學的話題他裝聾作啞,只管逗著貓兒玩︰「貓兒,別吐泡泡,把下巴都吐濕了,濕了可冷,」柳俠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的擦著貓兒嘴角的口水,又順手把柳蕤的黑爪子拍開︰「小蕤,你手恁腌,別去擦貓兒的嘴,哎,哎貓兒,不是剛把過你嗎,咋又尿了,大嫂,我褲襠又濕了哎,二哥?」
幾個人都看到了從坡下上來的柳茂,秀梅顧不上柳俠的濕褲襠,站起來先招呼柳茂︰「柳茂,你出來了?柳茂,你柳茂,你這是干啥呢?」秀梅看著臉色憔悴喘著粗氣氣勢洶洶直沖柳俠那邊過去的柳茂,伸出手想去拉他。
「把他給我。」柳茂拍開秀梅的手,直矗矗的站在柳俠身邊,伸出兩只手。
柳俠被貓兒尿了一褲襠,正舉著貓兒沒辦法呢,也沒仔細打量柳茂的臉色,就把貓兒小心的遞給了柳茂︰「二哥,你慢點,別閃著貓兒的腰。」
柳茂兩眼通紅,接過了貓兒沙啞著嗓子說︰「我不會閃著他的腰,我直接摔死他。」說著就往院子邊的溝沿走。
「柳茂!」
「二哥!」「二哥!」「二哥!」
秀梅、柳凌、柳海、柳鈺全都追了過去,柳茂瘦成一條兒的背影帶著決絕的瘋狂讓幾個人明白他不是在開玩笑。
秀梅大叫著伸手去拉柳茂︰「柳茂,你瘋啦?那是您孩兒」
「二哥,你干啥哩?」
「二哥,可不敢摔,快松手。」
「二哥」
柳凌、柳海、柳鈺也都跑過去拽著柳茂,企圖阻止他瘋狂的舉動。
「我摔死他,我摔死這個喪門星,喪門星」柳茂掙扎著往外沖,秀梅幾個人拼命撕扯著
他。
「柳茂,快松手,可不敢啊!」秀梅想把貓兒奪過來,一把沒抓住,柳茂就把手里的小東西舉了起來︰「就是他克死了小紅跟俺媽,這就是個喪門星,我今兒非摔死他不可」
「二哥,你把貓兒給我,把貓兒給我!」柳俠沖了上來,嗓子喊的都破了音,跳起來去夠柳茂手里的貓兒,可柳茂近一米八的身高,柳俠跳起來也抓不到貓兒。
柳茂瘋了一樣的左突右沖,他手里的貓兒哼哼唧唧的哭了起來,柳茂眼楮血紅,一邊罵一邊往院子東邊溝最深的地方沖,這里的人家都沒有院牆,院子下面是十幾米的溝,溝沿上是各種枝枝丫丫的野草灌木和亂石,柳茂邊掙扎著掙月兌幾個人邊叫︰「滾,都滾,滾,我非摔死他啊——」柳茂大叫了一聲,鮮紅的血順著他的頭發流進了脖子里。
柳川首先沖了上來,跟著是柳魁、柳長青、柳長春
「柳茂,你干啥哩?」
「ど兒,你干啥哩?」
幾個人一起跑過來,柳魁和柳長青同時伸手去抓掄著板凳的柳俠,卻被瘋了一樣的柳俠給掙月兌了,他跳起來又一次把板凳砸在了柳茂頭上︰「我叫你松開,日您娘我叫你松開貓兒」
被柳魁抱住的柳俠拼命掙扎著,他手里的板凳柳魁奪了好幾下都沒有能拿走,柳魁只好把他往院子中間抱,柳俠扭著頭大罵柳茂︰「日您娘,你才是喪門星,你才是喪門星,日您娘你把貓兒松開大哥你松手,我砸死他個王八蛋」
柳川終于把貓兒從柳茂手里奪了過來。
柳長青、柳長春架著柳茂把他往窯洞里推,柳茂臉上都是血,還拼命的踢打著,回頭罵︰「老三,把那喪門星摔死,他克死俺媽,克死小紅」
「日您娘,你再敢罵一句試試!」剛被大哥放開的柳俠掄起板凳又追了過去。
柳魁還沒走到被柳茂撞得倒在地上的柳凌跟前,就又折回追柳俠,柳俠在被他抱住前把手里的凳子扔了出去。
