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冬夏特別交代了這一周獅郎不用飼養員投喂,把獅郎說的是既殘忍又暴力,直接導致了沒人願意靠近那個小院子。
所以施朗就名正言順的跟在了艾冬夏的身邊。
而艾冬夏每天都要去醫院。跟以往自己住院的心情不同,看望病人時的心情其實比自己住院還要沉重。
侯琳琳說侯女乃女乃還有一點老年痴呆,時好時壞的,上次見面就是好的狀態,結果第二天,艾冬夏就見識到了壞的狀態。
艾冬夏在門口站了一會,拍了拍臉頰,扯出一個笑容這才拉開房門進去,臨床的老太太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家老太太正躺在床上,伸直了手臂指著天花板,口中念念有詞。艾冬夏把東西放下湊近了床邊,拉住她伸直的手,叫了聲「女乃女乃~」
老太太像是被什麼電了一下似得,渾身一抖,然後看向艾冬夏「小珺~你回來了?今天玩得開不開心啊?」
艾冬夏愣了愣,只能順著話茬接下去。
「開心~」
老太太忽然板起了臉「下次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玩了,天都黑了才回來!不怕叫壞蛋抱走麼!」
艾冬夏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指了指窗外「女乃女乃你看,現在天還沒黑,沒有壞蛋會抱走我~」
艾冬夏一提到壞蛋,老太太渾濁的雙眼左右看了看,顫顫巍巍的抬起一根手指擱在嘴前面「噓~不敢叫他听見了,要把小珺抱走了……」
艾冬夏拍拍她的手背,從地上的袋子里撿了幾個荔枝出來,剝了皮遞到老太太的嘴邊,老太太眯眼看了看,伸手接了過去,艾冬夏剝好第二個的時候跟她要核,可是哪里也找不到……
艾冬夏以為她吞進肚子了,嚇得趕緊把人扶了起來,手卻不小心踫到了一片濕潤……艾冬夏低頭看了看,是老人的上衣口袋。
他伸手進去掏,結果掏出了一個壓扁了的荔枝……
「女乃女乃……」
老太太看見他手里的荔枝,一把搶了過去「別拿……小珺喜歡吃。」
艾冬夏覺得鼻子有點酸,把荔枝遞還給了她「女乃女乃,我就是小珺啊。♀你不記得我了?」
老太太謹慎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從抽屜里拿出照片「你不是小珺,小珺是這個樣子的~」
艾冬夏默然。
侯琳琳來的時候他爸媽也一起過來了,正看見艾冬夏給老人擦臉,老兩口盯著艾冬夏看了很久,像是真的看見了自己丟了多年的兒子。
艾冬夏看見門口的人,忙站起來打招呼,他看了看侯琳琳,想問她應該怎麼喊人。
「喊爸媽啊。」侯琳琳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乃女乃,做戲當然要做全套。
艾冬夏張了張口愣是喊不出來,老兩口本來是一臉期待,最後也只能笑著模模艾冬夏的腦袋,示意他算了。
艾冬夏從小到大就沒喊過誰爸媽,不是不願意,他只是不會……
侯琳琳看艾冬夏的臉色不太好,就拉著他出了病房。走廊里兩個人並排站著,靠在醫院的白牆上誰都沒有說話。
「對了,臨床的老人去哪了,一直沒看見。」艾冬夏挑了個話題,誰知卻不是個好話題。
「沒了。」侯琳琳嘆了口氣,憔悴的臉上滿是疲憊。
艾冬夏張張嘴,也跟著嘆了口氣「醫院真不是個好地方,總覺得人生灰撲撲的。」
「誰說不是呢,這消毒水味兒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你,你的時間不多了……」侯琳琳雙手大力的揉了揉臉,扯了個笑容又進了病房,艾冬夏則是順著牆面蹲在了地上。
下午艾冬夏一個人陪在床邊,侯琳琳去拿藥,老太太忽然很正經的問他「你是誰?」
艾冬夏愣了愣回答她「我是小珺啊女乃女乃。」
老太太緩緩搖了搖頭,很肯定地說「你不是小珺。」
艾冬夏不明白現在的老太太是什麼狀態,清醒?還是迷糊?
「那女乃女乃你說我是誰?」艾冬夏不答反問。
老太太笑了,拍拍艾冬夏的手「你是女乃女乃的小珺啊~」
「……」
「小珺跟女乃女乃最親了~」老太太似乎是在回憶,「不過你不是他……」
「你是個好孩子……女乃女乃謝謝你。」
艾冬夏忽的抬起了頭,震驚的看著她,難道她一直都知道?
「女乃女乃……我……」
「好孩子,告訴女乃女乃你叫什麼?琳琳這個傻丫頭,小珺哪是那麼好找的,倒是真心惦記著我這個老太婆。」
艾冬夏咬咬嘴唇,猶豫著說了自己的名字。
「冬夏啊,好孩子,女乃女乃謝謝你。」老人干枯的手模著艾冬夏的小臉「孩子你笑起來真好看,笑一個給女乃女乃看看唄?」
艾冬夏噗嗤笑了,單手附在老人的手上「女乃女乃,你躺下休息會。」
老太太搖搖頭「孩子,你說的故事都是你自己的吧?」她見艾冬夏點頭,接著說「小珺要是也跟你一樣幸運就好了。」
幸運?!
