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癱坐在小艦艇的甲板上,背靠著船欄。他現在無比感激上天賜給了主角一副鐵打的身體,子彈都穿透小腿了,還流了大量的血,他竟然沒有直接休克過去。
雲宸抬起裴清的腿,正準備清理一下他的傷口,人魚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吼間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人魚的力道非常大,雲宸的手腕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裴清慌忙地抱緊了人魚,怕他亂來,然後握住了他冰涼的腕部,人魚才緩緩松開了手。
雲宸再靠近時,人魚就露出了尖銳的獠牙,嘶吼聲越發低沉,很明顯是拒絕靠近的姿態。
對方這種樣子讓雲宸有些惱怒,他把目光投向裴清,結果裴清卻對他說︰「你離遠點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雲宸盯著裴清,雖然沒有說話,但那慍怒又卻又不得不克制的神情清晰地傳達了「你個瘋子」的意思。
裴清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操心了。
雲宸一聲不吭地走到了船欄邊抽煙去了。
裴清把藥粉灑在小腿的傷口上,然後用繃帶一圈圈地綁住。人魚突然擋住了他的手,非得把繃帶接過來,但是他的指尖實在太過鋒利了,細長的繃帶被他劃斷了好幾次,都給整成一截一截的了。
裴清說︰「你不會,我自己來就行了。」
在對方不停的干擾中,裴清終于把傷口裹好了,但他沒有把褲管放下來,而是把腿伸直了放在地上,等待血液凝固。外界的氣溫很低,能夠加速凝固。
人魚跪在他旁邊,突然彎下腰。
冰涼的嘴唇貼在了溫熱的肌膚上。
裴清微微一顫,抓住他的手,「這點小傷一會兒就好了,不用這樣子的。」
對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裴清對他搖搖頭,結果他還是低下了頭,繼續親吻著。
就像當初裴清為他做的那樣。
裴清笑了,然後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他現在明白了,有些事情越是推拒,反而越是深陷其中。很多東西可以克制,但感情克制不了。
在岸上呆的時間太久,人魚有些呼吸困難了,裴清讓他回水里,一接觸到水,人魚的腿就變成大魚尾了,浸在海水里輕輕擺動。
裴清想松開他的手,對方卻拽著他不放,還試圖把裴清往海里拖。
無奈地笑了笑,裴清說︰「這可不是在軍艦里,我們要在海上飄好幾天呢,衣服濕了會很冷的,我撐不住。」
人魚在裴清的唇上飛快地蹭了一下,然後撲進水里。
裴清模了模自己的唇角,那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呆得久一點,再久一點。哪怕他無法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生存下去,哪怕注定要迎接死亡或者分離……
至少讓他看到對方可以安然無恙地徹底離開,然後,再也不要和人類有一絲一毫的牽連了。
噢,他忘了,他也是人類啊。
裴清看著一片碧藍的海洋,嘴角帶上了一點苦笑。
—
雲宸的這艘小艇效率非常高,在海上開了一天一夜後,就完全月兌離了領權的海域。不過氣溫越來越低,海面上的冰石多了起來。
因為太冷了,裴清不能長時間地停留在甲板上,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後就必須回到艦艇的小房間里,否則會凍僵的。
人魚一直跟著這艘船,裴清一站到甲板的欄桿附近,就能看到一抹幽藍色的身影。人魚時不時地突然冒出來,他甚至會抓著欄桿,把上身湊過來,漂亮的魚尾帶起了連串的水珠。
雲宸不止一次地用鄙夷的眼光看著裴清,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拜托你現實點!」
裴清一概不理,樂此不疲地跑甲板上跑。當然,他去甲板上也不光盯著人魚看,謹慎起見,他每隔一小時就會用望遠鏡巡視一次,以防有追兵,或者踫到別的勢力圖謀不軌。
裴清現在誰都不敢相信,所以沒辦法,他必須自己親自監督著。
第三天的凌晨,裴清醒的很早,他站在甲板上用望遠鏡巡海時,發現遠處有一艘大艦艇正向他們這邊駛來。
很明顯不是言轍派來的,而且已經月兌離了他領權的海域;那艦艇也不像隨意經過的船只;更不可能是海盜船,因為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海盜早就銷聲匿跡了。
那會是誰?