「柳俠!」
「ど兒,不敢」
板凳照著柳茂飛了過去,柳長青眼疾手快的把柳茂拉到一邊,板凳砸在他後面的窗戶上,玻璃稀里嘩啦的碎了一地。
柳長青放開了柳茂,過來沖著又拎起一個當凳子用的榆木樹疙瘩正準備砸過去的柳俠就是一腳,柳俠一下被踹出好幾米,榆木疙瘩也滾出去老遠,柳俠躺倒在地上。
柳凌、柳海和孫嫦娥還沒跑到他跟前,他已經一骨碌爬了起來,抓起身邊一個板凳,看也不看柳長青一眼,沖著還在叫罵的柳茂又撲過去了。
柳川已經把貓兒遞給了秀梅,他跑過去把瘋了一樣的柳俠給箍在懷里︰「ど兒,ど兒,小俠,好了,好了,孩兒,你看你都把二哥砸成啥了,他瘋了,咱別理他了,孩兒,ど兒,你過去看看,貓兒沒事了」
柳俠又踢又蹬,沖著柳茂破口大罵︰「柳茂你個孬種,你敢打貓兒,我不活剝了你,你個不要臉不骨氣的王八蛋,你不就是想再找個媳婦,嫌貓兒是拖油瓶嗎?你個孬種,雜碎,王八蛋,你敢再招貓兒一下,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姓柳」
「他就是個喪門星」柳茂被按拉到了堂屋窯里還在聲嘶力竭的罵。
被柳川箍得動彈不了的柳俠睚呲欲裂︰「去您媽了個*,你才是喪門星,軟蛋,孬種,王八蛋,想要媳婦連自己孩兒都不要的王八蛋」
柳俠被柳川和柳魁挾持著抬進了窯洞,柳魁和玉芝女婿把癱倒在地的柳茂弄到架子車上去張家堡的大隊衛生所去看病,柳俠用板凳砸了柳茂好幾下,頭上一個大包,兩個大口子,血流的到處都是。
孫嫦娥抱著貓兒進來,正和大哥、三哥踢腿瞪眼鬧的臉紅脖子粗的柳俠這才停下,躺在炕上喘氣。
孫嫦娥給柳魁使了個眼色,過去把貓兒放在柳俠懷里,看到他一身的土,褲襠處都是泥,又把貓兒抱起來︰「貓兒又尿你身上了?」
柳俠馬上一咕嚕坐起來,誰也不理,一把把自己下面月兌光溜,坐進被窩兒里才說︰「我專門讓他尿的,我就待見貓兒尿,一會兒烤烤,明兒照樣穿。♀」
貓兒的小棉褲是開檔的,小jj尿的還挺高,全都澆在了柳俠的褲襠上,他自己的小棉褲就褲腿濕了一點點,剛才的一番混戰對他的影響已經過去了,他這會兒正睜著黑溜溜的眼楮看著柳俠,嘴里不停的吐著泡泡。
柳俠把貓兒下巴上的口水擦干淨,坐在被窩兒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到胸口部位,貓兒也給裹進來了,只在柳俠胸前露出一個小腦袋。
柳川坐在炕沿上,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弟,無奈的模模他的頭︰「ど兒啊,要是剛才沒人攔著,你打算把二哥給打死啊?」
一提到柳茂,柳俠剛剛寧靜的眼神又浮上了戾氣︰「今兒還是輕的,他要是以後再敢來招貓兒一下,再說貓兒是喪門星,我刀劈了他。」
柳長青氣的手直抖︰「你長本事了啊,你會打自己家人了,是不是?」
柳俠豁出去了,瞪著眼毫不示弱的和他爹對峙︰「貓兒不是咱家人?貓兒還是柳茂他孩兒哩,他卻想把貓兒摔死,你咋都不說他一句?」
柳長青舉著巴掌就要打人,柳川急忙站起來攔著︰「伯,你別生ど兒的氣,今兒這事的確實是二哥不對。」
