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羅曼史 紅衣女鬼人人喊打

作者 ︰ 蔣不听

青蘭還欲回頭,我忙攬住她肩膀帶上樓梯,被她拐了一肘︰「你攔著我做什麼,那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待我倆進了房,青蘭便將包袱往地下一摜,聲調愈大︰「你還有點骨氣沒有?任著那賤蹄子跟丁原出雙入對穿金戴銀的,給她三分顏色真當自己是夫人了!」

我扯扯自己身上的一件水紅布衫,無綴無花,斜襟豎領,直上直下的款式,天涼了,里頭多加了夾衣,腰肢是半點也顯不出來,對她道︰「我也不覺得自己哪兒像個夫人,跑堂的又不認識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放在心上。♀」

「什麼叫像!」青蘭真的氣著了,「你本來就是堂堂正正的夫人!就算丁原讓那賤人進門,也得對你三拜九叩,端茶敬水,以前孫姨娘在府里再受寵,初一十五還不是得去跪先夫人的靈堂,這麼些年,老爺還不是不準我們叫她夫人?」

我嘆氣︰「咱們這情況跟孫姨娘那不一樣,先夫人是老爺心中的至愛,誰也不能取代,我算什麼呀,丁原說把我打發了就打發了。」

「一天沒打發你就是飛鷹山莊的夫人!你給我長點心,把你相公搶過來!把那賤蹄子趕走!」青蘭突然放開嗓門大吼起來,一副快要氣瘋過去的模樣,嚇得我忙去捂她的嘴︰「行行,我心里有數,有數。」這丫頭在丁原面前老實得跟貓一樣,就會對我橫。

「你有個屁的數!好歹我們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有冤有仇的管不了,身份的事不能馬虎,那賤人的尾巴快翹上天了,正眼都不帶給你一個的,隨便什麼人都能使喚你,你還給我當縮頭烏龜!」青蘭勁上來了,攔不住了,那小二徹底把青蘭的臨界點給突破了。

「行了行了,我真的有辦法,我真的想出辦法了。」我只好哄著,心里卻在想著孝剛的那句正我身份的話,這人平日在我的印象中就是個模糊的中庸分子,進山莊第一天就是他安置的我。雖是只听丁原吩咐做事,但對我也從來沒有過不禮貌的行舉,開口必帶笑臉,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今日小二誤會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他完全沒必要解釋那一句。

我在山莊里送出了那麼多料子,難道也誤打誤撞送給了他家的人?

正在此時,房門輕響兩聲,孝剛在外道︰「夫人,公子請你下去用飯。」

看青蘭眼楮一瞪,貌似又欲叫喚,我忙接道︰「啊,那個,我有點不太舒服,晌飯不想吃了。」

門外沒了聲音,青蘭恨道︰「無膽,你不吃我還要吃呢。」

我笑了︰「那你下去吃唄,吃完了給我帶點上來。」

門外突然又傳來孝剛聲音︰「夫人既不舒服,便請青蘭姑娘把飯端上來吃吧,我這就去安排。」

我與青蘭面面相覷,也不怪人家沒走,咱倆那嗓門都是自帶高音喇叭的。♀

客棧房間干淨寬敞,生活用品俱全,窗戶正對著街道,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一屋柔光,窗下擱一玄色雕花桌,兩把四方椅,桌面一套白瓷茶具,牆上還掛了幅竹圖,頗有幾分雅意。我跪在椅子上,將窗戶支開半扇,剛探出頭去,一股異香直撲鼻間,閉上眼楮用力嗅了嗅,那是肉的味道,濃濃醬香,絲絲甜意,必然是糖醋的。

早上沒吃飯,雖一路奔波到將近未時,我也並不覺得太餓,想來是之前那段挨餓的日子把我的腸胃鍛煉得很有耐力。與燕雲飛等于是翻了臉,坐一起吃飯這種事我是不想干的,本打算忍一頓,哪知窗戶底下就是賣吃的,那香味的刺激讓我蠢蠢欲動。

