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艾冬夏一早拉開窗簾就看到窗戶下面結了幾厘米高的冰花，窗外早就掉光葉子的大樹枝椏上也掛滿了雪，風一過，簌簌的往下落。♀
「施朗，你看外面。」艾冬夏爬回床上推推施朗，可是那人卻動了動根本不睜眼。「施朗？起來啊，不是說要跟我去動物園嘛？」
還是紋絲不動。
艾冬夏有高招啊~湊近他的臉「啵」的親了一下，他的睫毛就開始微顫了，剛要笑著說「你不是不起來嗎~」就覺得脖子一沉，被施朗拉了下去，接著一雙唇吻了過來。
……
「一大早的發什麼情……」吻過之後，艾冬夏抿嘴笑笑，把被子拉開，晾著他，可能是覺得冷了，施朗這才扭扭脖子坐了起來。
「我不是到了發情期嗎。」
「都說雨季是繁衍後代的季節，這隆冬臘月的，你是要又一春麼？」
「遇著你了，發情期就過不去了。」
「……」
「你剛剛讓我看什麼？」
「啊？……嗯，忘了。」
「……」
兩個人全副武裝好了，雙雙踏入皚皚白雪，他們走得早，樓前的雪還沒有人踩過，一大片一大片都是完好的，很誘惑人踩上去。艾冬夏踏了一路的腳印，然後忽然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麼。
施朗從後面走近他，歪著頭看，他伸著一根指頭在寫著什麼，施朗彎了彎腰問「你在干嘛？」
艾冬夏嘿嘿笑了說「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說是生日，不如說是老爹撿我回來的日子，我不知道生日是哪天，但是這一天，就該是我的生日。」
「老爹說二十多年前的今天，也是漫天大雪，他在屋里听到敲門聲，出來開門就看見我躺在地上，身邊的雪被掃開了，我都沒有哭。我的名字大概也跟這一天有關系吧，哎呀，老爹那文化水平也就起出這種名字了，什麼春秋啊，冬夏啊，清晨啊……」
「冬夏……」
「哎……今天晚上回來，你陪我過生日吧，我給你煮面條吃……」
「冬夏？」
「施朗，跟我說句生日快樂好嗎？」艾冬夏忽然抬起了臉，施朗看見他的眼圈有點紅，伸了手去模他，果然凍得冰涼。
「生日快樂。♀」施朗說。
艾冬夏噗嗤笑了，他著他的手站起身，施朗看見他在雪地上寫了什麼，然後又劃掉了。
「你從來不主動跟我說好听的。」艾冬夏吸吸鼻子，走在施朗身邊。
施朗嗯了一聲，問他「你想听什麼？」
當然是我愛你了，可是艾冬夏卻笑著搖了搖頭說「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
松開施朗的胳膊，艾冬夏向前跑了兩步，只見他牟足了勁兒並起雙腿朝著一塊白白的，連貓腳印兒都沒有的地方撲的跳了過去，接著就砰的滑了一跤。
施朗忍著笑過去拉他，他也笑了，咧嘴說「怪不得連貓爪印都沒有，這兒太滑了……全是大理石！」
施朗把人拉起來直接摟進了懷里，給他拍後背的雪，松開之前湊在他耳朵邊又說了一句「喜歡你。」艾冬夏感覺熱血從下往上直涌到了腦袋，他一點也不冷了。
到了動物園艾冬夏自告奮勇的說要帶著施朗參觀他工作的地方，施朗只要擺出不想去的表情，他立馬說「今天可是我生日……」
施朗無奈只能跟著他去了訓練館。燕子從水里浮出來朝他叫了叫，施朗看見這麼大只魚，眼楮都放光了，就差問他「能炖來吃麼？」
艾冬夏一個眼神就讓他收起了口水。「燕子這麼大你竟然想吃它？把你扔下去都打不過它~」
施朗眼神很受傷的看著他，艾冬夏笑了「是啊，把你扔水里，燕子不用動手你就沉了。」
「……」
這麼說的後果就是，艾冬夏帶他看完了展示館，就打死也不靠近任何帶水的東西了，艾冬夏只能把人擱在鱷魚小哥那邊，等快到時間了讓他幫忙帶過去，鱷魚小哥猶豫再猶豫，還是答應了，畢竟還要依仗艾冬夏幫他求婚咧！
施朗就站在那里看著小哥喂鱷魚，喂完鱷魚喂蟒蛇，喂完蟒蛇喂……喂！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啊！小哥走過來問施朗，施朗低頭看看他手里的肉，又抬頭看看他，小哥問「想吃麼？」