外面進來一大群,秀梅,柳玉芝,柳凌,柳鈺,柳海和倆小的,柳凌、柳鈺也過來拉著柳長青︰「伯,您不能打ど兒,今兒俺二哥真是瘋了,俺幾個都擋不住他,要不是ど兒過來,他就真把貓兒摔死了。」
柳川趁機把柳長青摁坐在炕沿上,柳玉芝端了一碗水過來︰「大伯,您別生氣了,咱都看見了,俺二哥今兒真是犯渾,不能怨ど兒。」
柳長青接過碗,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他再渾,那也是您二哥,這小兔崽子也不能那麼下死手的砸。」
柳俠不服氣︰「憑啥不能,他都想把貓兒摔死,我就不能砸他兩下?」
柳長青剛剛下去的火又被拱了上來,站起來指著柳俠︰「你還 ,看我今兒不打死你。」
柳川拼命的抱住他,孫嫦娥吆喝柳俠︰「作死呢你,敢跟您伯 嘴,還不趕緊認錯?」
柳俠瞪著柳長青,然後「哼」了一聲把臉扭到一邊。
柳家的炕都是盤在窗戶下面的,亮堂,女人做針線活,男人商量個事都方便,省煤油。此時午後
的陽光正好,照著柳俠的身上,柳俠擰著脖子,手里卻還輕輕的拍著懷里的貓兒。
柳長青瞪著那個 小子看了一會兒,終于泄氣的坐在了炕上不動了。
今兒柳茂鬧成這樣,是心里憋著一口氣,又不敢對著他和孫嫦娥發作,所以就遷怒到了貓兒身上,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錯,當個男人卻撐不起家,連給兄弟媳婦和佷媳婦做「五七」的錢也拿不出來。
柳長青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模了模貓兒毛茸茸的小腦袋,對柳俠說︰「這幾天您媽和大嫂他們都忙,你看貓兒的時候仔細點,別老讓她們給你拆洗棉褲。」
柳俠扭過頭,眨巴了兩下眼,他從來沒見過爹這樣低沉無奈,心里一下慌了,囁嚅著說︰「伯,我不是故意打俺二哥呢,他要把貓兒往溝里摔,我沒法了,伯,媽,三哥,俺班也有個人,他媽生他妹子時候死了,他伯想再娶個媳婦,那個寡婦嫌棄他妹子,他伯就說他妹子是個喪門星,克死他媽,要是一直養著,還會克死家里其他人,最後到底把他妹子尋出去了,他跟我們說他伯開始可待見他妹子了,說他妹子長的像他媽,還讓他以後長大要帶他妹子好點,他伯都養了他妹子快三歲了,最後都能為了娶媳婦把自己妮兒尋出去,俺二哥連看貓兒一眼都不願意,他就是嫌棄貓兒是個拖油瓶,會耽誤他以後再娶媳婦,「柳俠說著說著就又激動起來︰「你們都嫌棄貓兒是不是?俺大姑有女乃,還給他那孩兒帶著女乃粉,我那天求著她讓貓兒喝了一回,她回頭就把女乃粉藏起來了,我知道她是嫌棄貓兒,怕貓兒再喝,伯,您要是敢把貓兒尋出去,或者讓二哥給貓兒找個後媽,我可不願意,您要是嫌棄貓兒,想把他尋人,就把我和貓兒一起尋出去,我可不會讓別人虐待貓兒,您要是背著我把貓兒尋出去,我也不會擱家了,我自己走,不給您這樣狠的爹娘當孩兒。」
柳凌出聲道︰「ど兒,俺幾個都可待見貓兒,誰都不嫌棄他,你說的那女乃粉,是大姑父藏的,那天我正好看見了,大姑說他們就在咱家幾天,貓兒又小,喝不了多少,藏起來不得勁兒,大姑父說他們那女乃粉是好的,一塊多一袋,貓兒要是想喝,讓咱家人自己去買。」
