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燈光點亮了街道的昏暗,明明不過只是春末初夏的季節,傍晚的天色卻已經是墨藍一片。♀
窗外已經看不見染著金色的血紅晚霞,取而代之的星芒在黑色幕布中一閃一閃。掛在夜空中的上弦月傾灑了一地銀碎,周圍的雲朵被朦朧月光暈染出層層疊疊的輪廓。
自從來到逆卷家之後,她就很少再看到白晝的太陽。
看著自己越發變得蒼白的指尖,川野七涼有一瞬間竟是覺得自己像是被囚禁在森林里的公主。不見天日的陰森別墅和性格殘虐的吸血鬼們把她重重包圍,守著房間里那小小的窗戶期盼某天有王子能夠救她出。
「呵。」少女微不可聞的輕笑聲打破了寂靜的氛圍,過于童話式的幻想讓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哪里是什麼公主啊,分明就是被拋棄的擋路石。
在這個局里沒有人能夠成為公主,哪怕是身為夏娃的小森唯,也僅僅只是因為‘夏娃’這個身份所以被琉輝所重視著罷了。
「你看起來很悠閑?」逆卷修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少女的房間里。
側過頭看向那個淡黃發色的男人,川野七涼依靠著窗台,勾出一抹反諷,「誰知道呢,倒是修君最近似乎很忙?」
看著逆卷修微微皺起的眉頭,少女的雙眼若有所思地眯了起來。這個男人自從發現了她的所有秘密後,總是有意無意地勾起看好戲的笑容挖苦嘲諷她,對方這種惡劣的行為太過于頻繁,以至于每當逆卷修突然出現在她房間里亦或者是教室的後座上的時候,她都已經能夠猜到這個男人會說出怎樣的補刀話語。
照理來說在琉輝對小森唯愈加緊密看視的最近,逆卷修應當會用言語對她狠狠補刀才是,但是別說惡劣挖苦,她最近甚至連這個男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她可不相信是逆卷修突然良心發現,所以才對她停止了補刀行為。
對于川野七涼的反問,逆卷修並沒有做出回答,而是右手扶住了額頭,露出了頭疼不已的表情。事實上川野七涼並沒有說錯,他最近確實調查了不少無神悠真的事情,要說忙的話倒也是比原來倦怠的生活忙碌了一些,但是男人怎麼都沒想到,面前的少女竟然會有所察覺。
「因為懶惰而缺勤缺到留級的修君竟然會有如此關注某件事情的時候,說實話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讓你變得忙起來了呢。」川野七涼的笑容帶上了些許玩味和輕佻。♀
少女的話語並沒有成功引出逆卷修的回答,淡黃發色的男人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很是頭疼地應了句「沒什麼」,便離開了川野七涼的房間。
看著被自己帶上的房門,逆卷修覺得自己之前會想從川野七涼這邊得到回答,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想法。
他所能夠查到的關于無神悠真的事情,無論是哪一樣,最後的關聯都會斷在某個時間點上。從那個時間截點往前的所有訊息都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一樣,沒有絲毫可以依循的線索。
無論是川野七涼曾經說過的那個「bear」的代號,還是無神悠真失憶的事情,他都查不到任何線索和依據。無神家的四兄弟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沒有任何過去能夠查閱。
而關于這一點,川野七涼也一樣。
從某個時間截點開始,川野七涼這個人就突然出現在了無神家,沒有任何過去也沒有任何征兆,一如當初無神家的四兄弟出現的時候一樣。
逆卷修可以肯定無神悠真就是埃德加,但是為什麼明明已經葬身火海的對方會活下來,又為什麼會失憶並且變成吸血鬼,逆卷修根本毫無頭緒。
淡黃發色的男人原本還在考慮要怎麼樣對無神悠真開口問這件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有著棕色發絲的高大男人竟是在夜校里主動找上了他。
被對方叫住的時候,逆卷修的耳機里尚且還放著小提琴的圓舞曲。無神悠真略顯粗蠻的稱呼和用詞讓他很容易就聯想到當初的埃德加,除了體型之外對方可以說是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喂,逆卷家的那位小哥。」無神悠真一手搭在後頸處,有些偏側的頭顯得很是吊兒郎當。
停住了腳下的步子,逆卷修回過頭看著校道那邊的棕發男人。
