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很快到來,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月份。桐木的車輪滾過石子路面,連騰起的灰塵都帶著濃郁的熱力。
「唉,現在這時節出海,恐怕相當難熬啊。」馬修一面嘆氣,一面拿著扇子搖晃。
他們一行人距離利海堡已經不遠了,從利海堡坐船到墨菲大陸,不過十天航程。但對如今的天氣來說,十天時間也足夠海上的烈日把幾人折騰得夠嗆。
「咱們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嗎?現在出海,水都得比平時帶的更多。」馬修試圖把腦袋湊到正專心看書的泰勒面前,「泰勒,能不能推遲一段時間再出海?咱們等到十月份怎麼樣?」
藍薇薇不得不出言提醒他︰「馬修,我們可不是去旅行的。」
「有什麼關系嘛,反正那幫野蠻人也沒什麼動靜。」馬修聳肩,「況且我這也是為你好,薇薇,女孩子曬得太黑了不好看。」見泰勒不搭理自己,馬修索性將頭直直地伸到了泰勒眼前,「泰勒,你覺得我的意見怎麼樣?」
你的意見怎麼樣?和你的人一樣根本就不怎麼樣!
公主大人煩躁地放下書︰「你到底想怎麼樣?再嗦信不信我把你丟出去,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待在我和薇薇的馬車里?!」
之前就想問了,吃過午餐後,另一輛馬車里的三個家伙就一窩蜂地涌上了車,把原本還算寬敞的車廂擠佔得只有一點點空余位置。
看看這幾個隨便的家伙,亞瑟吃飽喝足後睡得東倒西歪。文森特倒是老老實實安靜地看書,可是他的行李起碼佔據了車廂的半壁江山。至于馬修,這個不甘寂寞的話嘮從上車起就開始各種抱怨,由于沒有聊天對象,只能不停地在泰勒面前找存在感。
這些就算了,最讓泰勒無法原諒的,就是他們完全打擾了自己和藍薇薇的獨處空間!
這三個礙眼的家伙沒有冒出來的時候,自己和薇薇聊聊天,牽牽手,接接吻,多麼和諧甜蜜啊。而現在呢?
不僅不能挨坐在一起了,因為藍薇薇的膝蓋上擱著亞瑟的腦袋。♀豈有此理,那是你該躺的地方嗎?連本公主都沒有享用的膝蓋,給本公主起開!
而且連眉目傳情都不行了,只能裝作看書偷偷地瞄上兩眼。更讓泰勒傷心的是,藍薇薇壓根就沒注意到!
可惡!公主大人心里的小人正在瘋狂掀桌,表面上還得維持高冷的不耐和恚怒。
「那不是因為我們的馬車壞了嗎?」馬修無辜地回答。
看著灰發青年一副「你耐我何」的欠揍表情,泰勒更火大了︰「他們兩個姑且不說,你不是負責駕車的嗎?給我出去待著。」
「有奧維爾就夠了,外面太陽那麼大,你忍心我出去受苦嗎?」
「忍心,況且你不是最愛被虐.待嗎?」
「這個虐.待和那個虐.待不一樣……」
眼看馬修即將展開「論普通虐.待和嗶虐.待的區別」專題演講,藍薇薇連忙阻住了他的話頭︰「都別爭了,難得聚在一個車廂里,不如我們來玩牌吧。」
韋斯特大陸也是有撲克牌的,只不過牌的花色和玩法跟天朝不一樣。藍薇薇建議︰「我教你們一種新玩法,保證有趣。」
這個新玩法當然就是斗地主了,講解了規則,又惡趣味地給斗地主換了個具有本地特色的新名字「斗亡靈」之後,游戲開始。
藍薇薇上手就抓了一手好牌,加上泰勒和馬修對玩法還不熟悉,很快就在藍薇薇的攻勢下繳械投降。
「哈哈哈,我贏了。」少女得意洋洋地眨了眨眼,別說她為了這麼點小小的勝利得瑟,作為隊伍里最弱的存在,難得在其他人面前找點自豪感,可真不容易。
「哼,我已經弄清楚規則了,下局一定贏你。」馬修恨恨地放話,可惜下一場還是輸給了藍薇薇。
「贏的好像還是我哦。♀」
「下局我一定贏!」
就這樣一局復一局,馬修和泰勒居然連輸六局。連藍薇薇都覺得有點奇怪了,斗地主本來就不是什麼復雜的游戲,一般人玩個三四局就上手了。馬修姑且不論,以泰勒的智商,怎麼會連輸自己六局?要知道藍薇薇的水平也就是一般,今天打起牌來卻得心應手,想啥來啥。
她不由暗暗看了一眼泰勒,少年正雙眉微蹙,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難道是公主大人的打牌技能點特別低?
