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下解藥後兩個時辰,柯遐再次替鳳卿華把脈,已經徹底無恙了。「卿華,走吧,現在去找你的父親吧。」柯遐淡淡地笑著看著鳳卿華,頗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
鳳卿華烏黑的發絲隨著蹬蹬的馬蹄聲在空中隨意地飄散開來,回眸淺笑,莫負韶華。
兩匹雪白的馬載著它們的主人一起奔向炙熱的遠方,這種踏馬而歸的感覺讓鳳卿華覺得有一種帶著夫婿回家看爹娘的感覺,這算是回家嗎?雖然她住在隴北,但是她爹是銘心國的人,她娘也是銘心國的人,那她就是銘心國的人。
柯遐在馬上也不安穩,用扇子敲敲鳳卿華的腦袋,問道︰「你知道你爹在哪里嗎?」
鳳卿華嘿嘿笑了一下,然後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竹篾編的小籠子,打開籠子,飛出一只金色的小甲蟲。鳳卿華用食指戳了戳小甲蟲,對它說道︰「帶我找爹爹去。」聞聲小甲蟲的翅膀撲稜了兩下,搖搖晃晃地嗡嗡地飛了起來,忽上忽下飛向遠方。
「走,跟上!」鳳卿華回頭利落地對柯遐囑咐了一句,然後瀟灑地一揮韁繩騎著馬匹蹬蹬地跟了上去。柯遐拍了一下踏雪的脖子飛快地跟上了。
柯遐追上鳳卿華問道︰「卿華,這只甲蟲是你們用來追蹤的嗎。」
「嗯。」鳳卿華點點頭,「是啊,我爹和我各有一只甲蟲,其他人都不知道有小甲蟲的存在,是我爹擔心我死在外頭都沒有人給我收斂準備的。」
柯遐︰「……」相信我,你爹給你準備甲蟲絕對不是為了給你收尸。
柯遐又說道︰「金色的甲蟲不常見,你爹想必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鳳卿華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只甲蟲本來就是很普通的黑色,只不過是被我老爹染成了金色而已。」
柯遐︰「……」
後來在跟蹤的路途上,他們果然發現了金色的好處,黑色的那麼小一只甲蟲飛到他們跟前都不一定注意到,還是金色的顯眼,不會跟丟。
跟著這只金色的小甲蟲不吃不喝行走了一日,太陽已經下山了,只剩下幾縷余暉戀戀不舍地留戀人間,小甲蟲停在了一片黑森林面前,落到了鳳卿華的肩膀上。鳳卿華重新掏出竹篾小籠把甲蟲裝了進去。
柯遐問道︰「還沒看到你爹,甲蟲怎麼不帶路了。」
鳳卿華答道︰「聞不到氣味了,我爹的氣味到了這里就消失了,甲蟲找不到了。走,我們進去瞧瞧。」鳳卿華剛想大步踏進樹林,被柯遐一把攬住胳膊︰「等等,你的武功恢復了嗎?」
鳳卿華搖搖頭,解蠱到現在不過一日,她目前還是廢柴狀。柯遐說道︰「那再等等,不是萬無一失,不要貿然行動。」盡管內心不停地想要沖進樹林里去找爹爹,但是柯遐說的有道理,自己的武功還沒有恢復,貿然進去只會連累柯遐,還是再觀察一下有什麼乾坤再說。
只是,沒等他們商量好對策,一個辨不出雌雄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卿華,都到了這兒,你都不進來看看你爹爹。」
柯遐掌心一緊,是誰在說話,他竟然都沒有察覺,難道還有人的功力遠勝在他之上?
