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凡塵 第 7 章柳岸

作者 ︰ 一葉葦

第四節課的下課鈴一響,柳俠第一個沖出教室,拎起放在教室門口的籃子就跑,籃子里面已經裝了大約三分之一的紙團。♀百度搜索

劉狗剩跑出教室在後面追著柳俠喊︰「等一下等一下,我剛作業寫錯了撕了,紙給你。」

柳俠立馬停住,劉狗剩後面跟著他哥劉狗旺一起跑了過來,把兩個紙團扔進他的籃子里。

望寧高中照相館對面,高中的作業更多,字紙也多,柳俠中午要過去拾。

他剛沖出學校大門,公社大院門口一個人就揚著手沖他大喊︰「哎,柳俠,那是柳俠不是?」

柳俠一看,認識,柳家嶺的大隊副書記牛駝,他跑過去︰「牛坨叔,啥事?」

牛坨忽閃著他洗的看不出原色、補了好幾個大補丁的褂子︰「今兒公社開大隊書記會,您伯不能來,叫我今兒先替他把您家貓兒的戶口入上,咱過幾天麥子就該收麥了,明兒開始分地,按人口分,人口得有戶口,要不不算數,我剛去派出所報的時候才想起來沒問您家孩兒起的啥名兒,就說去學校找您哥兒幾個問問呢,正好看見你出來。」

柳俠說︰「真分地呢?俺貓兒還沒起大名兒呢呀!」

牛坨說︰「那名兒就是個代號兒,知道是喊誰的就中了,孩兒,你看,那邊人家都等著我去吃飯呢,吃完飯我還得回來繼續開會,你去給您佷兒報戶口吧,喏,就那個屋兒,大紅字,人民公社好的那個‘公’字兒東邊那間,給,這是咱大隊的證明,公章是我剛給摁上的,你把孩兒的名兒填上去就中了,反正您家誰寫字兒都比我好。」

柳俠接過證明信,果然是紅艷艷的公章已經蓋好了,中間空了幾個字的地方,應該是寫名字的地方。

公社大院的大門一年到頭都大開著,也沒有听說過一個階級敵人搞破壞,所以也沒有專門看門的,柳俠直接就進了牛坨指給他的那間屋子。

一張朱紅色斑駁的三斗辦公桌邊坐著一個微胖的三十來歲女人正織毛衣,看見他進來笑眯眯的說︰「干啥呢孩兒?」

柳俠把那張證明攤平放在她面前︰「給俺佷兒入戶口。」

女人把毛衣收起來裝進一個花布包里︰「你?你才多大點兒,就來給您佷兒報戶口了,這事兒得大人來。」

柳俠把籃子放下︰「是牛坨叔叫我來的,俺伯腿摔折了,不能下地兒,俺媽伺候俺伯呢,也沒法來。」

女人衣服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柳長青家的孩兒?」

柳俠點頭︰「嗯。」心里卻想,她咋會認識俺伯呢?管他呢,認識就好說話了。他不知道,不提曾經是抗美援朝戰士,就憑柳長青的一手毛筆字,公社大院的人都認識他。

果然,女人笑嘻嘻的看著柳俠放在桌子上的證明信說︰「你看孩兒,你得先把您佷兒的大名兒填上去,填好了我再找出來您大隊那一本戶口冊,再找到你家,可麻煩,我現在得回去給俺孩兒做飯呢!要不……哎?所長,你回來了?咋樣?」

柳俠回頭,一個穿著藏藍色警服的男人正好進門,手里拿著剛剛摘下來的大蓋帽,一頭都是汗︰「不咋樣,兄弟倆打架,只要不出人命不打殘,就是人家的家務事,咱去也沒啥用,我把他們拉開了,不過估計這一會兒已經又打開了,這孩兒擱這干啥呢?哎,是你呀?柳長青家的老ど兒?」

柳俠心里驚奇怎麼這倆人都認識他伯,也暗暗高興事兒好辦了,這男的看著也挺和善︰「嗯,叔,俺伯腿折了,牛坨叔說俺大隊明兒分地呢,俺伯叫他給俺佷兒把戶口入上,他忘了問俺伯俺貓兒的大名兒,正好踫見我,就叫我來了。」

