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逸樓是全天水最出名的青樓,生意本就紅火,近日來更是門庭若市,不少客人還是慕名前來的,引得老鴇做夢都在偷笑。
至于原因嗎,自然是這新來的花魁。
此時花魁姑娘的閨房里,真是好一派忙碌的景象。
「姑娘,這幾日的帖子都在這了,您是自己挑,還是讓我和小雀幫著一起挑?」
望著堆積如山的帖子,兩個小丫頭是興奮不已,要知道這些帖子可都是錢啊,挑上幾個大戶人家的少爺老爺來做客,別說是她們伺候的姑娘,就是她們也能撈得一筆,心里別提是多起勁了。
命好的時候還真是攔都攔不住,她們伺候的姑娘是紫逸樓的頭牌,要听她唱曲的人已是多到得拜帖預約。不過說來也蹊蹺,她們姑娘到這不過幾日,這風聲卻是蓋過了隔壁樓馳名的豆腐花,全城的人都知道,紫逸樓有個會唱曲的絕色姑娘,名喚樓鶯鶯。
和丫頭們的興高采烈不同,她們侍奉的鶯鶯姑娘此刻正懨懨地趴在桌上,別說是看帖子,就連頭她都不願意抬一下,掃盡了丫頭們的興致。
兩個丫頭瞧她沒什麼精神,心里可是著急,憂心忡忡道︰「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樓鶯鶯搖頭。
真是奇了怪了,這幾日她找遍了整個屋子都見不著那塊符牌,瀑布那也回去尋過,連點影子都沒瞧見,這可怎麼辦?堂堂副幫主丟了信物,說出去還不被笑話死!
心里雖是郁悶,嘴上還是敷衍道︰「我沒事。」
兩個丫頭听到回答,不由面面相覷,說是說沒事,可這哪像是沒事人的樣子呀。小雀拉拉旁邊人的袖子,示意她上前說些好听的,另一個怕是不大情願,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道︰「鶯鶯姑娘,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不妨說給小梅听?」
「我找不到那……」話說一半,樓鶯鶯苦著臉抬頭,見她們心驚膽戰的模樣,只好改口道︰「還是不管了,先看帖子吧。♀」
丫頭們頓時松了一口氣,激動地拿起幾份帖子往樓鶯鶯的懷里塞。
「姑娘,今明兩日已經排滿了,你看後天是讓王家的三公子來好呢,還是康家的老爺?我听說呀,那王公子不是天水人士,此番乃是特意前來听姑娘唱曲,可費了不少心思呢。」
「小梅你可別這麼說,來听姑娘唱曲的人,哪個不是花了心思的?要我說呀,還是霍家二少爺好,人在天水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能讓霍二公子滿意,指不定能有皇親國戚來听姑娘唱曲呢!」
「你們兩個都閉嘴!」樓鶯鶯也不傻,兩個丫頭你一言我一語,顯然都是收了人的打賞,心里本來就煩,這會兒有人在旁嘰嘰喳喳更是叫她頭疼。她不滿地推開二人,自己從厚厚一沓的帖子里挑了一份出來。
小雀和小梅已是來不及阻止,見鶯鶯不搭理她們,便也知道這招沒戲,只得偃旗息鼓陪著她一同閱貼。
其實拜帖的內容大同小異,多半是贊美樓鶯鶯的說辭,表達一下希望她給自己獻藝的願望,唯一差別明顯的恐怕只有落款。這不,小雀就立馬看出了不對,疑惑道︰「咦?兩個‘水’字在一起怎麼念呀?」
一旁的小梅也是滿頭霧水,「是呀,我也沒見過這個字。」
經他們一說,心不在焉的樓鶯鶯也看向了落款處,過了半晌,意味深長道︰「嗯,這人很是古怪。」
兩個小的皆是一驚,暗嘆︰不愧是頭牌的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的古怪,到底是有一番真知卓見的。
「姑娘如何知道此人古怪?」小梅一臉崇拜地說。
樓鶯鶯睨了她一眼,故作深沉道︰「連名字都寫錯,這還不古怪嗎?明顯這個人應該叫林水水,」說罷她又看了看拜帖,口氣不屑道︰「好了,就他吧。♀」
***
那日心澄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蕭遲外練劍,便從床上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彼時窗外已是霞紅日落,熟悉的身影在夕陽下凝成一道影子,那影子伴著他瀟灑利落的身姿,時而擴散時而收斂,和落日余暉相映成趣。
她本是想詢問綺羅幫的事,因為他突然給出了線索,後來卻又只字未提,這讓她不得不心生在意,只是那場景卻讓她莫名駐足。
猶記得那一天,似乎也是在這樣一個夕陽下,他揮舞著折斷的木劍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木然卻又決絕,她害怕甚至退縮,卻倔強得沒有認錯。然後劍風一過,她的手上便留下了一道無法磨滅的痕跡。
曾幾何時她天真地想過,若是當日自己沒有一時興起,興許他們也不過就是萍水相逢,再沒有之後的糾纏和瓜葛。
可若沒有這些,她現在又會在何處?