艾冬夏心中一動,原來自己是幸運的!在這個老人的眼中,自己比她丟失的小孫兒幸運百倍。
艾冬夏心中豁然開朗。
「孩子,再叫我一聲女乃女乃吧。」
「女乃女乃~」艾冬夏視線模糊了,趴過去抱住了老人。
「哎,冬夏也是我的好孫子~」老人拍拍他的後背,笑得仿佛這就是自己的親孫子。
……
當夜艾冬夏回家的路上,心情好了一些,醫院里的壓抑通通被一句「冬夏也是我的好孫子」打散了。
老太太不是把自己當成了別人,而是說自己這個人。艾冬夏笑著開了門抱住了撲過來的蘑菇,然後開始滿屋子找施朗,卻哪里也找不到。
艾冬夏灰溜溜的坐在沙發上,自嘲的想︰是了,他是獅子,怎麼會老實的呆在我這里呢?連肉都不管飽。
還沒等他自哀自憐完,施朗就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艾冬夏以為他怕水,不會自己洗澡就忽略了浴室。
「你……不怕水了?」
施朗掏掏耳朵「洗臉池的水還淹不死我。」
艾冬夏從上到下把他掃描了一遍,最後目光定在了他身後那條長尾巴上「你……尾巴?」
施朗一回頭,拉住自己的尾巴,下一秒就不見了。「最近總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麼?」
「嗯……變人的時候有時候會不完全。」
艾冬夏反應了一會「你以前沒有過麼?」
施朗坐在了艾冬夏身邊,沙發被他的體重深深壓下去了一塊「最近開始的。」他雙手攏在腦後靠在靠背上「最近力量不太穩定……」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晚的燥熱,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艾冬夏支著下巴想了想「施朗,你多大了?」
施朗舌忝了下唇,眯眼想了想「不記得了。不過從身體上來看,大概五歲吧。」
艾冬夏雖然知道獅子的年齡劃分,但是听他親口說出來自己五歲,還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五歲相當于人類的青年期,大概年紀跟艾冬夏不相上下。
「也許是青春期……」艾冬夏沒說完就看見施朗眼神幽幽的看著自己,把剩的「叛逆」兩字咽了下去。
艾冬夏看著獅郎的腦袋上忽然冒出兩只毛茸茸的耳朵,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情緒波動了?」
施朗模模腦袋,把兩只耳朵藏了回去。這是為什麼……
☆☆☆
第二天天還沒亮,艾冬夏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鈴聲是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當時設置的時候艾冬夏信誓旦旦的說「這麼好听的歌做鈴聲我會不會舍不得接電話~」
現在他明白了,毀掉一首好歌最有效的作法就是把它設為鈴聲。
他閉著眼在床上模來模去,終于在枕頭下面模著,舉到了耳朵邊,帶著起床音喂了一句。
「冬夏,女乃女乃走了……」電話那頭是侯琳琳。
艾冬夏皺著眉想了一會,倏的瞪大了眼「什麼!」
「女乃女乃走了……冬夏,謝謝你,她走得很安詳……」
艾冬夏趕緊坐起了身「你現在在哪?」
「還在醫院,我一直守在這,她剛走。」
「等等我馬上就到!」艾冬夏扔下電話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沒注意到施朗一早就睜著眼楮打量著自己。
艾冬夏站在大道上,天還沒亮透,難得的有些冷。艾冬夏抱著手臂等著出租車,卻久等不來。他往大道上走了走,晨露沾濕了他的衣襟,有點難受。
三三兩兩的私家車打著大燈從馬路上開過,晃得艾冬夏眼楮有些花,這時候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停在了他身邊「小伙子,去哪?」
艾冬夏開了門鑽進去,吸吸鼻子「去市醫院。」
那司機一愣,踩了油門。
艾冬夏眼神看著前面,似乎在盯著計價器,但是其實他只是在發呆。
出租車司機都是閱人無數的,天都沒亮就打車去市醫院,不是自己有病就是家人有病,絕對是心情不佳。看這位不像有病的樣,那八成是家人……
「小伙子你多大?」老司機上趕著搭話。
艾冬夏沒有回話。老司機自顧自的說「我看你也就二十來歲,我兒子活著的話也是你這麼大。」
艾冬夏緩緩抬起了眼,看著司機握在方向盤上的手。
「我兒子是人民警察,前年出任務英勇犧牲了。」老司機說的很自豪,溫柔的眼神里看不出悲喜。
艾冬夏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司機繼續說「我兒子長得可精神了,就是照我還差了點,呵呵~」
艾冬夏現在心里已經不想著自己那點事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司機這是干什麼,我要不要說點什麼……
老司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說了句「你不用安慰我,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雖然傷心,但也都過去了。年輕人,人這一輩子啊,不是活著,就是死了,別太在意,活著的時候好好活著,等到真死了的時候,一想我這一輩子活的值,這就夠了。」
艾冬夏從後視鏡看了眼司機,正巧他也笑著看著艾冬夏,眼角的笑紋訴說著他大半輩子的艱辛。
「為什麼要跟我這個陌生人說這個。」艾冬夏低聲問。
大叔彎著手指敲了敲方向盤「年輕人,醫治別人傷口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傷口給他看。」
艾冬夏皺眉「已經愈合的傷口總被打開,不會疼麼?」
「誒?誰說打開了?我給你看的是傷疤~」老司機跟他爭了起來。
結果是兩個人相視一笑。
艾冬夏剛一下車,司機就一腳油門開走了,還不忘在車里吐槽「哎,這故事編的催人淚下,屢試不爽啊~」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