男警察對那個女的說︰「你趕緊走吧,孩兒該放學了,我給他辦。」

女的提著裝毛衣的包起來︰「就是,俺妮兒該餓壞了,孩兒,叫郭所長給你辦吧,我下班了。」說完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的走了。

郭所長走到一個紅色的木櫃子跟前,開鎖,翻開一大摞本子,然後拿出其中一本,過來坐在桌子跟前,把柳俠放在桌子上的介紹信拿過去︰「孩兒叫——,哎,咋空著呢?」

柳俠有點心虛︰「那個,俺家還沒給貓兒起大名兒呢,叔,你能不能先把俺貓兒給入上?」

郭所長哭笑不得︰「孩兒,入戶口就是把名字記在這個本上,蓋上公章,就等于國家承認這個人了,你連名字都不寫,咋算有戶口呢?我听說了,您家最近事兒多,您伯沒時間想這一點事,不過,這幾天咱公社附近幾個大隊的地都開始分了,這一分給個人,就都認了真,沒戶口的如果算上,其他人會不願意,我剛才去處理的那打架的兄弟倆,就是因為爭一塊離水井近的水澆地打起來的,您大隊啥時候開始分地?要不,你今兒回去,叫您伯他們想好,明天你來找我,我給你入。」

柳俠說︰「牛坨叔說俺大隊明兒就開始分。」

郭所長說︰「那今兒是得報上,咋辦?要不,你當家給您佷兒起個名兒?你們家兄弟姊妹的名兒起的都不錯,好听,還洋氣,擱一塊跟詩歌一樣。」

柳俠眨眨眼,想了想,就是一個名字而已︰「中,我只管先起一個報上,不中到貓兒上學的時候再改。」

郭所長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涼著,又從旁邊拿出兩個黃瓷碗︰「我去打份飯,你快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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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俠轉著圈的想,想以前家里人說的起名都有啥講究啥忌諱︰貓兒,貓兒,起個啥能又好听意思又好呢?柳川,柳凌,柳海,柳俠,柳葳,柳蕤好字都讓曾大伯給使完了,葳蕤,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曾大伯說他就是想起這首詩給小葳起的名兒,詩歌,詩歌?柳,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柳斜?不中,俺伯老說做人首先要耿直中正,不能想歪門邪道,昔我來者,楊柳依依,柳依依?呃小妞兒名,別人會笑話貓兒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好沒?」郭所長端著飯走進來︰「想好了我就寫,沒想好我吃飯,你接著想。」

「柳暗嗯,咳咳,那個」柳俠又覺得不合適,‘暗’字不好,暗就是黑,舊社會就是黑暗的,不好。

「柳岸?嗯,听著是怪好听的,像您家人的名字,那個an?」郭所長把那個本子拉到跟前,擰開一根鋼筆。

「嗯,就是,柳岸,小河的岸邊,長著美麗的垂柳,那個岸。」哎,剛才咋沒想起來呢,小河岸邊美麗的柳樹,俺貓兒,就是可美,軟乎乎的,跟柳樹葉一樣,柳暗花明又一村意思也好。

「嗯,好名字,人家說京都的大教授沒少教您家幾個孩兒學文化,看來是真的,連你這小孩兒起個名字都跟別人不一樣。」郭所長邊在本上寫字,邊說︰「你把證明信上也填上,還得放檔案里頭呢,以後入戶口越來越嚴了,你們那里還沒人管,這邊計劃生育開始嚴了,沒證明信不能上戶口,以後就不會一家有一大群孩兒嘍。」

柳俠回到學校先把自己給貓兒起名字的事說給了柳凌他們三個,他們也覺得名字挺好听,不過,都覺得這名字應該是大人起,柳俠現在起了,要是回家大人都不喜歡這個名字,貓兒上學的時候肯定還得改。

