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這是喜脈啊! 第32章 明月夜桑落香

作者 ︰ 汭璟

再次回到相府的時候,剛巧戌時初刻。

府里一干人正巴巴地等他們回來,杜仲頂著雞窩頭靠著牆根兒半睡半醒地眯瞪,留下看家的梁總管蹲地上數螞蟻,不知不覺被蚊蟲咬了好幾個包。

梁聞元眉頭抽搐,一邊止不住地給自己瘙癢,一邊給段蘊行禮問好。

段蘊看他全身不爽的模樣,默默將袖口再捋捋直,又把衣領拉高了幾分。

安正則道,「天色已晚,陛下此時回宮麼?」

「嗯。」

「好,」那廂回答未有遲疑,「微臣這便著人備車馬。」

「別,朕還未用晚膳呢。」

何棄療插嘴,「都這麼晚了,回宮再用吧。」

「朕現在就很餓。」

安正則頓了片刻,「微臣府上的膳房下午被燒毀了,不能照顧陛下周全,是臣的過失。」

罪魁禍首杜仲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索性將半睜著的眼楮全閉上了。

「安相府中就這麼一個膳房麼?」

安正則頷首默認。

「那豈不是府中這麼多人都無法吃飯了?名以食為天,這讓朕如何放心?」段蘊很是關心子民。

梁聞元忙道,「陛下不用擔心,只是暫時無法使用罷了。若是趕修得緊,明日便可恢復。」

「那今日呢?」

梁聞元接著答,「此處往東不出三里,便有賣熟食和炊餅的地方,過會兒差人去買些回來,將就這一頓便好了。」

段蘊語重心長,「旁人可以將就,安相也可以將就麼?安相本就為國操勞,如今還染疾臥床,將將有了些起色,你就讓他吃街邊賣的炊餅?」

「奴、奴才不敢……」

安正則沒說話,大晚上黑乎乎的,段蘊也看不出他什麼表情。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奴、奴才不知……」

何棄療再度插嘴道,「不如邀安相回宮?御膳房的手藝還是頂好的。」

段蘊對這個提議挺是滿意,點點頭問道,「不知安相以為如何?」

還未等到回答她又補充,「御膳房每次做的一桌好菜,也只有朕一個人用,唉……想想還挺是浪費的。」

那個淡然的聲音道,「微臣不敢有異議。」

段蘊一本正經下令,「起駕回宮。」

等安正則上了車子,段蘊回頭對何棄療小聲道,「你今日還頗機靈,回去賞你一整只烤雞。」

何棄療小聲︰「奴才謝主隆恩。」

段蘊拍拍他肩,「繼續努力。」頓了頓又道,「算了,還是賞你兩只烤□□。」

何棄療感恩戴德,懷欲報之心。

陛下小聲嘀咕,「不能只有朕一個人長肉吶。」。*。*。

晚間的皇城清冷得很,段蘊平日里未曾覺得,可今日剛從東街那種普通人家聚集的地方回來,這感覺便冒了出來。

先帝的妃子們數量不多,早年宮斗斗死了一批,活下來的這些,有兒子的隨兒子到封地做太後去了,剩下沒兒子的,一個接一個跑出去帶發修行,曾經鬧哄哄的皇宮便顯得空了。

高高立著的宮牆圍出座座宮殿美輪美奐,真正的主人似乎只有段蘊一個。

皇上沒有宮妃們,更沒有子嗣,偌大的地方不曉得要給誰住。

清和殿的燭光柔柔的,宮人已經掌好了燈。

與此同時,御膳房里也 里啪啦忙活開來,除了給陛下和丞相準備一桌好菜,另外還要給小何公公烤上兩只雞。

段蘊在御花園邊的小亭子里擺了張桌子,亭子前方一灣碧水,明亮的月色下靜謐流淌著。

亭子很高,她略微抬眼也望不見檐角,只有上弦月襯著幾點疏星,月初斜,好風正如水。

菜品還在御膳房準備著,段蘊揮手搬上來一壺好酒。

蒲城桑落,玉液瓊漿融了月色。

安正則一怔,「陛下要飲酒?」

段蘊先給自己斟了一杯,又攬過安正則的杯子,給他也斟滿。

「月白風清,如此良夜,美酒佳肴在手,豈不是絕妙麼?」

安正則猶豫了下,動動手指將杯子移到自己面前,卻沒有飲下。

段蘊自己先喝光了一杯,由衷地喟嘆一句,「好酒!」

安正則忙道,「菜還未上,陛下別喝這麼急。」

「朕無礙。」

丞相大人皺了眉,轉首吩咐何棄療,「去催催御膳房那邊,快些上菜。」

「安相也嘗嘗,這酒可是宮中窖藏,不可多得呢。」

安正則此時雖不大想飲酒,卻不好拒絕,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他剛想放下杯子,隔空卻伸過來一只小手,毫無預兆地堵了他的唇。安正則一驚,酒杯從指尖滑落,瞬間便灑了滿袖的桑落酒香。

