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收到杖頭傀儡果然十分開心,當下與玉娘兩人各各選了角色,演繹了一番新版《天女散花》,鬧了許久變扭的小環終于破顏而笑,算是和解。♀
容娘覺得此傀儡甚有意思,便與玉娘勤加練習,好生揣摩了一番角色動作,又配上些好笑話語,選了月色宜人的晚上,專門演給家中諸人欣賞。逗得兩位夫人及張氏長笑不已,直說兩個小娘子演的好,可以去街上擺攤賺幾個銅子花了。
張氏近日身子愈發大起來,因了心中擔憂,情緒便有些低沉。今日容娘兩個一鬧,倒覺心中清曠,很是愉悅。
「這傀儡小人做的如此精致,真是難為那些工匠了。」老夫人拿了一個傀儡仔細端詳,嘆道。
徐夫人看著笑顏如花的兩位小娘子,心中慈愛油然而生。「當日舊都什麼把戲沒有,只是清平到底小了些,玩意兒不多。」又轉而對張氏道︰「這樣精致傀儡是哪家作坊所制?怎從未見過?」
張氏想了想,亦有些迷惑︰「不曾听說街上有做傀儡的,想必是從臨安過來的吧!」
容娘听了便去問七郎儡是從何處得來。七郎只說街上買來,容娘便笑道︰「如此,便托七哥再與我買一套《劈山救母》如何?玉娘說一套不夠玩?」
七郎便呆了,趙東樓已回臨安,他去哪里再去弄一套來?
容娘追問道︰「七哥花了多少錢買的《天女散花》?」
七郎胡亂縐了一個數,容娘便冷笑道︰「七哥撒謊都不眨眼楮了,七斤可說的不是這個數?到底是從何處得來?」轉而嘆道,」家中賬目堆積了許多,怕是要花上幾天才能理得清了。」
此乃*果的威脅,七郎最吃這一套。
「說了你可別生氣。是趙兄給的,說是給你壓驚。」七郎每次受脅迫,心不甘情不願,情緒十分低落。
容娘心中氣急,私相授受可非小事,何況七郎竟然輕易听了那趙東樓的話,親自傳送。容娘轉身便走,七郎在她身後大喊︰「說了不生氣的!」
容娘卻是不理,一路沿著抄手游廊拐進了東邊跨院,不見了。
七郎長嘆一口氣,回頭找七斤狠狠刮了他一頓,郁郁出了門。
張炳才近日也是郁郁寡歡,兩個小廝想盡了辦法,也換不來他的一個笑臉。
桂兒賠笑道︰「郎君,不如今日再去群芳樓?不定又進了些新人,去瞧瞧也行。」
張炳才一腳踢去︰「你是花媽媽的龜兒,天天拉皮條?」
桂兒捂著臉,不敢再言語。
萬兒一把拉過桂兒,將他推搡出門。
張炳才翻了一下眼珠子,萬般無聊。「萬兒,你說那小娘子青天白日,跟著趙東樓徐守平兩個出游,不是粉頭是甚呢?」
萬兒順著他的思路想了想,道︰「莫非是暗娼?也不對,那日她的衣著甚是普通,像是個平常人家的小娘子。」
「平常人家的小娘子……,那樣姿色……,莫非是趙東樓拐了出來?不見他帶回臨安啊?」張炳才歪躺在榻上,目光渙散,神思出游。
「那樣好顏色!那樣黑的眼珠子……,那樣嬌女敕的肌膚……,嘖嘖嘖……」張炳才閉了閉眼,那個嬌俏的小娘子浮現在眼前,栩栩如生,持了銀簪,眼神冰涼……
他心上一冷,猛地從榻上跳了起來。「走,去河邊。」
萬兒領會,這是去私娼寮子了。
不料剛出房門,桂兒便道老爺請郎君過去。原來張炳才張羅了月余,用臨安的關系跟衙門掛上了勾,要奪酒庫的經營。又在城北燒了一把火,順便買了兩處地方,勾起了城中大戶對城北的興趣。這樣手段,卻是張大戶始料未及的。他要好好的歷練歷練這個獨子,好將家業發揚光大。
張大戶長得可謂腦滿腸肥,十分難看。張炳才倒是一表人才,若不看他發狂的樣子,不看他眼中的戾氣。
「大郎,那兩處房屋買賣可辦妥當了?」