沒想到,柳長青听柳俠說完非常高興︰「嗯,不錯,柳在河岸,土肥水美,長春,你看咋樣,明兒就分地,我有點著急,糊涂了,光說讓牛坨給報戶口,給貓兒起名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ど兒起的你要是不待見,我再去找找郭所長,咱重改。」

柳長春是貓兒正牌的爺爺,所以柳長春征求他的意見,不過他提前已經想到了柳長春的反應。

果然,柳長春笑笑︰「怪好听,就這吧。」中年喪妻的柳長春,大半年了都沒能從家里那場沉重的災難中回過神來,對什麼對提不起勁兒,包括自己的第一個孫子。

貓兒的名字就這樣確定了︰柳岸。

第二天放學回家後,柳俠喂貓兒喝女乃的時候知道,自己家十口人,分到了十二畝地,這十二畝地,在五個山嶺的十七個地方。

貓兒的地分在柳長春家里,這讓柳俠心里不舒服了好幾天,但他連續幾天每天回家後都和以前一樣看到孫嫦娥抱著貓兒,貓兒還是每天都跟著他睡,很快就把這事給忘到了九霄雲外。♀

柳凌的作文競賽結果十天後出來了,柳凌獲得了榮澤縣的一等獎,將和其他兩個獲得一等獎的學生在‘六一’前參加全省競賽。

除了獎狀和上榮澤高中的名額,柳凌還得到了一個有粉紅色塑料皮的筆記本和一個文具盒,那個上面畫著美麗的草地和漂亮錦雞的文具盒讓所有人感到驚艷,柳俠看的眼饞的不行,他心里偷偷的劃算,下一次學校搞小學生作文競賽,自己是不是也參加一回試試。

柳長青是個決斷力和行動力都一流的人,他現在住的這個家,是他二十歲結婚決定從原來老院那邊分出來單獨過時,憑自己一己之力建起來的,從選地方到下土挖窯,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他當初費了很大的力氣,往里多下了十幾米的土,所以,他們這里其他人家窯洞前的空地,一般寬十米左右,長度都是往窯洞兩邊一共再多出四五米,而他家的院子,寬二十米還多,五孔窯兩邊都多下了五六米的土,院子非常寬敞,這里的人家都沒有院牆,不需要,家家基本上都是家徒四壁,沒有勞別人惦記的東西;有勞力、有心勁又講究點的人家,會吧形成院子的斜坡用石頭簡單砌一下或粗糙的擺一下,可以防止下大雨的時候把泥土沖刷下來。

柳長青少年時期在開城當學徒,不只雕刻石碑石像,還刻章、刻麻將,是非常講究的手藝,用在當圍牆用的粗石頭上有些辱沒了斯文,可這是自己的家,下面鳳戲河里和沿岸都是石頭,山上的石頭更是取之不盡,柳長青用好幾年的時間慢工出細活,把自己家的護院坡砌得和自家的窯洞一樣要堅固有堅固,要漂亮有漂亮,這里的漂亮,不是整齊,而是以後可以稱之為創意的東西。

柳長青沒有像其他人家那樣把坡上的樹都砍光了全部弄成石頭,他保留了坡上絕大部分原生的樹木,他們這山里最多的原生樹木是柿樹、杏樹和櫟樹,還有其他數不清的各種喬木和小喬木、灌木,柳長青只清除了坡上的雜草和一些影響他計劃的少量小喬木,柿樹,杏樹,櫟樹都沒動,還把一棵原來在正院子里的柿樹暫時移栽別處,窯洞挖好,院子平整好,又把那棵柿樹移了回來,還又在院子里栽了兩棵櫟樹和一棵洋槐樹。

保土用的石塊圍著這些樹砌成了各種不同的形狀,所以,他家的護院坡,結實牢固樹木蔥蘢,最上邊一圈的樹現在都已經長成了大樹,院子一周一到夏天都是樹蔭,感覺非常舒服清爽,其中兩棵歪向坡外的大柿樹,最讓孩子們喜歡。