柳玉芝尷尬的低下頭,姐姐姐夫藏女乃粉的事,讓她在自己丈夫面前都覺得丟臉。
「小凌。」柳川輕輕叫住了柳凌,他看到了父親沉重無奈的眼神。
柳長青長嘆了一口氣,柳凌剛才的話,每個字都像刀一樣戳在了他心里,男人不濟事,讓妻子孩子都跟著被人看不起,他的這些孩子,聰明懂事,就因為生在了這個窮山溝,到哪里都被人恥笑,前些天在縣醫院,柳凌逢針時候疼的厲害,叫了兩聲,被醫生護士翻著白眼訓斥的手足無措,而旁邊一個比柳凌小不了多少的孩子,只是在胳膊上扎一針做個皮試,叫的驚天動地,護士還笑眯眯的安慰那個孩子和他母親。
柳長青覺得喘不過氣來,站起來準備出去,走到門口,回頭說了一句︰「咱家的孩兒,餓死也不會尋出去。」
柳俠抿抿嘴,呼哧呼哧的哭了起來。
柳長青站在坡口,等柳凌出來,叫住了他︰「ど兒脖子里那一道血檁子,是咋回事?」
柳凌楞楞,搖搖頭,眼神閃爍的把臉扭到一邊。
柳長青把他的臉扭過來︰「是你二哥打的還是他在學校跟人打架了?」
柳凌垂下眼簾不說話。
柳長青放手︰「中,你不說是吧?我明兒跟你們一起去學校,問問」
學生最害怕家長去學校,哪怕是打架吃了虧,家長去幫著出氣的時候看著挺威風,等家長一走,其他人都會孤立你,疏遠你,覺得你沒種,一點事就喊大人出頭,柳凌也不例外,所以他一下就蔫了︰「伯,你別去,ど兒,ど兒他也沒吃虧,他把那倆拾字紙的孩兒打的也不輕。」
「拾字紙的?ど兒為啥和拾字紙的打架?」
柳凌後悔已經晚了,他知道自己的爹不好糊弄,可已經說漏嘴了,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騙自己的父親︰「就是俺嬸兒沒了以後,ど兒讓劉狗旺給他找了個籃兒,ど每天一下課就去拾字紙,後晌俺放學了他就去供銷社賣,一天三分錢,俺學校原來有倆孩兒,幾年前就一直拾字紙賣錢,那是弟兄倆,大的和我一樣是七年級,小的跟ど兒一樣,是五年級,不過他比ど兒大,他倆找過ど兒一次,不準ど兒再在學校拾,ど兒沒理他們一直拾,昨天晌午ど兒吃完饃就又出去拾了,結果拾到七年級教室後頭,讓那兄弟倆擠到了柿樹林里,他們就打起來了,柳鈺俺幾個是下午快上課才听說的,他們都說那個大的頭上腫了一個大疙瘩,小的那個棉褲都讓ど兒給打的爛完了,不過,他倆本來穿的就可破爛那個,貓兒昨兒字紙賣了四分錢,」柳凌央求的看著柳長青︰「伯,你別打ど兒啊,肯定不怨他,咱ど兒從來都不欺負人,他學習雖然是中等,也皮的狠,不過,老師們都可待見他,說咱ど兒皮是皮了點兒,可不渾;ど兒不讓說他打架的事,我都跟ど兒發過誓了。」
柳長青模模柳凌的頭,溫聲說︰「我不打他,小凌,ど兒沒說過他攢錢干啥呢?」
柳凌搖搖頭︰「沒有,誰問他都不說。」
徐小紅的「五七」還是按柳茂的意思單獨辦了,錢是柳茂去自己單位借的,他在羅各莊煤礦上班,合同工,兩年前工資從十一塊錢漲到了十四塊,給生產隊交十塊,剩下的是自己的,他這次借了七十塊。