「心澄,你醒了?」
心澄愣了愣抬頭,目光交匯間,覓得他眼中的笑意,心里便是緊張起來,「不叫我,郡主了嗎?」
「這……」蕭遲順勢收回劍,見她似在等自己回話,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臉,「回了家,想隨意一些,若是你介意……」
「不,其實也,無所謂。」心澄如是道。
霞光掩蓋了她臉上的紅,她承認听到那個稱呼時有些不知所措,因著腳傷未愈,她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回,看起來有些慌張。
蕭遲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心中憂慮多過了疑惑,他快步上前扶住她,看著她的側臉認真道︰「郡主有什麼疑問不妨直說。」
心澄抬眼瞧他,抿了抿唇,移開目光,「沒什麼。」
「沒有麼原來……」蕭遲口氣一轉,神情略顯沮喪,「還以為郡主是對在下友人的一番胡言耿耿于懷心生醋意呢。」
「醋意?」這會兒心澄心里其實很亂,不過听到這話又兀自回憶了一番,那些個「胡言」在耳際回蕩,想想還真有些不大爽快。于是挑眉瞪了他一眼,道︰「我說蕭大公子,既然你心里有人,何必來招惹我這個名不副實的郡主?」
蕭遲一听,心中如大石落下,頓感欣慰。他扶著她坐下,眉梢也挑了挑,道︰「這話從何說起,當初難道不是郡主來招惹我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心澄又來了氣,心知嘴上功夫不如他,便提起一只手往他臉頰招呼,指尖拽著那皮肉又是掐又是捏,下手一點不留情。
蕭遲被掐地生疼,卻仍故作鎮定,坐在那優哉游哉地開口︰「還以為腿上的傷讓郡主一蹶不振,看到郡主這般有力氣,我就放心了。」
「多、謝、關、心、我、心、領、了!」
這便是她那日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的幾天,心澄算是安分地呆在碧霄齋養傷,所幸期間發現了治他的辦法,知道自己嘴仗打不過,以暴制「暴」又太粗魯,不如沉默是金。
「郡主,你再不說話我可要悶死了。」
悶死最好,心澄想。
終有一日,蕭遲沒有在她耳邊嘮嘮叨叨,既然腿傷已好,自己也再沒有寄人籬下的理由,看著夜色撩人萬籟俱寂,心澄到底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沒辦法,蕭遲的家對她而言,恐怕比外頭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危險,反正綺羅幫的事他後來也沒有再提,繼續耗下去也只會讓自己不快罷了。而且本來這如意環就是她的目標,靠他算什麼。
四下無人之時,心澄便收拾了東西,抄著包袱竄上房,誰知還沒離開幾步卻又莫名跳了回去,看著身上衣服皺眉。
這衣服可是蕭遲她娘親的,若是一同帶出,只怕人追上她又是一頓數落……
「姑娘。」
這時,門後有個老者走了進來,心澄僵了一下,驀地轉過身,「戚伯,您有事嗎?」
戚伯是碧霄齋的管事,平日書齋里的雜務都由他打理,蕭遲把她帶回來時雖是和他打過照面,但這位和藹的老者卻什麼都沒說,這幾日也不曾來打攪過他們,如今特意前來,也不知是不是有要事。
心澄暗自疑惑,卻見白發蒼蒼的老者弓著背對她搖頭,隨後端著盤子走到桌前,「無事,只是小少爺說要叮囑你喝藥,這會兒到了時辰,我便煎好了拿來,姑娘稍後服下便可。」
「哦……」面對慈祥的老人,心澄一時語塞,她麻利地把包袱藏到身後,退了幾步干笑道︰「我這就來喝,多謝戚伯。」
「嗯,那不打攪了,姑娘好生休息。」戚伯也不多言,說罷,便轉身朝外堂走去。
起初心澄並不想攔,只想等他快些離開,這樣她便可繼續籌劃逃離大計。可看著老者的背影,又頓覺不安,蕭遲今日到現在還未見人影,想必早就知道自己無法送藥這才拜托戚伯前來,莫非,他會有什麼事?
「等等戚伯。」趁著人還未離開,心澄上前喊道。
戚伯轉身,見她走近,不由恭敬道︰「姑娘有何吩咐?」
心澄猶猶豫豫地踏進屋,抱緊身後之物貼到牆邊,忸怩道︰「戚伯,蕭遲今日還說過什麼沒有?」
戚伯垂著頭想了片刻,說︰「該是沒有了,不過我年紀大了,即便小少爺說過其他,我忘記了也說不準。」
「這樣麼……沒事了,您去忙吧。」心澄估模著自己是白問了,她和蕭遲相處了那麼多時日都模不準他的心思,更何況這與他許久不見的老者。
目送著戚伯離開,心澄拿起藥汁淺嘗了一口,發現藥湯並不燙,便將之一飲而盡。
此時外頭夜已濃重,再不走,恐怕城門都要關了。心澄雖是有些放不下,但轉念一想,蕭遲的事與她又何干,自己還得被他束縛了手腳不成?思及此,她到也不再顧及其他,理了理行裝再次飛上牆頂。
戚伯回到里屋時,屋子里只剩下一個盤子和一個空碗。看著殘留一些藥汁的碗,戚伯忍不住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姑娘,小少爺還說,如果見著你想走,也千萬別攔著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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