又是一個星期天,已到初夏時節,漫山遍野都是一片脆生生的綠,黃色的柿花落了一地,柳長青家的大院滿院清香。

吃完晌午飯,拉了一張涼席,就著樹下面本來就有好幾個的樹疙瘩凳子,一家人坐著說閑話,貓兒喝飽了牛女乃,躺在大女乃女乃懷里睡的像只幸福的貓。

小葳和小蕤坐在涼席上,緊張的看著幾個悄無聲息地在兩棵大柿樹蔥蘢的枝葉間竄來跳去的叔叔。

這是附近山地最受孩子們喜歡的一個游戲,叫「模柿猴」,游戲條件是︰一棵或幾棵相距比較近、能夠安全跨越的柿樹;三個以上的人;一條手絹或一條能蒙住眼楮的布條。規則是︰游戲開始前,所有參與的人都聚在一棵大柿樹主干分叉的地方,用「石頭、剪刀,布」的方法或「手心翻手背」的方法決定誰是第一個當「瞎子」的人,這個人一確定,其他人自動成為「柿猴」,就是在柿樹上飛行攀爬的猴子,當‘瞎子’的人在原處閉上或蒙上眼楮,然後喊「開始」,‘柿猴’們開始找自己認為最不可能被‘瞎子’抓到的樹枝,爬過去藏好,‘瞎子’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問一聲‘好了沒’,如果沒人說話,就表示大家都藏好了,‘瞎子’開始閉著眼楮,根據自己的判斷去抓人,整個過程‘瞎子’都不允許睜開眼,柿猴們在這個過程中可以自由的爬到任何一根樹枝上,只要在限定的那幾顆樹上就行,被‘瞎子’抓住衣服或有人掉下樹,一輪結束,被抓住或掉下樹的人自動成為下一個‘瞎子’,開始新一輪的游戲。

在玩耍的過程中,柿猴們並不是一味的躲藏,機靈的柿猴還經常去挑逗‘瞎子’,從背後模‘瞎子’一下,然後迅速跳到提前看好的樹枝上躲開,看著‘瞎子’到處亂撞幸災樂禍一通,有時候柿猴們會一起起哄,然後迅速住聲,逃往其他樹枝,‘瞎子’如果循著聲音追過去,十有**要撲空。

柳鈺、柳凌、柳海、柳俠,還有柳福來的大兒子柳兆淼,二兒子柳兆森,三兒子柳兆垚,七個孩子是經常在一起玩的,彼此之間非常了解,而且對這兩棵大柿樹的枝枝丫丫都非常熟悉,所以,每個柿猴都很小心的隱藏自己的行跡。

這一輪的‘瞎子’是柳鈺,他是上一輪被柳俠給抓住了,而柳俠是「手心翻手背」決定角色的時候落了單,成了‘瞎子’。

通常,柳俠如果不是第一輪根據規則當了‘瞎子’,他永遠是柿猴,他爬樹特別輕盈靈巧,人可以爬到最高最細、其他人不敢去的樹枝上,而且,這兩棵柿樹中間雖然有樹枝交叉,但交叉的幾根樹枝都比較細,除了柳俠,其他幾個人輕易不敢嘗試跳到另一棵上面去。

現在,柳鈺正往柳俠藏身的那根樹枝上模,柳俠猶豫了一下,決定換一根樹枝,主要是怕柳鈺再往上面一點,這根樹枝就有可能斷。

柳鈺已經感覺到了這根樹枝上有人,雖然樹枝晃悠的有點厲害,他心里也有點怵,可是他不想放棄,他已經模了好長時間了,一直蒙著眼楮很不得勁,而且爬的不痛快,一直得小心翼翼的。

柳俠弓著身子站起來,抓著一根很小的樹枝借力,開始輕輕的搖晃他站著的樹枝,柳鈺眼楮被蒙著,平衡感受到影響,只好緊緊的抱著樹枝慢慢往前爬,他知道這是樹猴打算逃跑了,他得趕緊抓。

