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第二十三章 鞋子

作者 ︰ 秀才娘子

容娘照例與玉娘在張氏房中做針線。她答應二郎的鞋履已做了一半,雖針腳不甚齊整,但好在張氏把關,也算扎實。只制鞋需多費些力氣,針亦大些,扎得容娘手上起了些血泡。為著趕在二郎下考前完成,也顧不得那許多。

玉娘只做些荷包香囊之類的小物件。如今容娘管事,與玉娘一起的時間不多,玉娘成日不是被夫人管著,便是被張氏歸著,顯得沉靜了許多。

時至八月,秋日艷陽,愈發烤的炙熱。容娘只覺手中針線汗濕,不好下力。扯了帕子絞了一回,覺得有些干意,才又從新下針。

徐夫人新給張氏的婢女春桃從外進來,拖著紅漆海棠花茶盤,上置兩碗冰碗子,白花花的冰沙上澆了紫紅的酸梅汁,碗壁都沁出些水珠,令人心生涼意。

玉娘驚呼了一聲,丟下手中針線,去端冰碗。

容娘也甚是歡喜,邊舀了冰沙入口邊道︰「嫂嫂真好,若每日有這好招待,我日日趕著到嫂嫂屋里來。」

張氏笑道︰「你個促狹鬼,明知我用不得,還特特端到我屋里來用。不是你差人去買了來?」

春桃抿嘴笑了,回道︰「是成奎送過來的。」

容娘咋呼︰「定是二哥催鞋子哩,這冰實是有些難吃?」

玉娘听了奇怪︰「如何難吃?又酸又甜又涼,比果子糕點好吃。」

眾人皆笑。

容娘戲謔道︰「嫂嫂別饞,明日我也做涼涼的酸糕給嫂嫂吃。」

張氏近日卻實是愛用些酸津津的,看的眾人酸了牙根兒,她卻在那頭用的滋滋有味。前日容娘將那腌的酸梅開了壇,老夫人與夫人只嘗得一兩粒,張氏用了足一小碗。♀兩位夫人樂得很,道是酸兒甜女哩。

今日容娘又來打趣,張氏微紅了臉兒,抓起團扇拍了下她腦袋︰

「你就笑我吧,趕明兒你嫁了小郎君,也有小姑子趕著給你做酸糕吃!」

房中婢女們笑歪了,玉娘不懂事,揚起那張涂滿了紫紅酸梅汁的笑臉,憨笑道︰

「阿姐的小郎君是誰?我怎不認識?」

容娘唰地漲紅了臉,抓起帕子將玉娘的臉重重的抹來抹去,揉擠得那張嬌臉都變了形。果兒笑著搶過帕子,拉了玉娘子到一邊去。

「也沒見過這樣的阿姐,可不是大娘子逗的趣兒,沒的咱玉娘子受罪了。」

小環也不幫襯容娘,自在那笑的東倒西歪的。

張氏笑的肚子疼,春桃春杏忙扶了坐下。

「看你得現世報了唄,再讓你笑話我!明兒好好的給我做新鮮的點心來,不許重樣。」

容娘已被羞得偏過臉,俏臉含春,臉頰一抹緋紅,襯得那張臉嬌女敕粉白。張氏心中一動,如此人才,將來也不知嫁與何樣郎君?她模了模容娘做的鞋面,接縫處明顯的不齊整,不覺又笑了。

七郎也笑了,只笑得很是辛苦——他得拼命忍著!六郎手中的那雙鞋,長短倒是一致,就是一只鞋面竟比另一只高些,且高的如此明顯,想忽略都不行,也不知容娘如何做來。

對面容娘瞪著他,嘴里無聲吐出兩個字︰「賬本!」面對如此*果的的威脅,七郎臉漲得通紅,干脆轉過身,只余肩膀一聳一聳的。誰叫他不耐煩看賬呢!

門外的成奎與七斤只裝看天空,面對著湛藍的天空笑裂了嘴。♀

六郎將鞋翻過來翻過去看了一回,確定只有這一處明顯的不妥之後,又皺著眉將這處不妥看了又看,方道︰

「做成這樣,也太難為你了。」

容娘當是夸她,頓時呼了口氣︰

「確實,六哥你不知,做成這雙鞋,整整花了我兩月哩!」

她湊近些,伸出一雙芊芊玉手,攤開在六郎面前,自憐自艾︰

「六哥你瞧,起了許多血泡哩,小環刺破之時,足足染紅了她的一幅帕子。還有,這里這里……,扎破了許多回,都成篩子了。」

小環的頭又低了些,血泡是起了兩個的,染紅帕子的也就是酸梅汁那一回。小娘子說話實是…,實是…,不實了些。

那三個主僕齊齊將肩膀抖的劇烈,六郎的嘴悄然彎起,他坐了下來,將鞋子試了試,確定是否能穿。

「也只有你才能將鞋子做出如此模樣來,別人斷是不能!」

六郎鎮定的加上一句。

容娘臉上的表情瞬間停住,眼睜的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六哥你怎可如此說我……」

小環捂住臉,七郎眼角淌著淚狂奔出去,七斤很是欣慰地跟著跑了,找個地方放肆笑去。可憐的成奎,雙手捶胸,笑聲在胸膛里震蕩,實在忍得難受哇!