張炳才有些不耐:「不必著急。那幾個破落戶又是要安排房子,又是要加價,??碌煤塴n儀業躋壞 ?笥頤揮斜鵂腋依炊?壹業鬧饕狻a?切旒遙?彝諏慫?業那澆牽?簧?疾豢浴!?p>張大戶很是欣慰︰「只要我大郎心里有數便好。」又問道︰「你真覺得城北有利可圖?」
張炳才冷笑兩聲,眼中甚是得意︰「若無利可圖,那徐家和高家賣那許多地方做甚?不是告訴你了,高明達打算把酒庫開在那片?阿爹想想,臨安有酒庫的地兒,哪片不是繁華所在?待我得了酒庫經營權,一年得個成千上萬貫豈非小事一樁!」
張大戶听得巨額利潤,心動不已,立即催促張炳才速去活動。
張炳才應了,出了門便去私娼寮子尋了粉頭游玩去了。
這邊管事卻來稟報張大戶︰「木工活已做完,張木匠在外頭等著結賬哩!統共需付張木匠工錢六貫零兩百文。」
張大戶正盤算酒庫之利,將手擺了擺,道︰「去去,找娘子要去,莫來打攪我!」
那趙氏卻尖聲叫道︰「哪里要這許多!不過是出點氣力,竟要割肉哩!給他算五貫,今兒先給四貫,剩下一貫還要看家伙耐不耐用,若是耐用日後再來支!」
管事十分習慣張府做風,回去便將話原封不動地傳給張思本。張思本氣得肺炸,粗聲辯道:「哪里見過這樣人家,還道是大戶,竟連小戶人家都不如。行情如此,我又無多收,憑甚扣我的工錢?還要抵押,清平縣這樣多人家,斷無這般做法。」
那管事板著臉,無動于衷。「府中向來如此,你若不服,自可去找衙門告狀。只莫在此嚷嚷,讓爺听見,連這四貫都沒有了。」
張思本見主家不露面,管事話又說的滿,情知這戶人家無處講理,只得恨恨去了。
回到家中,恰逢丈人也在,便憤憤不平地將事情講與他听。盧管事听了,皺了眉頭不語。他婆娘听了卻很是憤怒,嚷嚷著要去衙門告狀。
盧管事無言地搖了搖頭。
那婆娘不解︰「難道阿爹就看著咱們吃這個啞巴虧,連哼不能哼一聲?眼見得理在手中,還不敢去辯怎的?這不縱容這等惡人麼?」
張思本也很是不解。
盧管事吃了口茶水,提醒道︰「你去打官司要花費多少?」
張思本夫妻對視一眼,心中估了估,不由氣餒。請人寫訟狀,倒不過花費百來文錢。可進衙門打官司輸了要罰錢,贏了也要交歡喜費1,左右都要貼錢,又要賠上些工時,卻是極不劃算。
盧管事苦笑道︰「且那張大戶最近與縣衙走得極近,你莫自討沒趣!」
張思本知丈人久在徐府當差,當日甚樣人未見過,便是那東京府衙公人也要給幾分面子。如今丈人如此說,便是真無告狀的必要了。然心中卻是如鯁在喉,噎不下那口氣去。
「如此吝嗇,看還有誰肯去他家做事!」
「爛腸子爛肺的破落戶!」這句卻是他婆娘的發泄。
盧管事任由女兒女婿一通痛罵,末了勸道︰「不必心疼,城中盡有去處,錢四處可賺。再說,過的幾月,怕你還要忙不過來哩!」
張思本聞听,暫且壓了心中憤懣,問道︰「莫非城北要動工?我听張大戶家中僕人說,他家也買了那里的地哩!」
這回換盧管事冷笑︰「他家還來搶徐府的事呢,眼皮子淺的,看他怎生成事?」
張炳才父子才不擔心,老的在家中摟了小婦盤算收入,小的攜了粉頭在外游玩,只吩咐了管事去經營生意。
那管事失了監督,便生憊懶,成日在外虛晃一槍,回頭編些故事交差。若有銀錢勾當,能誆的也誆些,能貪的也貪些。那城北的房屋買賣,便回來虛報說加了二十貫,實則不過加了十貫。
然張家未有真心與那群窮人方便,更不要說如徐府般尋地方給他們安置,成日拖著不寫契書,不去衙門立下文書畫押,只想著連這十貫錢都省了去才好。漸漸地那幾戶人家又去尋了原買家,利索辦了交接。待張大戶知道,氣得直跳腳,大罵哪個小婦養的,敢跟張家斗法?其實他自己正經是小婦養的。
張炳才從溫柔鄉中醒來,氣得眼楮都紅了,直拿管事生氣。罵了一通,到底須得自己去收拾殘局。先就往縣衙將徐府與高明達告了,說他們強搶生意!