但來不及了,柳俠最後用力蹬了一下樹枝,跳到了另一根柳凌佔據的樹枝上,柳凌來不及叫出聲,他已經又跳到了另一根沒人站的粗樹枝上,對著柳凌做鬼臉。

柳凌對他做了個發狠的表情,也不聲不響的跳到另一根樹枝上。

柳鈺泄氣的爬在那里叫︰「啊——,我快成真的瞎子了——,ど兒,你是不是又跳到那一棵樹上了?」

下面的柳葳搶著回答︰「沒有,小叔在摘柿花扔貓兒呢!」

柳魁手里編著柳條筐看弟弟們玩耍︰「小鈺,你咋不學學ど兒呢,感覺到有人就使勁晃,讓他站不穩就沒法逃跑了。」

柳鈺沮喪地說︰「我不敢吶,大哥,我老怕把樹枝晃折,ど兒他可不管。」

「我也敢。」

柳兆森的話剛說完,柳鈺就順著聲音跳了過去,柳兆森慌忙想逃跑,被柳鈺拽住了上衣的衣角,柳鈺一把扯了蒙了老半天的手絹︰「就憑你那兩下子還敢說話,不抓你抓誰?你敢啥?你敢個狗屁,前兒黃昏ど兒搖樹枝被嚇的快哭的是誰?還敢吹牛。」

兆森哭喪著臉接過手絹往自己眼楮上蒙。

「啊——,呀呀——,」貓兒醒了,揉著眼楮打呵欠。

柳俠在樹上看見了,一縱身跳下來︰「媽,把貓兒給我吧,我背著他耍。」

孫嫦娥伸手給了他一巴掌︰「恁高你就敢跳,往下爬兩枝會耽擱你多長時間?老實給我坐涼蔭兒地,把孩兒尿尿,在樹上亂竄,萬一摔著孩兒咋弄!」

柳俠答應著,抱了貓兒坐樹墩兒上把尿,尿完了又喂他喝水。

貓兒流著口水對他笑笑︰「啊——呀伊——」。

柳俠手托著貓兒的咯吱窩把他舉起來,額頭盯著貓兒的額頭︰「啊——,啊啊啊啊啊,俺貓兒快點長大啦!」

貓兒笑的‘咯咯「的,口水滴了柳俠一臉。貓兒已經六個月出頭了,雖然比一般的小孩兒瘦,但也是肉乎乎的,柳俠一抱著他,就覺得心里都軟乎乎的,特別舒服高興。

貓兒現在每天晚上都是八點左右喝一壺女乃,正好喝完正好睡著,柳俠就抱了他去睡覺,可今天,一群小子都非常興奮,所以貓兒也跟著不肯睡覺。

牛駝今兒去公社開會,捎回來柳川一封信,信里面夾帶了幾張他出差到春城時照的相片,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照片上的柳川軍裝筆挺,俊朗非凡,可讓柳俠他們羨慕向往的,不光是柳川英俊瀟灑的模樣,還有他身後矗立的高樓大廈、巍峨的軍校大門、春城商場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汽車,春城公園漂亮的景色……

快九點,貓兒終于睡了,柳俠在他和柳凌、柳海原來的窯洞里繼續和幾個哥哥說話,暢想外面的世界,訴說自己的理想,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貓兒睡的有點不安穩,在柳俠懷里一直動,柳俠拍拍他就好點,所以柳俠也就沒在意。

又過了一會兒,貓兒哼唧起來,柳俠以為他是想尿了,就挪到炕沿兒把他尿,結果貓兒睜開眼茫然的看著他,咧著嘴想哭,柳俠還沒開口哄,貓兒忽然吐了起來,不是平時偶爾吃多了點沁女乃的那種一點點的吐,而是大口的吐,一口接一口,柳俠一下就懵了,一邊小心的不讓貓兒嗆著,一邊大叫著往外跑︰「伯,媽,大哥,貓兒不知道咋了,快點呀,貓兒生病了!」

所有的人都跑了出來,這天是晴天,月亮特別亮,所有人都看到了貓兒嘔吐的樣子,都慌了。

孫嫦娥接過貓兒蹲下,讓貓兒趴在她腿上,臉朝下,拍著貓兒的背讓他吐,可最後貓兒的鼻子都在往外冒女乃,貓兒把晚上喝的女乃可能吐完了才停住,整個人都蔫了軟了,軟趴趴的哭著,要讓柳俠抱他,柳俠剛接過去,貓兒就又開始吐了。