柳茂訂了最高規格的七色花供,就是七種顏色的各種動物造型的饅頭,讓逝者到陰間驅使享用的,一套要十五塊錢,又買了三斤豬後臀肉,余下的錢,他全部買了金元寶銀元寶,金山銀山搖錢樹,柳茂還特地讓做了自行車,縫紉機,大立櫃,板箱,八仙桌,手表
所有徐小紅曾經夢想但從不曾擁有過的,柳茂都給做齊了,柳茂給了妻子一個柳家嶺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最風光體面的‘五七’。
辦完事的第二天一大早柳茂就走了,到底沒有上來看貓兒一眼。
柳川在翟玉蘭‘五七’的次日就已經走了,他的假期結束了。
家里好像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生活,但柳長春家卻沒有了一點生機。
柳長春和柳鈺現在一日三餐都在上面柳長青這里吃,這是孫嫦娥強硬要求的,柳長春推了幾次,一家人就都在那里坐等著他,他不去全家都不開飯。
秀梅對此沒有一句怨言。
孫嫦娥和秀梅的娘家是鄰村,都是望寧大隊附近比較富裕點的村子里的,兩人的戀愛婚姻也幾乎一模一樣︰在望寧公社無意中踫到柳姓青年,一見鐘情,女方全家反對,然後沒有一根線的陪嫁走人。
後續不同的是孫嫦娥當年多次回娘家都被拒之門外,而秀梅在有了柳葳之後,她媽會在望寧有古會的時候和她見一面,偷偷給她兩塊體己錢,前年柳蕤出生後,她和柳魁又一次去娘家,他爹雖然板著臉,但總算沒把他們趕出門。
其實,秀梅在沒嫁過來之前就听說過孫嫦娥,因為她去望寧公社的時候,不止一次有不太正經的上點年紀的男人說︰「真好看啊,快趕上當年的賽嫦娥了。」那時候,秀梅想像過賽嫦娥的樣子,但卻沒想到有一天這個被十里八村夸成仙女的人會成為她婆婆。
而徐小紅,和他們不太一樣,徐小紅和柳茂是高中同學,倆人在學校就偷偷戀愛了,畢業後柳家托人去提親,徐小紅的父親不同意,他有更好的目標,已經替女兒物色好了,是望寧供銷社的一個售貨員,合同工;徐小紅以死相逼,柳長青又托孫志勇給柳茂辦成了羅各莊煤礦的合同工,徐小紅終于明媒正娶的進了柳家,而柳家人也對得起徐小紅的堅持,她過門三年沒有懷孕,無論村里人說什麼,柳家人都沒有嫌棄過她,柳茂對她更是一如當初的好。
秀梅能理解柳茂失去徐小紅後的痛不欲生。
日子一天天流水似的過著,柳俠在期末考試前的一天,終于攢夠錢,給貓兒買了第一袋女乃粉,貓兒喝了快一滿瓶,還撐著要,柳俠狠狠心,又給他沏了少半瓶,貓兒喝的痛快,吐得也麻利,剛喝完,一個飽嗝,跟著白乎乎的女乃就全翻了出來。
柳俠手忙腳亂的給他擦,貓兒不停的吐,把柳俠心疼的直叫︰「貓兒,別吐了,你一口就是小叔一星期的字紙啊!」
貓兒听不懂柳俠的話,可是柳長青、孫嫦娥和大哥柳魁都听懂了,柳魁那樣的大男人,眼圈一下就紅了,他接過貓兒,幫他把罩兜月兌下來,一邊推柳俠︰「去,看你身上,趕快去把棉襖月兌了擦擦,
我那件綠棉襖就在炕頭兒上,你先換上。」
秀梅把貓兒接過去,說丈夫︰「你去拿,ど兒快濕透了,出去冷。」
孫嫦娥正在掀開鍋準備出饃,扭頭對柳凌說︰「你大哥他們說話呢,你抱會兒貓兒,柳魁,別拿了,您伯那件軍大衣我我改過了,給他和小鈺一人改了件棉襖,本來說是過年再叫他穿呢,凌,你去拿過來,擱我炕頭兒那板箱里放著。」