「對,你,就是你。」看見對方的視線和自己交匯,無神悠真點了點頭,朝逆卷修的方向大跨步。直到走到淡黃發色的男人面前,無神悠真才用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對逆卷修掃視了一邊,繼而似是困惑和似是煩悶地開口,「我說,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逆卷修並沒有說話,而是閉上了眼楮,似乎想到了什麼很不好的事情般。男人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海藍色的眼眸里已經恢復了平靜,看著無神悠真詢問的表情,逆卷修撫上了自己的額頭,有些無奈也有些故作平淡地說道,「如果你是指最近幾個月的話,我想我們見過不止一次。」
「嘖!」明顯不滿于對方這種敷衍的回答,無神悠真一下子暴躁了起來,拎起逆卷修的衣領一副質問的模樣,「你明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吧?!」
棕發男人的面容和過去並沒有太大的差別,被扎起的短促發尾和當初的埃德加如出一轍。逆卷修對著無神悠真的怒顏看了許久,這才微微皺起了眉頭,像是確定了什麼事情一樣露出略顯悲傷的表情。
「果然和那家伙說的一樣,你沒有過去的記憶。」逆卷修的聲音帶著些許痛苦。
「哈,這不是廢話嗎!如果我記得干嘛還要問你!」松手放開了對方的衣領,無神悠真活動了一下手腕,挑起眉毛等著逆卷修的下文。
「……就這樣忘記吧,對你來說那確實不是好的回憶。」不知怎麼突然就想到了川野七涼之前的話語,逆卷修此刻不得不承認那個少女所說的並沒有錯,埃德加或許不記得那些他帶給他的痛苦過去會更好一些。
「開什麼玩笑!」被逆卷修一會說一會不說的態度所氣到,無神悠真簡直覺得自己像是被對方玩弄了一樣,「你以為我因為過去的事情困擾了多久了?!別用一副什麼都知道的口氣說話,既然知道就給我好好地說出來!」
「……」淡黃發色的男人似乎是在掙扎些什麼,海藍色的眼眸里帶著從未有過的痛苦和悲傷。他虧欠了埃德加太多,所有一切的悲劇都是由他而引起的,「你叫作埃德加,曾經……是我的朋友。」
「後來你的村子起了火,你為了救你父母而沖進火海,然後再也沒有出來了。」逆卷修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痛苦,藍色眼眸里帶著濃厚的悲傷,他到現在還記得埃德加沖進火中的那一幕。
「起火?為什麼?!」無法理解好好的村子怎麼會突然起火,無神悠真整個人眉頭緊皺。
面對棕發男人的問題,逆卷修像是被問到了一樣,突然睜大了眼楮。碧藍的瞳仁里增添了不少痛楚,他很清楚是自己的原因才會害了埃德加。
和他扯上關系的人,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就是因為他,埃德加和他的親人,甚至整個村子都被火燃成灰燼。
「……我放的。」逆卷修的聲音在夜晚的學校里顯得格外清晰,婆娑的夜風吹拂過校道邊上的樹木,沙沙的樹葉響動聲掩蓋了男人尾語中的顫音。
那場火是因為他而引起,不管當初起火的原因是什麼,歸根結底都是他的錯。
既然這樣,那根本就相當于是他放火燒了埃德加的村子。
「什麼?!」原本還算能夠理解的事情突然變成了神轉折,無神悠真大吼出聲,根本無法理解逆卷修的邏輯思維。
「所以說,放火燒了你的村子的人是我。」皺緊了眉頭,逆卷修不再有任何猶豫地回答。不管當初究竟是怎麼回事,埃德加的村子起火燃成灰燼已經是不可磨滅的事情。由他引起的悲劇就由他自己承擔,就算當初放火的那個人並不是他,事情的結果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你這家伙……!為什麼要那麼做!!!」沒有絲毫懷疑地相信了逆卷修的話語,無神悠真只覺得自己怒火中燒,無法原諒面前這個男人所做的行徑。
「呵,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人類本來就是一捏就死的脆弱生物。」逆卷修的語氣帶著輕笑和不屑,看著無神悠真就要揮上來的拳頭,男人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躲閃的打算。
如果毆打能夠讓埃德加泄憤的話,金發男人覺得倒也不失為一種贖罪的方式。
無神悠真的拳頭猛地砸在逆卷修的身上,蠻橫的暴力使對方嘴角滲出些許血絲。棕發男人狠狠地拎起逆卷修的衣領,對于對方放火燒了村子後還用如此不屑的口吻說話的事情,無神悠真簡直快要氣瘋。
「為什麼不還手!」又是狠狠的一拳砸在逆卷修的月復部,無神悠真整個人都有些暴怒,「你以為被揍幾拳就能還清你的罪孽了嗎?!啊?!」