施朗點頭了。他點頭了！
小哥朝他燦爛一笑「開什麼玩笑~再等一會就好了。」
于是施朗就這樣默默地盯了他手里的肉很久，一直等到了時間到。小哥洗了把手，拿著兩條領帶問施朗「哪個好？」
施朗眯眼看看，指了指左手邊的那條。他問「你要干什麼？」
小哥幸福的笑笑說「艾冬夏沒跟你說？我今天求婚，還要靠他幫忙呢。」
「求婚……為什麼要靠他幫忙？」施朗知道求婚的意思。
「哎呀，一會就知道了，我先帶你過去。」小哥盡職盡責的帶施朗到了地方，這里是展示館的外側，游客都能從這一邊看到水里的動物，施朗模著藍盈盈的大玻璃牆，看著里面游來游去的小魚，早就遺忘了喂鱷魚那位小哥了。
他回去把女朋友帶到地方，又找了個借口麻利的換了身西裝，再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帥了。
施朗看見水里游過來兩頭魚，身側有兩個人影，他知道那里有艾冬夏，目不轉楮的看著，生怕在深水里會出事情。
周圍響起了音樂聲，小哥已經開始說話了。
「親愛的，自從大學開始，我就喜歡你，我們交往五年了，我已經等不及想要把你娶回家，放心，咱家以後大事你做主，小事我全包，決不讓你操一點心，我爸媽也很喜歡你，天天催我什麼時候娶回來，什麼時候抱孫子~哈哈，你別害羞，听我說~」
隨著音樂，展示館里兩個馴獸師帶著海豚虎鯨做著動作，時而旋轉，時而沖刺，小哥單膝跪地，手里拿著一摞的證，一張一張的翻開「這是房產證，我願意在上面填上你的名字。這是存折，存款不多，貸款買了房子現在只剩五萬零一點，歸你。車鑰匙，二手尼桑，你拿著。還有這個是我的工資卡。最後……」
小哥掏出了一個戒指盒舉到面前「你願意嫁給我嗎？把你的名字寫進我的戶口本，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在場的游客都鼓起了掌，音樂聲也到了激昂的部分，展示館里海豚和虎鯨都彎了上身，面對面拼了個心形。
女生後來有沒有答應，施朗不知道，他只知道艾冬夏在水里用雙手比了一個心形，那是在朝自己求婚麼？
小哥跟女朋友抱在一起，施朗溫柔的眉眼看著水里的人，他游上游下，像是在對施朗說「是不是很厲害~」
施朗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不對勁，艾冬夏足有十秒沒動，明明雙腳的腳蹼一直在劃水，卻不換地方！
「冬夏？」施朗握了拳頭敲著玻璃，艾冬夏在里面沒有反應，沙綠洲在結束的時候就往回游了，兩頭魚也跟著游了回去，艾冬夏斷後，卻沒想到他沒跟上。
此時的艾冬夏氧氣不足，又游不上去，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抓著你的腳，他有點慌了，展示館很大，也很深，沙綠洲游上去根本不知道自己沒跟上，等他出了水面，在岸上等他的那段時間，足夠淹死艾冬夏兩個來回了。
他用手去腳腕那亂抓，明明什麼也沒有，為什麼！
瓶子里氧氣裝的本就不多，現在已經告罄，艾冬夏閉著氣，瘋狂的在水里撲騰，希望外面的人看見了能去報告一下，可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態，除了施朗。
施朗看他不對勁，沒多想就沖向了艾冬夏白天帶他參觀的那個展示館，放眼望去，整個屋子都是水，施朗有點怯，本能的退了半步，轉而前進了一步。
沙綠洲不知道去了哪里，施朗在水面上看不到艾冬夏的影子，他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下定了決心，拎上旁邊架子上的氧氣瓶就跳進了水里。
施朗連猶豫都沒有。
憑借著艾冬夏教他的姿勢，他游了幾下，發現這樣不是辦法，索性抱緊了氧氣瓶不動了，任自己一米一米的往下沉。施朗憋著一口氣，瞪大了眼楮尋找艾冬夏，終于在斜下方看見了他。
施朗死命的朝那邊游，萬幸他跟艾冬夏學了一天的游泳。
