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親那兒出來,暮色已降臨,此時城市里的空氣越發陰沉沉昏暗暗的了。我的心情真是糟透了,跟我听說父親要跟那個女人結婚時的心情更為不如。于這樣的心情里我真想去那家位于僻巷中的酒吧里喝一杯,可是那兒是康寧常去的地方,我怕會撞到他。萬一撞到了,他必誤會,以為我是故意去那里撞他的。
自從他無情地踐踏了我的自尊(雖說我是自找的,但我仍不免在對他的表現極度失望後無法抑制地生發了憤怒,我這才知道在此之前,我從未對任何人包括簡輝包括父親真正憤怒過。是他——康寧,讓我懂得了真正的憤怒是什麼樣子的!)我就立誓今生今世都不再理他,我不但不會去什麼地方有意撞他,而且就算萬一不幸在哪兒意外撞見了,我也會當做從不認識這個人一樣,不看,不聞,不理。我對自己說,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就別活了!總之我要讓他的傲慢和冷酷從此沒有在我跟前表演的機會。
我當然想象過在某時某地偶然地意外地再次與他相遇,就像我們第一次在酒吧里撞見時一樣的偶然和意外,只是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個偶然和意外竟然會發生在楚秀的婚禮上。可見,偶然和意外終究是無法預知和想象的,否則大約也就不是什麼偶然和意外了。
一連串意想不到的事件都因了我的緣故在楚秀的婚禮上發生了,這不僅讓我這個當事人暈頭轉向,也讓那個本來就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而不怎麼找得著北了的新娘楚秀完全徹底地喪失了方向感,伴娘于帆驚詫得一個勁兒地翻白眼兒,仿佛氣都快喘不上來就要死了似的。美玲算最鎮定的一個了,可也忍不住連連叫了好幾聲mygod。
那麼在楚秀的婚禮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我想這大概要從婚禮的前夜講起了。為什麼要從婚禮的前夜講起呢?因為直到婚禮的前夜,于帆和美玲的伴娘爭奪戰還在繼續。
「一個自己根本不想結婚而且也反對別人結婚的人干嘛非要沒完沒了地爭著當伴娘呢!」于帆這樣質問美玲。
「這是兩碼事!我反對別人結婚歸反對!但是我再怎麼反對婚禮不是還得照樣舉行!我既然自己不想結婚,那在別人的婚禮上出出風頭總可以吧!你明知道我是最愛出風頭的!」美玲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
「憑什麼風頭得由你出啊!我還想出風頭呢!我還想在婚禮上遇到傾慕者呢!你這個壓根兒不想結婚的人趕快讓開!」于帆氣得沖美玲大嚷大叫起來。
「那咱們兩個抓鬮!這樣總算公平吧!」美玲提出了一個新建議。
「我不抓!運氣總是站在你那邊,我才沒那麼傻!」于帆卻不買賬。
「那你說怎麼辦?」美玲問。
「伴娘我來當,就這麼辦!你要是不讓我當伴娘我立馬就當新娘去!你以為沒人願意娶我嗎?我只要一個電話,立刻就能招來一個新郎,你信不信!」于帆一邊說一邊抄起電話就開始撥號,也不只是撥給誰的。
「好了好了,讓你當還不行!」美玲一把奪過于帆的電話說道。
于帆最終以不讓她做伴娘她立馬就去做新娘要挾美玲使得美玲被迫放棄了爭奪。于帆和美玲早在我結婚的時候就曾經為爭奪伴娘的角色斗了天昏地暗,記得那時候她們見面就吵,我實在不敢選她們倆中的任何一個做我的伴娘,因為我根本沒有本事能夠安撫另外一個落選者,所以最後我選了不爭也不搶又溫柔又可人的楚秀做我的伴娘。于帆和美玲見我選了楚秀反而一下都平心靜氣不爭也不鬧了,我想她們倆心里都很清楚,最適合做伴娘的人是哪一個。如今輪到楚秀結婚了,最適合做伴娘的人如今做起了新娘,伴娘的位置空了出來虛位以待,美玲和于帆怎麼可能不爭個烏煙瘴氣呢。♀由于她們倆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在伴娘爭奪戰上了,結果等到伴娘人選終于塵埃落定時新鮮出爐的伴娘根本沒時間為婚禮做任何準備了,婚禮那天早晨不可避免地亂了套。
婚禮那天早晨,我、美玲和于帆都早早到了楚秀家里,新娘子倒是把她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什麼發型師化妝師都早早過來候著了,不需要操心了。只是那個亂七八糟的伴娘實在讓我和美玲手忙腳亂了一陣子。衣服,鞋子,首飾幾乎都是一早臨時拼湊的,而于帆早晨為了趕時間頭也沒梳臉也沒洗從被窩里爬起來就跑來了,我和美玲忙活了一身汗才算在接新娘的婚車到達之前把伴娘拾掇得有點樣子了。
這期間楚秀也在化妝和做頭發,可是她一直不放心我們,一直在擔心會發生婚禮開始了伴娘卻只穿了一只鞋這樣的事情,于是便忙里偷閑地連著好幾次跑到隔壁房間來看我們好了沒有,有一次跑來時只穿了一件襯裙眼影只涂了一邊,頭上還頂著個大夾子,活像馬戲團的小丑。不過等她最後一次跑來時已經完全是一副新娘的樣子了,美得跟下凡的仙女兒似的。于帆見了竟不肯站到她身邊去,氣得美玲和我直想扇她的耳光。
就在我和美玲使勁兒把于帆往楚秀身邊推的時候接新娘的車隊到了,楚秀的娘家親戚們牟足勁兒折騰了新郎一番之後便熱熱鬧鬧地把一對新人送上喜車,我們也跟著上了一輛汽車,然後車隊出發,再然後婚禮車隊在一片鞭炮聲中來到了舉辦結婚儀式的地方。