鳳卿華拿著韁繩的手顯然一僵,她踉蹌了幾下躍下馬,說道︰「還請叔叔帶路。」話音剛落,剛剛樹叢繚繞的森林突然震動了幾下,密密麻麻的樹林中顯現出一條狹窄的道路。
柯遐拉著鳳卿華的手走在前面,沿著這條路走了進去。他們每走一步,身後的小徑就消失一寸,剛剛踩踏過的道路瞬間消失不見。小路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座雕梁畫棟的宅院前。
想不到在這詭異的樹林里竟然藏著一座這樣金碧輝煌的建築,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高高的屋檐下每隔一尺就雕著一個面目猙獰的猛獸,恢宏的大門緊閉著,上面沒有懸掛任何一塊匾牌,讓人猜不出屋主的身份。
鳳卿華走到柯遐身邊,輕輕地對他說︰「我去,我對魔教比你清楚。」然後抬起修長的右腿,踏上了門前的三檔石階,從袖籠中伸出白藕似的玉臂,輕輕地扣了一下大門。
不等敲第二下,大門就自動打開了,里面一拍蕭條,只有棵枯樹在那里隨風搖曳,和外面金碧輝煌的裝飾絲毫不符合。
從內堂里面,走出一個瘦削的身影。
柯遐眯了一下眼楮,來人坐在輪椅上,用自己的雙手推動輪椅的輪子來行走,而且盡管他的輪椅經過掉落的樹枝,都沒有發出一聲聲響,碾過的樹枝完好無損。不是這個人功力太強就是他體重太輕。
他身體倒在輪椅上,一頭青絲隨意地梳在腦後,露出精致的面容。眉毛細細長長的,仿佛是毛筆一筆描過一般。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地眯著,露出淡淡的光芒。蒼白的嘴唇,精致的鼻梁,病弱的氣質使他看起來無比地柔弱,但是,他是個男子,盡管聲線有多麼的柔和,他蘊藏在眼底凜冽的煞氣,微凸的喉結,蒼白的雙手上粗礪的老繭都在時刻證明著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他的外貌很年輕,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但是柯遐知道他的年齡絕對不只這麼一點,受傷粗礪的老繭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煉成,他周身隱藏的很好的殺氣也非三年五載就可以沉澱。
看到他的到來,鳳卿華微微地低下頭,動了動嘴唇,囁嚅地說道︰「叔叔……」
他還是那般懶洋洋地躺在輪椅上,抬抬眉毛說道︰「進去吧,你爹等你好久了。」然後頭也不會地走了,整個過程中根本就沒有理會柯遐一下。
柯遐跟在鳳卿華的身後,問道︰「他是誰?」
鳳卿華老老實實地答道︰「我爹的弟弟,狂魔叔叔,原名鳳狂。」
瘋狂……和他這柔弱的體質虛弱的語氣完全不符合啊。柯遐很快意識到,當年王夯千里跋涉到關外,重傷狂魔震碎他的心脈救出一個女子,也使得狂魔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不見蹤影。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癱瘓了,沒有一個準信。
現在柯遐明白了,當年王夯和狂魔兩敗俱傷,所以他在渡河邊才可以一下就擊斃王夯,不然又是一番惡戰。而狂魔,被王夯震碎了心脈從此半身癱瘓只能坐在輪椅上。難怪剛才柯遐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有人的到來,因為狂魔的呼吸和心髒的跳動基本和死人無異了。
想到此,柯遐不僅有種英雄遲暮的悵惘感。當年魔教的名聲這麼令人聞風色變其中一大半是因為狂魔的緣故,曾經,他曾單手提刀屠殺了一整個城池的百姓,只因他深夜進城被拒。曾經,他以一人之力攔下正道武林的合力圍剿,惡名遠播。
只是柯遐沒想到的是,如同狂魔這般聲名狼藉的惡人,面相竟然是如此的年輕柔弱,若不是鳳卿華介紹,他絕對不會把他和狂魔聯想在一起。畢竟一個是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一個是面容清秀身形瘦削的病態少年。還有,狂魔似乎表面上看上去年輕得過分了吧……
柯遐在鳳卿華的耳邊輕輕地問道︰「你叔叔怎麼這麼年輕,看上去只有十五歲的樣子。」
鳳卿華嘟嘟嘴,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爹爹說叔叔本來就是長得女敕,而且個子又不高,看上去就是小男孩一樣。當年與王夯一戰傷了心脈,叔叔的整個身體就好像是凍住了一般,不再發生任何變化,爹爹說,是因為叔叔的整個速度都降下來了,我們的心髒可以跳的很快,呼吸可以急促,但是叔叔,他的心跳永遠是那麼幾下,呼吸也是很微弱的,他的整個身體都停滯了生長衰老。」
柯遐點點頭,剛才和狂魔打個照面他也清晰地發現,狂魔的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弱,不是仔細地傾听根本就不能發現。他就像是一個放慢速度的鐘表一樣,時間停滯在了那一刻。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