柳長青對自己六年的部隊生涯十分珍惜,他雖然不說,孫嫦娥看得出來,快三十年了,柳長青當初所有從部隊帶回來的衣服都穿爛完或給家里其他人改成衣服了,唯有那件棉軍大衣,孫嫦娥一直放著,每年最冷的時候拿出來柳長青穿些天,過後就曬曬放起來了,直到今年,沒有一分錢給孩子們做衣服,可總是過年呀,大的就不說了,幾個小的好歹得新新兒的,就是拿舊衣服改的也是好的,
柳長青自己先把大衣的縫給剪開了,孫嫦娥才動手改。
柳魁站起來︰「沒事,那件放著讓ど兒過年再穿,他是最小的,過年好歹得添一件,再說了,我那件暖和。」
柳魁說的綠棉襖,是他從部隊復員時帶回來的沒有領子的軍棉服,厚實軟綿,柳俠現在才十一歲,穿上又寬又大,不過特別暖和,他把貓兒裹進去,然後把被子搭在自己腿上,這樣貓兒的腳更暖和,倆人坐在炕上,貓兒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天到晚的睡,這會兒睜著烏黑的小眼楮看著掛在牆上的煤油燈。
柳俠一遍又一遍的指著油燈︰「這是燈,油燈,照亮的燈。」
柳長春坐在灶膛邊,看著炕上那個孩子,卻怎麼也開不了口說句「過來,讓爺爺抱。」
柳俠接過他媽遞過來的女乃瓶,里面是白開水,羊女乃和女乃粉據說都上火,貓兒得多喝水,柳俠扶著女乃瓶喂貓兒喝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問柳長青︰「伯,你給我逮個剛生完小兔的母兔唄。」
柳長青有點迷茫︰「啥?」
「母兔,剛生完小兔、有女乃的母兔,」柳俠非常認真的給柳長青解釋︰「三太爺的那只綿羊快沒有女乃了,這一袋女乃粉又這麼少,貓兒喝不了幾天,你套兔子的時候,給我套個剛生完孩兒的母兔,我擠兔女乃給貓兒喝。」
「啊噗——」秀梅第一個笑噴了,前仰後合的笑的要岔氣了。
柳魁本來想瞪她一眼,嫌她這樣笑讓柳俠沒面子,可自己卻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跟著是柳長青夫婦,最後,連快兩個月了基本都沒開口說過話的柳長春也笑了起來。
秀
梅終于把氣喘勻了,她撫著自己的胸口,笑的渾身亂抖︰「兔女乃,兔女乃喂貓兒,啊哈哈哈哈,ど兒啊,你這長的是啥腦子啊,這主意恐怕神仙也輕易想不出來,兔女乃喂貓兒,哎呦,笑死我了。」
本來幾個大人笑的只是用兔女乃喂孩子這個事兒,經秀梅這麼一說,想想,真是更好笑了,連剛開始沒听出這話有什麼好笑的柳凌他們幾個也都笑了起來。
柳俠卻沒覺得有啥可笑的,他翻了個白眼,捏著貓兒的小鼻子說︰「貓兒,咱不理他們,連兔女乃能吃都不知道的人,咱跟他們沒啥好說的,哈?」
貓兒小嘴巴張的圓圓的︰「哦——哦——」
「貓兒真乖,貓兒」柳俠低下頭,慢慢拉開被子,慘叫道︰「貓兒,你水剛喝進去啊,媽——」
一屋子的笑聲差點把窯頂給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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