不管怎麼樣,藍薇薇可算是有一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了。天國的媽媽,這就是穿越大神給我開的掛吧,來吧,虐死這幫戰五渣。
「可惡!居然又輸了!」
「哼哼哼……」
看著藍薇薇得意地手里的牌丟到矮幾上,泰勒不禁默默舒了口氣。這盤總算還是讓藍薇薇贏了,這家伙打牌的水平也太差了。特意打了她可以出的牌,竟然被她給放了過去。公主大人只能再之後拼命找補。一面要防著馬修勝過藍薇薇,一面還要確保藍薇薇獲勝,這牌打得可真累。
「不對,有貓膩。」馬修把牌放下,以泰勒的性格,這次居然沒有積極爭勝,實在太反常。他沖泰勒齜了齜牙,「泰勒,你是不是和薇薇合起來坑我了?」
「嘁。」泰勒輕嗤,「我要坑你還需要和薇薇聯合嗎?」
對,殿下您確實是單獨坑他的。
「那你為什麼這麼淡定?」連輸八局,要是在往常,泰勒恐怕早就暴走了。
「游戲而已,不需要那麼較真。」泰勒擺出出世高人的姿態,「你還玩不玩的?」
馬修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從小結識泰勒,馬修太了解這家伙的性子了。連不小心摔跤的姿勢都得做到所有人中最優雅的泰勒,驕傲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印痕。難道真的是「愛情使人進步」?這家伙總算不那麼較真了?
「好了好了,我還玩的,咱們繼續。」
等到馬修總算把視線移了開去,泰勒才放下心來,差點就被馬修看穿了。馬修知道泰勒的好勝心,泰勒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只是那一丁點的驕傲在此時好像不那麼重要了。
早在第二局的時候,泰勒就已經可以完虐藍薇薇。少女實在太容易看穿了,抓到好牌的時候,她的雙眉會微微揚起。抓到爛牌的時候,她的嘴角就耷拉了下去。要是打出去的牌恰恰是她要的,她黑亮的瞳仁就會瞬間亮起來。打出去的牌不是她要的,那兩瓣嬌女敕的嘴唇就撅成了沮喪的高度。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可以一擊必殺的泰勒。在看到藍薇薇微撅的唇時,鬼使神差地打出了一張爛牌。那張牌是藍薇薇要的,少女興高采烈地甩出手里的牌︰「哈哈,我贏了。」
打錯牌的懊惱瞬間消失了,泰勒有些著迷地望著她欣喜的臉容。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種暗中讓牌,讓藍薇薇連贏八局的情況。
勝利、驕傲、尊嚴……這些似乎都微不足道了。只要看到她笑,只要看到她興奮地高呼,泰勒就覺得胸腔里滿溢的都是幸福。
這種甜蜜的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只是這小小的付出,就讓他收獲了巨大的滿足感。這就是淪陷的感覺嗎?只要是為她做的事,任何事,都會不顧一切。
忽然,泰勒凝視藍薇薇的視線被打斷了。馬車猛地停了下來,三個人反應不及,手里的牌灑了一地。
「殿下,抱歉,出了點意外。」奧維爾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怎麼了?」馬修打開車窗。
這周圍是一片村莊的聚居地,原本平順的道路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和人群。人們三五個擠在一起,面上的神情都十分焦慮。
奧維爾遲疑了會兒,沉聲回答︰「似乎是,前面發生了山崩。」
「什麼?!」泰勒霍的站起身,「到底是怎麼回事?馬修,我們過去看看。」
馬修和文森特對視了一眼︰「你和文森特下去看看,你們在車里等等。」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車,泰勒雖然坐了回去,但面色依然不佳。藍薇薇理解泰勒焦急的心情,畢竟是發生了災難,又是泰勒家族治下的子民受到損失,但是泰勒的擔憂似乎不僅僅包括這些。
「泰勒,事情很嚴重嗎?」藍薇薇忍不住問道。仔細想想,這周圍都是不太峭拔的丘陵,如今天氣干燥,就算是山崩也不會有泥石流。附近的人煙也不算多,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巨大的損失。
泰勒嘆了口氣,藍薇薇還不清楚,這片大陸已經三百年沒有發生過轟動的天災了,如今突然出現這種事,誰都不知道意味著什麼。
由于一直忙于趕路,泰勒並不知道,這次的山崩不是火鳶之戰後的第一次。變化,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開始了。
「殿下。」奧維爾忽然打開車門,「我想有件事必須要稟告你。」
「什麼?」泰勒皺眉。
「昨天,我接到了丹尼爾的信。他前幾日拜訪了蕾妮公主殿下,得到了一些消息……」奧維爾頓了頓,沒等他接著說下去,前面的人群里忽然爆發出一聲悲愴的嘶喊。
「約瑟!我的兒子!」一個年老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朝前撲去,「你在哪里!我的約瑟!」
「盧娜嬸嬸,你冷靜點。」身旁的女人們七手八腳地拉住她,「約瑟說不定沒有上山呢。」
「約瑟和我說他要去獵一頭鹿……」盧娜喃喃念叨,「他一早就出門了,去山里獵一頭鹿……」
「盧娜嬸嬸……」人們紛紛露出不忍的目光。除了盧娜上山打獵的兒子,還有一些男人在山上的礦井里。崩落的石塊堵住了上山的路,誰也不知道那些可憐的人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嗚嗚嗚……」有人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從來沒有這種事發生……」人們滿臉惶惑,無措又焦灼地議論著。
「這是摩爾的懲罰!」盧娜猛然大喝起來,她臉上全是縱.橫的淚水,悲傷讓她蒼老的面容都扭曲了,「是的,這是摩爾的懲罰……」
「盧娜嬸嬸!」一旁的女人想捂住她的嘴,但是已經遲了。
盧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是摩爾對我們的懲罰!皇室和神殿欺騙了它,他們擁立了一個假的聖女,現在,懲罰終于降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上章有留言了呢,欣慰_(:3∠)_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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