逆卷修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悶哼了一聲,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絲。
被金發男人的態度氣極,無神悠真的拳頭正要再次揮上,就听見了川野七涼的聲音,「對火恐懼到甚至不敢靠近火源的人,竟然會放火燒了自己年幼時的友人的村子,修君你是在暴露自己的愚蠢還是在看低悠真的智商?」
棕色直發的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的面前,川野七涼看著被無神悠真扯破衣領的逆卷修,語氣變得頗為不悅,「真的覺得對不起悠真的話,就別編造這種可笑的謊話來騙人。或許修君你覺得讓悠真揍幾拳能減輕你心里的某些愧疚,但對于什麼都不知道的悠真來說,你不覺得這麼做有些過分嗎?」
逆卷修睜大了海藍色的眼眸看著川野七涼,那個少女此刻拉住了無神悠真的手腕,以嬌小的身軀擋在棕發男人的面前,將他從無神悠真面前阻隔開來,「雖然悠真現在還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但這並不代表他以後不會記起來,我不想看到悠真到時候因為錯怪你而懊惱自責的樣子,所以也麻煩修君不要故意隱藏或者扭曲過去的事實。」
「哈?!誰會因為揍了這種貴族少爺而內疚啊!」雖然大吼著擺出不屑的表情,但無神悠真多少能夠察覺到川野七涼話語里的準確性。棕發男人看向逆卷修的眼神已經不像之前那麼暴躁惱怒,而是帶著些許沉澱下來的探究。
「……嘖。」被無神悠真和川野七涼的視線看得渾身難受,逆卷修右手覆在後腦上,略顯煩躁地抓了幾下,微微皺起眉頭道,「就算火不是我放的,埃德加的村子會起火也完全是我的原因。和我扯上關系的人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人類和吸血鬼什麼的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好友。」
「也就是說,火其實不是你放的?」無神悠真拖長了聲音,原本的敵意逐漸消散。棕發男人松開手里的拳頭,右手搭在後頸處活動了一下肩膀,臉上的表情變得吊兒郎當,「什麼嘛,這種事情早點說不就好了。逆卷家的小哥喲,你該不是以為我腦袋里只剩下打架吧?」
「不管是不是我放的火,結局都不會有任何變化,是我導致了村子的火災。」逆卷修的眉頭皺得很緊,眼眸里的痛苦深刻無比。
「我說啊——」無神悠真顯然被逆卷修的話語有點煩到,棕發男人向前跨了一步,徑直走到了對方的面前,「既然火不是你放的,你這麼拼命地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做什麼?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貴族少爺的想法,是你做的就讓我結結實實地揍一頓,不是你做的就別給我煩,什麼叫就算你沒放火責任也在你啊,敢情逆卷家的長子背負全天下的火災還是怎麼了?切,真是莫名其妙。」
逆卷修看見無神悠真明亮的棕色眼眸,對方看著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芥蒂。他自責愧疚了長久的那件事情終于得到解答,無論是以前的埃德加還是現在的無神悠真,都沒有把他當作罪孽的根源。
「于是,修君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和悠真談到過去的事情?」在無神悠真離開後,川野七涼雙手抱胸,高挑起眉毛,以一種挑釁且質問的目光看著對方。
如果剛才不是她及時趕到,按照悠真的性格怕是能把逆卷修揍得狼狽不堪。雖然面前的這個金發男人會怎麼樣和她沒有半點關系,但是萬一悠真以後恢復了記憶,想起自己曾經把幼年時的友人揍得半死,絕對會內疚自責上好一陣子。
「比起這個,你難道不應該先關心一下無神琉輝嗎?」逆卷修勾起惡劣的笑容,掛彩的臉上顯露出來挑撥意味,「我沒記錯的話,小森唯今天昏倒了之後,無神琉輝還特地請假早退陪著那個女人回去了。再次被喜歡的人丟下的感想如何,川野七涼同學。」
「……逆卷修你給我滾!!!」她早該想到面前這個男人嘴里說不出什麼好話!早知道就不應該幫解開心結,一輩子過在對悠真的負罪感之下就好了!!!
現在可好!這家伙又開始對她一句話一補刀!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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