門扇一響,我立刻回頭笑道︰「真餓了。」

「餓了你不下去吃?」

笑容沒收住,我感覺唇邊肌肉抽了幾下,踏進房來的不是青蘭,而是丁原,燕雲飛和孝剛。

孝剛也拎了包袱,走近床頭,看見我和青蘭的行李放在床上,沒有說話,輕輕把包袱放在了枕邊。

丁原笑眯眯地靠近桌旁,深藍色腰帶上的玉佩子一晃一晃,他抱起雙臂歪了頭,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燕雲飛卻只站在門口,紅裙曳地,紅絲披肩,雙手捏著絲邊,小指微翹,端著她那高貴大方範兒,依然對我目不斜視。

我從椅子上退下,反身坐了,向丁原道︰「我不舒服,不想下樓。」

「哦?」丁原臉上那假惺惺地表情又出現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暈車,歇一歇就好了。」我將臉扭到一邊,不想與他對視。

他呵呵道︰「是了,娘子身體沒有大好,馬車顛簸,想也是不會舒服的,青蘭已經將娘子的飯菜端去了七號房,今日我們不趕路,娘子吃完可以好好歇歇。」

「噢。」

如果青蘭的腦袋不出現在燕雲飛身後,並向我射來殺人眼光的話,我想我應該已經順從地站起來了。

如果燕雲飛的鼻子里不發出「哼」的聲音,連帶著噴出一絲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息的話,我想我應該已經毫無怨言地走出去了。

我「噢」了一聲,但沒有起來,而是側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垂下眼楮喝了一口,道︰「你哼什麼?」

屋里的每個人都听到了燕雲飛的那聲動靜,此刻听我問話全然一愣,沒有人答我。我也不在意,偏了頭對門口道︰「青蘭,把飯端過來,我就在這屋吃,吃完就在這屋睡,你把床鋪一下,不是我的東西都扔出去。」

青蘭的殺人眼光不見了,嘴角忍不住咧開,脆生生地大聲答︰「是,夫人!」臨走還不忘賞燕雲飛背影一個白眼。♀

燕雲飛的高貴範兒似乎有點端不住了,她看向丁原,紅嘴唇抿得緊緊的。

丁原卻沒有看她,听我說完,眉毛一挑,哈哈笑了兩聲,踱去桌邊另張椅子也坐了下來,翻了茶碗遞向我︰「娘子也給我倒杯茶。」

我給他倒著,听他道︰「娘子想住這間房?」

「是啊,不行麼?」我漸漸緩和了面部肌肉,擠出笑容,斜斜覷了他一眼,心想若他再給我難看,我立馬掀桌子翻臉,反正他說了不要我的命,咱們就斗斗唄。

丁原喝了茶,慢悠悠地開口︰「這間房是唯一剩下的玄字雅房,我答應了留給雲飛。」

燕雲飛神情一松,眼楮里的輕蔑又緩緩浮現出來。

我看她一眼,也慢悠悠道︰「她是你什麼人啊。」

「知己。」丁原倒是答得爽快,厚顏無恥地就說出了讓全天下正室恨之入骨的兩個字。

我模了模下巴,故作不解地笑道︰「知己是什麼呀?我听姨娘說過男人可以有妻,有妾,有通房丫頭,不知這個知己算是個什麼玩意兒?」

燕雲飛終于繃不住了,她脊背一挺,臉頰瞬間染了緋紅,目含羞憤之色,顫巍巍將食指指向了我的臉︰「你你說什麼?」

此時不 ,更待何時?等的就是這個!我迅速站起身,不看丁原的臉色,徑直快步走向她,一把打掉她的手指,皺眉斥道︰「我說你算個什麼玩意兒,竟敢這樣指著我?」

丁原沒有說話,孝剛也沒有說話,青蘭捧了飯盤從我倆身邊走過,滿臉興奮。

「你!」燕雲飛櫻唇微張,氣息不勻,一雙美目先望丁原,見他悶不吭聲,我又橫鼻子豎臉的堵在她面前,只好轉而瞪住我,半晌才揚起下巴咬著後槽牙道︰「一天未進望月樓,在山莊做盡粗活,你又算個什麼玩意兒?」