消息傳到徐府,老夫人勃然大怒,先就將徐夫人罵了一頓。
「我們徐家,怎能自賤身份,與商人攪合在一處?如今是缺了吃少了喝麼?還是我花了你成千上萬貫家財,家中分文不剩?這是自打臉面啊,叫我如何去見大郎和他爹……」
徐夫人挨訓,守平與容娘兩個心中十分難受,卻又不能分辨,只好默默陪了徐夫人站在一處。所幸老夫人並不知曉容娘所行之事,否則怕也不能幸免。
然罵歸罵,事情還是要了結。徐夫人沉了臉色,喚來管事,听管事詳細說了事情經過,知道自家並無不妥。遂命盧管事去縣衙應訴。又細細吩咐守平和容娘,萬萬不可做出些有損家門榮光之事。尤其大郎身為朝廷命官,若一個不慎,被監察御史彈劾,不但家門受辱,恐大郎受累。
守平容娘兩個唯唯听訓,心中惶恐不安。至此方知,世上事務並非如此簡單,些許小事亦可由此及彼,波及他人。大哥在戰場,若因他二人率性之舉,受貶降官在次,惹因家事得大哥心緒不寧,可是武官大忌。
容娘左思右想,又將那日張炳才行事細細捋了一遍,在床上輾轉了一晚,次日便急急的尋了守平,密密謀劃了一番。
守平隨即去往冠帶巷與明遠商議,明遠早已遞了帖子與縣衙主薄,自有一番交代。
原來羅知縣大人亦十分頭疼。這三方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張家有吳尚書做後盾,高家又何嘗沒有?更何況徐府乃世代官宦人家,老節度使下屬如今高位者眾,單單左武大夫他就得罪不起!
這個張家太也會惹事了!
知縣與主薄並師爺商量良久,決定此事只能私了。于是分別找了各家,好言相勸,最好能各退一步,握手言和。
誰知張家很是強硬,定要堂上相見。又私底下打點了若干財禮與衙門眾人,這回卻是無人敢收。官場之上誰不是奸滑似鬼,收了你的卻辦不了事,誰知日後你不給我下絆子?
于是定了日子開堂。
葛崖兒近日很是愜意,離了城北那荒廢之地,搬到城西這塊,仍與舊日熟識作鄰舍。手中也有幾個錢了,置辦了一挑茶擔子,天熱賣涼水,天涼煎熱茶,每日里走街串巷,也賣得一日生活。若是運氣好,還有幾個銅子余錢。婆娘也收拾干淨,去了街上一家腳店當壚賣酒,作了?a糟2,亦有一分收入。
這日,葛崖兒穿街過巷,正欲找個地兒放下挑子歇上一歇,隱約後頭有人喚他,遂放下挑子回頭看去,卻是那張家管事。
1兩次訴訟不勝要罰交稅款,獲勝也要交歡喜稅錢。」《宋會要輯稿》
2有街坊婦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綰危髻,為酒客換湯斟酒,叫做「?a糟」。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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