裴清想了想,臉色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他走下去把雲宸推醒了。
雲宸一睜眼就看到裴清黑著臉站在他面前,他揉了揉眼楮,問道︰「怎麼了?」
裴清拽著他的衣領,厲聲質問道︰「是不是已經到了你們的勢力範圍?」
雲宸垂下眼楮,語氣有點敷衍,「我們總不能往無人區逃離吧,長期在海上飄蕩又冷又餓,你覺得活得長嗎?」
「噢,那我還得謝謝你了,是嗎?」裴清的嘴角微微彎起,眼底卻是冷冽如冰。
雲宸皺起眉頭,「別擺出這種臉行不行?我並沒有虧欠你。」
「對,你當然沒有虧欠我,」裴清冷笑著說,「你只是騙了我。」
「你……」
裴清又搖搖頭,「也不對,其實,我也沒有相信你。」
他轉身就往甲板上走,雲宸跟了上去,拖住他的手,「裴清,把人魚交給我們吧,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對他殘忍的。」
裴清回過頭,神情冷然,他質問道︰「你用什麼保證?用人類的自私貪婪向我保證嗎?你們為什麼不能直接放過他呢?」
听到這些話,雲宸驟然沉下臉,「裴清,你給我認清現實!我們處在一個怎麼樣的環境里你還不了解嗎?我們現在只有海洋了,否則你讓我們上哪去找轉機?」
裴清眼底涌起濃濃的悲哀,「你們同樣會毀了大海。」
「裴清,」雲宸緊緊拖住了他的手,眼底燃起熾熱的火光,「你乖乖地跟我回去好嗎?不要再沖動了,跟我回去吧,我可以保證你的地位……」
「不要再說了!只會讓我感覺更加惡心!」
裴清陰沉著臉,狠狠甩開了雲宸的手,大步地往圍欄那邊走去。
「你要做什麼!」雲宸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更加用力地拉住了裴清的手,不讓他就這麼走開。
短促的僵持後,裴清仿佛突然間失去了控制,開始不顧一切地猛力廝打雲宸,將他推得遠遠的。
裴清飛快地翻下了欄桿,雲宸死死地拽住了他的手,任憑裴清怎麼掙扎,他就是不放松分毫。
「人魚就在這附近,他是逃不掉的,很快那艘軍艦就會趕過來了,你以為他真的能逃月兌掉嗎?」
裴清卻一點都不驚慌,反而冷笑起來,「你以為他是跟著這艘船嗎?我告訴你,他跟的是我!只要我不在這里,你們都找不出他的蹤跡。」
「裴清!」雲宸對他吼著,「我看你是真的瘋了!一旦掉進冰冷的海里,沒有被及時救上來,你會死的!你為了他連命都不要嗎!」
在那一瞬間,裴清沒有任何的退縮和害怕,反而像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裹,他目光堅定地看向湛藍的海面,「我寧願選擇死亡……」
裴清把雲宸的手指用力地一一扳開,「我寧可去死……」
雲宸用另一只手抓緊了他,「我不能讓你去死!」
「實話告訴你吧,」裴清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我早就在甲板上放了炸彈,趕緊松開我去扔了它吧,否則,這艘船,連同你一起,都會被炸成灰的。」
「你說什麼!」雲宸臉上的血色驟然褪盡了,「你居然……」
「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看到有軍艦開過來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雲宸下意識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你真的……那麼做了?」
「放開我吧,現在就去把那個炸彈扔進水里,或許,你還可以活下去。」
雲宸往後挪動了一點,他咬著牙和裴清僵持著。
裴清的臉上是極度瘋狂又偏執的神色,但是,這些都不是對他的。
——他再怎麼用力地緊緊拽住他,也拽不住他的心,甚至都無法觸踫到他的心。
雲宸的手心慢慢變得冰涼,他也下意識地緩緩松開了手。
裴清毫不猶豫地猛然掙月兌了。
雲宸立刻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甲板那里。
結果卻是,空無一物——哪有什麼炸彈!
之前,在人魚想狠狠地弄死謝銘時,裴清都拼命地攔住了他。
他怎麼會……怎麼會讓自己死掉?
雲宸飛奔回來,雙手緊緊攥住了欄桿,聲嘶力竭地喊著裴清的名字。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了。
除了一圈圈地蕩漾開的波紋,再也沒有其他了。
——他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裴清,又有什麼資格去愛他?
—
海水明明非常冰冷,裴清卻覺得很熱。
他不禁想,難道是水的溫度突然上升了?或許是自己太激動了,血液流動得太快了,所以才感覺這麼熱吧。
裴清察覺到他手心里多了一樣硌人的東西,他低頭一看,居然是那枚暗藍色的鱗片!
不是早就掉了嗎?怎麼突然出現了?
人魚游過來,把裴清抱住了。
人魚的體溫對裴清來說一直都是很涼很涼的,但此刻,裴清卻感覺對方的肌膚異常溫暖。
像刀刃一樣的指尖劃開了裴清的衣物,絲絲縷縷地分崩離析了。
然後,他把鋒利的指尖收了回去,柔軟的手指在對方/赤/luo/的身體上狠狠游走著,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他,以一種刻進骨子里的力道,像是壓抑了很久很久的/欲/望/,終于得到了解月兌一樣。
極度瘋狂,又極度痴迷。
裴清也緊緊抱住了對方,生怕他自己一松手,對方就會在他眼前消失,連同這種溫熱的,只能在夢里感受到的美好觸感,一起消失不見。
裴清閉上了眼楮,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親密無間……
一個低沉的,宛若神祗的聲音在裴清耳邊響起。
「你再也不用離開我了……」
那是……人魚的聲音。
裴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怎麼可能听懂對方的話呢!
他立刻睜開了眼楮,而眼前這一幕,卻令他更加難以置信了。
沒有了人類的腿部,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非常漂亮的魚尾,在海里,緩緩擺動著。
裴清抬起頭,對方沖他微笑,微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鱗片其實算是人魚族的一種試探,可以把他給有緣人,成功通過了考驗,就可以變成人魚呆在澄淨的海洋里。(原諒葉子的奇葩腦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