艾冬夏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昏過去了，施朗游過去拍拍他的臉，然後擺弄著手里的氧氣瓶。可是他不會用啊！
施朗畢竟是怕水的，又沒有潛水的經驗，這麼久的時間已經是極限了，他拉出了氧氣瓶的管子塞進艾冬夏嘴里，不管有沒有用，艾冬夏確實動了一下。
施朗覺得自己的手抓不穩他了，氣也憋不住了，胸口悶悶地，耳朵里也嗡嗡的，他渾身都麻了，緩緩地向後仰過去。
閉了眼，嘴角漏出了氣泡。
艾冬夏吐出口氣，終于緩了過來，眯著眼就要去抓施朗，可是他沉的太快了，艾冬夏深吸了幾口氧氣瓶里的氣，就朝施朗游過去，一把摟住了人，掰正他的臉嘴就對了過去。一口氣被他盡數渡給了施朗。
艾冬夏趕緊拉著人往上浮，扯著他腳的不明力量消失了，艾冬夏一心只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施朗你要挺住……
艾冬夏覺得手里的人越來越沉，快要拉不住了，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仿佛有聲音在說「快松手，然後快點上去，上面有空氣……」但是出于本能，艾冬夏拉的更緊了，施朗就是他的命啊！
他看得見水面上的白色燈光，就快了……
就快了……
他游不動了，他微弱的意識想著「我不能松開手，那只能陪你一起沉下去了……」
艾冬夏在下沉，施朗也是。
……
隱約間，艾冬夏听到了喧鬧的聲音，有人在喊「救護車！氧氣罩！」艾冬夏不想再想了，他眼皮好沉，只想睡覺……
「這邊這個斷氣了！」
「快，長頭發這個斷氣了！」
「……斷……氣了？」艾冬夏神智忽然回籠，可是眼皮還是抬不起來，你們在說誰斷氣了？施朗……施朗怎麼樣了！不，我還不能死……施朗！
「施朗！」艾冬夏從病床上驚坐起來，喘著粗氣，環顧下四周，是醫院……
身邊的人……「春秋？」
「哥……」艾春秋撲了過去，哭咧咧的喊「你怎麼又進醫院了！」
艾冬夏沒心情听他哭，上來就問「施朗怎麼樣了？」
艾春秋神色閃爍了一下，說「他沒事。」
艾冬夏又問了一遍「他沒事？」
「嗯……」
他拔高的聲音，溺水缺氧這麼久，他的嗓子早就啞了，這一聲淒厲的很「他真的沒事？你可不要騙我！」
艾春秋眼淚就下來了「他活著……可是……可是一直都沒醒，醫生說可能……可能……」
「可能變成植物人？」
「嗯……」
「……」
「哥！你沒事吧！周旭！你快進來，哥昏倒了！」
艾冬夏睜開眼推他的手「我沒事！我能有什麼事！他在哪……我要去看他！」
艾春秋摁著他的手說「他現在在重癥監護室，你進不去的。」
艾冬夏忽然就不掙扎了，眼神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他擺了擺手說「你們出去……」
艾春秋不敢離開，換來了艾冬夏更大聲的「快出去！」
周旭拉著他走了，留下艾冬夏一個人。
一個人的時候就容易亂想，他想起來早上說過要一起過生日，想起了他那句溫熱的「喜歡你」。還有自己在水里沖他比了個愛心，還想起來自己氧氣用光，怎麼也游不動，後來有一口氣沖進嘴里，自己看見了施朗。
當時還以為是上了天堂，有了幻覺。
周圍水的觸感讓他驚醒，親眼看著施朗閉上眼，往水下沉去，艾冬夏說不出的驚恐，比自己氧氣不足，游不出去還要驚恐。
他當時想著，一定不能讓施朗死，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
……
「不是說了，不管怎樣都不要跳進水里麼……你怎麼忘了。」艾冬夏鼻子犯了酸。
「你不是最怕水了嗎……逞什麼英雄！」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融進了枕頭里。
艾冬夏緊緊地掐著被單，掐到了自己的手心里，他後悔了，本想借著這一次跟施朗羅曼蒂克一下，求個婚，卻沒想到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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