楚秀的婚禮是交由一家婚慶俱樂部籌劃的,即將舉辦婚禮儀式的地方是這家俱樂部最富盛名的宴會大廳。我們下車後跟著楚秀一塊兒去新娘的休息室,在路過那個頗具盛名的宴會大廳門口時我忍不住往里面偷覷了一下,我發現大廳非常的寬敞華麗,裝飾布置得十分浪漫優雅不落俗套,果然名不虛傳。儀式後的宴會也將在這間大廳里進行,宴會並非中式的傳統宴會,而是西式的酒會。兩邊是陳設精美的自助餐台,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可以自由地走動,可以相互交談,可以隨意選取自己喜歡的酒水和食物。
在婚禮儀式正式開始之前,楚秀、于帆、我和美玲一直呆在新娘休息室里,那是一間專門供新娘化妝和換衣服的房間,歐式風格的裝修,室內布置極為漂亮和考究,每一個細節都彰顯出優雅的格調。在這樣一間精致典雅的房間里,經過一早上的忙碌已經感到了幾分疲憊的美玲和我並肩坐在寬敞的沙發里,我們一邊欣賞著新娘和坐在新娘身邊的伴娘,一邊慢慢啜飲著熱熱的咖啡,心情倒是相當溫暖和愜意的!
正當我和美玲愜意地享受著熱咖啡,而楚秀和于帆在我們倆欣賞的目光中也同時在孤芳自賞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誰呀?」楚秀柔柔地問了一句。
「親愛的,我能進來嗎?有個貴賓我要提前介紹給你認識一下,待會兒客人太多,亂糟糟的,我怕到時候再介紹你的印象會不深刻!」門外傳來新郎官的聲音。
「好啊,進來吧!」楚秀用乖巧而又柔美的聲音說道。
房間的門旋即打開了,新郎官先進了門,然後又有一個人緊跟著新郎官進來了。我不看新郎官身後的那個人還好,一看那個人我立刻成了一根木頭樁子,一動也動不得了。
跟在新郎官兒身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康寧。我不禁又想起晨晨說的那句歌詞了︰這世界說大就大說小就小。我想避開,可是房間就那麼大,我往哪里躲?于是也只好暈頭暈腦地端著咖啡傻坐著。
我當然看見了康寧的臉在他發現我的一剎那是怎麼紅了的,是騰地一下漲紅了的。我是傻坐著,不過他也並不比我瀟灑,站在新郎官兒身後有些手足無措無所適從。
「秀秀,我給你介紹!」新郎官兒滿臉堆笑地將康寧拉到新娘子面前。「他叫康寧,我的新朋友,是律師,他剛剛為我們公司打贏了一個大官司!」
「康康寧?律律師?」楚秀結結巴巴地問,嘴巴不禁張成了大大的o型,從沙發上像風擺柳似地站了起來,于帆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跟楚秀差不多,都是萬分驚訝加錯愕。兩秒鐘的驚訝錯愕之後,她們倆個差不多同時甩過頭將求證的目光投向我,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們的目光,于是只好回避了她們的視線,我只覺得臉上滾燙滾燙的,一陣陣地在發燒。
「天哪!」楚秀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呼並旋即用她那帶著精美潔白的長手套的小手掩住了嘴巴,嘴巴雖掩住了可毛茸茸眼楮可是瞪得更圓更大了,她一定是已從我不敢正視她和于帆求證的目光這一表現中得出了此康寧即彼康寧的結論。于帆和美玲顯然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于帆開始一個勁兒地翻白眼兒,好像喘不上來氣兒了似的。美玲雖說沒瞪眼也沒翻白眼,甚至還咯咯地笑了兩聲,只是在咯咯笑了兩聲之後連說了三四句mygod!只有我沒有她們那些稀奇古怪的表情和莫名其妙的發聲,只有我,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因為身體發熱發燒是無須發出聲音的,也不呈什麼形狀。
「秀秀,打招呼啊!怎麼了你?康寧可是我的大恩人,沒有他,我們的官司打不贏。官司打不贏,我的責任可就大了。那塊兒一直都是我負責的,要不是他,我現在可能還官司纏身呢!哪還會有心情結婚啊!還不快謝謝人家!」新郎官兒見新娘子捂著嘴巴不說話有點兒急了。
「噢!」楚秀這才醒過神兒來,連忙向康寧伸出她可愛的小手。「您好,康先生,謝謝您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康寧禮貌地握了握楚秀的手。「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謝謝!」楚秀略帶羞澀地笑答,然後又指了指身邊的于帆說,我的好朋友于帆,也是我的伴娘,康寧于是沖著于帆禮貌地點了點頭,並說了聲你好。
「那是美玲還有可嘉!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楚秀緊接著又側過身指著坐在沙發上的我和美玲說道。康寧于是也側過身看了看我和美玲,輕輕說了句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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