柳長青的腿還綁著木板,不能用力,更不能下地走路了,他快速拿了主意︰「柳魁,抱著孩兒去公社衛生院,快點,啥也別說快走,他媽,趕緊給孩兒的女乃瓶都灌滿白開水,孩兒吐成這,路上得喝水,柳魁,記住,路上叫孩兒喝水,喝了就吐也得喝,不然不得了。」

因為家里有三個小孩子,孫嫦娥一直有留涼開水的習慣,秀梅麻利的把貓兒的兩個女乃瓶和柳魁的軍用水壺裝滿時候,柳魁正好給貓兒包嚴實出來。

柳魁抱著貓兒,柳俠、柳海、柳凌拿著一應小東西,雖然是起起伏伏的山路,但他們每天都要在這條路上跑兩趟,連路邊有幾棵樹幾根草幾個人心里都清楚,所以跑起來並不比白天慢。

柳鈺左臂骨折過,跑山路讓他抱孩子肯定不行,柳長青不讓他跟著來。

貓兒無力的哭著,掙扎著不想讓柳魁抱,柳俠就一直緊緊跟著柳魁身邊,讓貓兒的小手一直握著他的一根手指,貓兒不時的吐一口,難受的不行,到上窯那個大坡的時候,貓兒又吐了,而且吐的非常厲害,連哭都哭不連續,柳俠接過貓兒,讓他趴在自己胸前,拍著他,貓兒吐出來的東西都在柳俠的身上,等貓兒好不容易停下,柳俠趕緊喂他喝水。

貓兒三個多月就開始自己抱著女乃瓶喝女乃,可現在,他連抬起小手的力氣都沒有,吐完一波,眼楮淚汪汪的,竟然還硬是強撐著給柳俠笑了一下。

柳俠的淚一下就下來了。

他起身抱著貓兒又開始狂奔,柳魁緊跟著他,柳俠虛歲才剛剛十一,長時間抱著貓兒跑肯定不行,但柳俠的耐力和速度讓柳魁感到吃驚,他呼吸粗得像拉破風箱,可腳下一點不減速度,一直下去上窯那個非常長的大坡,他還在狂奔。

柳魁知道一直這樣下去,沒準最後出事的就是柳俠,他強硬從柳俠懷里奪過貓兒︰「別跟大哥爭,你得歇一歇兒,大哥帶著貓兒跑得快,你等等你五哥、六哥。」

柳俠不願意,可他喘得根本說不成話,他只是倔強的跟在柳魁身邊,一直拉著貓兒的小手。

貓兒這會兒好像睡著了,小小的臉兒在月光下泛著青白,平時粉嘟嘟的嘴巴和臉一個顏色。

柳俠把手放在貓兒鼻子跟前,呼吸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他心里一片空白,除了兩條腿在機械的交替,他什麼也不能思考。

雖然貓兒很輕,可抱著孩子跑和背同樣重量的東西跑是完全不一樣的,不能擺臂保持平衡,速度會受到很大的影響,而且還要顧忌著不能讓貓兒收到過于大的顛簸,也不敢放開跑,感覺上卻非常累人,消耗體力。就因為這樣,柳俠才能一直跟得上柳魁的速度。

轉過最後一道嶺,已經可以隱約看到遠處的望寧公社零星的燈火,貓兒的身體突然一抖,一股水從他嘴里噴出來,吐成這樣,貓兒卻沒有睜眼,柳俠看到貓兒的眼楮全是白眼,天都要塌了,他奪過貓兒,拍了幾下後背,貓兒的嘴里順著流出許多水,眼楮一直在翻,柳俠喊著「貓兒,貓兒」,哭著往前跑。

衛生院在公社大院東面,前面是一大塊空地,柳魁一轉過公社大院就開始高喊︰「衛生院有…….先生嗎?先生快…….起來,救人啊!」

柳俠哭著大喊︰「先生,救救俺孩兒,救救俺孩兒——」

作者有話要說︰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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