我真心地笑了,轉頭望向丁原︰「你听見了吧,別說我不給你面子。」下一刻回手「啪」地一耳光,狠狠甩在了燕雲飛那如花似玉的臉蛋上。

這凝聚起各種復雜情緒的巴掌終于有了用武之地,我從早上開始就想打人了。

「菊花!」

「夫人!」

丁原和孝剛一同叫出聲來,兩人都上前來,一人站了我一邊,丁原扯住了我的胳膊,「怎麼可以動手?」

我 開手臂不理他,傾身靠近燕雲飛,惡狠狠地看著她捂住面頰,慌亂且不可置信,什麼高貴大方風情萬種的全消失了,冷笑道︰「我是飛鷹山莊的夫人,你是勾欄院的頭牌,你倒是說說看,咱倆誰是玩意兒?」

燕雲飛漂亮的臉蛋瞬間扭曲了,一串淚珠滾下來的同時大叫一聲︰「阿原!你管不管這個潑婦!」

隨著這聲稱呼出口,我的手掌「唰」地又舉了起來,燕雲飛尖叫,驚恐萬分地後退。隨即丁原敏捷地抓住了我,喝道︰「夠了!」

當然,我其實也沒打算再下手,嚇唬她罷了。

我假意掙月兌了一下,沒掙掉,便也滿臉悲憤地對丁原吼道︰「你怎麼欺負我,我都可以容忍,因為你是我夫君,但你怎麼能夠讓一個娼女欺負到我頭上來?你怎麼能夠讓一個千人騎萬人跨的東西這樣親熱的叫你?你丁原臉面何存?飛鷹山莊臉面何存?原先她在我面前擺擺大小姐的譜,我可以一笑置之,缺什麼想什麼我能理解,但你怎麼可以把她帶回我的娘家,當眾辱我于親人眼前?!」

丁原與我四目相對,我看不出他眼中流露出的奇異神色是怒還是怨,又或者是贊許?我一定眼花了。片刻之後,他松了我的手,微微嘆口氣,沖孝剛擺手︰「把燕姑娘的行李送去七號房。」說罷便踏出門去,走過燕雲飛身邊,竟然未露一絲憐惜之意,只輕道︰「跟我來。」

燕雲飛此時梨花帶雨渾身哆嗦,肩上的紅紗凌亂不堪,整個人像是矮了半截似的氣質盡失,她哀怨地看了一眼丁原,又目露異光地看了一眼我,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轉身跟了丁原而去。

我被她那一眼看得極不舒服,凶惡的,陰毒的,欲除我而後快的,恨不得啖我肉吸我血的,內容實在豐富,大約在看見殺父仇人時才用得上這種眼神吧?

不想被那一眼嚇弱了氣勢,于是我追出門去,在他倆背後跳腳叫道︰「姓燕的想進飛鷹山莊,除非踩著我鮑菊花的尸體!」

那倆人身形一頓,都沒回頭,直接進房去了。

我吐出一口氣,罵完收工,心中兀自暢快。剛收回雷霆萬鈞的眼光,就猛地嚇了一大跳。對面幾間客房居然門扇大開,每間門口都站了一至兩人不等,探頭探腦進行圍觀,表情嘛,差不離就是看見了怪獸什麼的。

進房關門,見床頭枕邊的包袱已經不見了,青蘭站在桌旁,呆若木雞。

我過去坐下,撈過飯盤開始大快朵頤,邊吃邊道︰「你吃了嗎?」

「吃吃了。」

我瞅她一眼,「那我這樣行不行呢,你滿不滿意?」

「滿滿意。」青蘭結結巴巴,在我對面坐下,輕道︰「你怎麼就動手了?會不會鬧大了?」

窩里橫,說的就是青蘭這種人,我無謂一笑︰「你怕啦?剛才不是還口口聲聲讓我趕賤蹄子?我不給她一耳刮子,她還賴著枝頭不飛呢,她能把我怎麼樣!」說完心里又是一沉,今天這臉皮撕到破得不能再破,看來燕雲飛是一定要把我怎麼樣了。