容娘垂頭喪氣,再也沒有絲做鞋的力氣︰

「那六哥,另一雙就免了吧!」

「怎可?尚有一月時間,熟能生巧,你慢慢做來,總會比這雙好。」六郎看著眼前烏黑的腦袋,翹著嘴說道。

「哦!」

容娘垮了肩,沒精打采的去了。

她看不到,六郎穿著她做的鞋,嘴角含笑,慢慢的在書房中踱了幾圈,方珍重收起。

八月初一是瑾娘的生辰,親事已定,及笄禮卻是再也推遲不了。因家中親戚離散,初到清平連好友皆無,于氏便只請了這邊府上眾人。徐夫人做正賓,張氏為贊者,又請了容娘托盤。

老夫人未免嘆道︰「當日在舊都,女子笄禮何等熱鬧講究!」

徐夫人開解道︰「時移世易,家人安在就好。莫非娘嫌我等不夠體面?」

于氏諸人皆笑。

到了初一那一日,眾人浩浩蕩蕩去往那邊。徐進之于氏已率家中諸人等在門前,將眾人迎進堂屋。上過一回茶後,準備笄禮。

婢女們端上清水來,張氏洗了手,立于大廳西側。婢女扶了瑾娘姍姍而來,瑾娘穿了蜜合色的對襟並一幅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面凝鵝脂,唇若點櫻,越發襯得一身的柔媚細膩。

瑾娘款款行禮後,婢女將她攙扶坐下。張氏執梳為瑾娘梳發挽髻,張氏手巧,未幾,梳弄了一個嫵媚雲髻。

容娘早已托盤伺立一旁,托盤中有今日瑾娘于氏準備的衣裙褙子,上置發笄。徐夫人取了盤中發笄為瑾娘梳頭加笄,張氏稍稍正笄。有婢女將瑾娘攙扶起來,回房換衣。

待瑾娘再次出來,眾小娘子不由低聲驚呼。卻是玉色繡折枝堆花上襦,配水影紅密織金線合歡花長裙,外罩桃紅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瑾娘本就容貌不俗,如此一穿,更顯嬌艷。徐進之家的幾位小娘子們很是艷羨不已,眼珠子都不晃蕩一下。容娘瞧了,也甚是喜歡,心道真是一個大美人,可惜馬上要出嫁了。

瑾娘朝長輩福禮謝恩。容娘接過于氏備好的托盤,上置一對赤金蝴蝶釵。容娘上前遞與徐夫人。徐夫人取了金釵,斜斜插上瑾娘發髻。

蝴蝶釵栩栩如生,蝶翼輕薄,顫顫欲飛,與美人相得益彰。容娘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金釵,不由細看了兩眼。

瑾娘再次拜謝長輩,老夫人並徐進之于氏教導了幾句,瑾娘答應了。方才與眾姐妹來廝見。

縱各位小娘子也是見慣了各種時新衣裳的,今日瑾娘這一身也亮花了大家的眼。

婉娘與娥娘明年即將及笄,瞅著這一身,心中很有一番別樣滋味。

「姐夫可真是有心人,給阿姐選的釵飾與阿姐十分相襯哩。」婉娘是幾人中較為輕盈者,性格頗為跳月兌自負。

瑾娘眼神輕輕掃過婉娘,拉了容娘的手向她道謝。容娘連呼不必。

「听說姐夫原是作坊里頭學過徒的,莫非這釵便是姐夫親自打的?娥娘,你將來可莫嫌棄商人!」

婉娘此話甚是輕浮!容娘初次見面,印象已是不善,如今听此言更覺此人討厭。

瑾娘氣得臉都紅了︰「你也是咱們徐家的小娘子,怎生如此說話?」

婉娘輕哂︰「我只說姐夫送的釵不錯,阿姐氣甚?」

娥娘也在一旁幫腔︰「是啊,阿姐。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要生氣啊!」

這邊的聲音大了些,長輩們看了過來。因著涉及高家大郎,瑾娘也不能分辨甚,紅著臉不知如何辦?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容娘見此,知瑾娘真是一個溫厚之人,此等人常常被小人拿捏。

那邊老夫人見狀微慍︰

「今日是甚日子,賭氣作甚?」

婉娘與娥娘心中得意,低頭但笑不語。

容娘的黑眼珠子亮了亮,答道︰「婉姐說姐夫在此,阿姐听了心中羞澀哩。」

幾位夫人對視一眼,個人心中明白,也不再理會。

這邊娥娘便朝容娘撇了撇嘴,拉了婉娘便走。

容娘也不理會,剛好樂得清靜。瑾娘便拉了容娘去她房中小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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