安正則失神在原地,段蘊尷尬地收回手,「內什麼,朕方才想起愛卿身子還未大好,空月復飲酒終歸是不妥,還是不要喝了。」

「你不喝,朕便幫你喝了罷。」段蘊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

安正則還在失神,衣袖上的酒香漸漸漫至鼻尖,他抬了下手指,輕踫了自己唇角,又迅速放下。

「御膳房還沒有上菜麼?」

宮人道,「回丞相,何公公還未回來。」

「那你再去催一趟。」

宮人不情不願地去了。

安正則委實也有些尷尬,方才段蘊那小手直截了當地覆上來,剎那間他腦袋一空。

直到對方已經收了手坐回去,他尚後知後覺地縈著些綺思。

安相扶起自己打翻的酒杯,也持了酒壺給自己滿上。

他想喝一杯壓壓驚,而段蘊卻不讓他如意。

安正則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是一愣,段蘊已奪了他的杯子,「讓你不要喝,你敢抗旨?」

「微臣不敢。」

段蘊「嗯」了一聲,滿意了。

安正則只好抬頭看月亮,看了不過片刻,何棄療便帶著約莫七八個小宮女往這邊走了過來。

「陛下,御膳房的菜品來了。」

「放下吧。」

「是。」小宮女們趕忙邊偷看安正則邊閣下盤子。

何棄療湊上來邀功,「陛下賞給奴才的兩只烤雞毛都沒拔,奴才便催御膳房先做了點心。」

「難道朕該等你?」

何棄療︰「不不不……」

段蘊嫌他聒噪,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你快下去拔雞毛。」

「……奴才遵旨。」

安正則輕輕揮了揮手,宮人們識相地退了下去。

清塵上前布菜,布完了也猶猶豫豫地遛去幫何棄療吃烤雞。

段蘊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咂咂嘴道,「忽地感覺又飽了。」

「陛下方才飲酒飲得多了些。」

「哪里多了,」段蘊不服氣,「朕方才就喝了五杯。」

安正則大驚,「陛下喝了多少?」

段蘊伸出五根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三下,「五、杯……」

「太多了,不能再喝了。」安正則不動聲色,頃刻便收繳了桌上酒壺。

是他剛剛走神沒留意,這才讓段蘊連灌下去這麼多,他心中後悔不迭,若是宿醉,明早該頭痛了。

「朕好得很。」興許是酒的功效尚未發揮出來,段蘊看上去還清醒著。

「陛下可是今日回二王爺府,所以……」

「是,就是。」段蘊打斷他,直勾勾地盯著桌上一盤紅糟醉香雞,嘴里嘟囔,「朕想娘親了。」

安正則哄她,「等初十那天,微臣就將王妃帶進宮和陛下聚一聚。」

今日初七,兩天後藩王回京,初十那日,王爺們應當都出了明安城。

段蘊還是有些哀傷,繼續盯著醉香雞自言自語,「娘親定然與朕不親近了。」

「不會的,陛下這麼可愛,王妃一直心心念念的。」安正則夾了一筷子醉香雞給她。

段蘊低頭咬了口雞肉,覺得味道頗好,自己又夾了一塊。

「朕有的時候,好想回家啊……」

安正則有些心酸,默默將對面的小皇帝看了許久。

她喝多了酒,面色緋紅,眼神卻是清亮靈動,一時間倒讓人瞧不出是不是醉了。

「等過幾年……」不做皇帝了可好?

安正則出口了四個字,卻是停了言語,沒有將後半句問出來。

「太傅哥哥……」段蘊閉了眼喚他。

安正則心頭一動,仍淡泊著嗓音道,「陛下醉了。」

「太傅哥哥……」那廂繼續喚。

「陛下再吃塊雞肉。」

「太傅哥哥……」

「這盤百香果也很不錯。」

「太傅、哥哥……」段蘊半途打了個嗝也堅持著喚,一股酒氣冒出來,是桑落酒混著醉香雞的奇特味道。

「陛下要不要嘗嘗這酒釀栗子糕?」

「太傅哥哥為什麼不理朕……」

醉酒之人不可以常理揣度之,段蘊癟了癟嘴,似是轉眼就要掉淚。

「臣一直在。」

「太傅可知,當年我每每著了絳紅色的裙子,你總會多看我幾眼?」

安正則大震,酒釀栗子糕滾落了桌下。

「太傅在東宮教弟弟寫字,你可知寫廢的那些紙,我偷偷保留了多少?」

 當,筷子掉了下去。

「太傅哥哥不要段小筠了呢……」

段蘊醉得昏天黑地,自顧自繼續說著胡話。

安正則忍不住傾身坐到她身旁,「陛下所說可是真的?」

段蘊拿一只半閉的左眼斜睨他,「你是誰?」

安正則︰「……」

段蘊湊到他胸前使勁嗅了下,「碧螺春的味道……唔,你是丞相?」

「是。」

「丞相是誰?」

「安正則。」

「你騙人。安正則明明是太傅哥哥。」

「丞相就是太傅哥哥。」

「不……」段蘊一頭栽倒在桌子上,袖子掃下去三只枇杷,「不喜歡安正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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