「我不是怕她,是怕丁原」

「沒事,丁原要想治我,剛才就不會帶她走了。」

「是啊,」青蘭一臉奇怪表情,「丁原方才竟沒幫著她,這是為什麼呀?」

我嘴里塞滿了菜,含糊道︰「玩膩了吧。」

「一嘴糙話,哪兒學來的?」青蘭先嗔後笑,「不過你今天可是當真厲害,先前還小瞧了你呢,賤人絕不是你的對手!」

「嗯嗯。」我舉著筷子激發了一下二頭肌,以示強悍。

「哈哈,那女人不是堂子里滾出來的嗎,怎的只會站著挨打,動也不敢動一下?」

「被老鴇打慣了,敢還手那就是火鉗子伺候,打得她滿地找牙!」我又開始胡說八道,青蘭笑得花枝亂顫,眉目間神采飛揚,看起來已完全不再擔心我「鬧大了」。

至于丁原的態度,我並不意外。幾天前在鮑家揭燕雲飛身份時,他的囂張言論猶在耳畔,事後想想我便覺得他的用意不在力挺燕雲飛,而是要讓鮑老爺難堪。在我說出燕雲飛是頭牌姑娘這個事實時,雖然他曾表現得面目猙獰,看似為燕雲飛極度不平,但也沒對我進行責難。上午的一番談話更證明他完全知道我是在借燕雲飛發泄不滿,說不定他還覺得我說出燕雲飛身份是件好事,能讓鮑老爺受更大刺激呢。而今日的表現就很微妙了,他帶著「深愛」的情人,主動向「潑婦」正妻做了讓步,看來,燕雲飛的利用價值怕是快到盡頭了。

詛咒燕雲飛讓我有種快感,報復的快感。想起一個人,心里隱隱的不安。

吃飽了肚子,頭不暈眼不花精神上佳,靠在床頭與青蘭有一搭沒一搭的閑嘮,沒一會兒功夫就把她給嘮睡著了。陽光的影子漸漸退去,窗外的天色陰沉起來,耳聞窗下一聲綿軟悠長的吆喝︰「香栗兒喲~~」我跑去窗前張望,石板街上行人匆匆,對面鋪子的掌櫃站在門口望天,天空層雲堆積,幾縷灰色雲尾聚攏而來,蒙蒙凝成一團籠罩在小城上方,似乎要下雨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蹲在街邊,面前放了一小筐栗子,隔一陣子吆喝一聲,卻鮮有人停步。

我模了幾文錢,開門走下樓去,飯點已過,客棧店堂空蕩蕩的,小二趴在櫃台上眯縫著眼,也不知是睡了沒睡。剛到門口,雨絲兒就拂上了我的臉,見那老人拎起了筐欲走,我伸手招呼︰「老人家,栗子怎麼賣啊?」

老人見有生意,忙向我走來,邊走邊道︰「四文錢一斤,下雨了,便宜些賣完回家。」

身旁正有幾人匆匆走進客棧,約是躲雨。我以手遮頭迎下台階,掀開小筐蓋布,炒栗子的香氣兒飄了出來,好熟悉的味道,上輩子最喜歡的零嘴之一,這輩子也就小時候跟著菊花小姐吃過幾次,便問他︰「您這栗子是帶糖炒的麼?」

「哎喲,放了可多麥芽糖,可甜著。」

「那給我來二」

「我全要了!」

我話沒說完,忽有一人從後打斷,口氣那叫一個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轉臉一瞧,客棧門口立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俊顏黑發,長衫玉立,人模狗樣的十分面熟。

待他齜開閃閃發光的兩排白牙沖我嫵媚一笑的時候,我的拳頭已不自覺握緊,月兌口叫道︰

「變態?」

「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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