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桐方才在書房里,還考慮了這事的︰該不該和蘇小姐同床行房事?
于情,容桐對蘇家小姐沒有男女之情。」他心中憂思憂慮,面上愁眉不展。
常蕙心看在眼里,問道︰「你心里有什麼事困擾著麼?」
容桐愁到想笑,心里那些愛戀怎麼講出口!支吾之下,容桐將心底另外一件事,同常蕙心說了。
五月份,皇帝擬修法律,謹督吏治;整頓賦役,規定租役,徭役都以現存戶口為主;且欲改一貫「重農抑商」的傳統,鼓勵商業發展。這幾條法律,擬先在京城內外試驗,皇帝讓宰相蘇錚具體負責的安排和施行。
新法極貼合容桐心願,他當即向蘇錚請命,蘇錚卻壓下容桐的折子,推舉京兆尹周巒全權負責推行新法。蘇錚還特地叮囑容桐,不須插手幫助周巒。容桐不解,詢問意圖。蘇錚告訴容桐,他這是為了鍛煉周巒,希望周巒能**完成任務。
容桐听完,心里很是替周巒感激蘇錚。
出乎容桐的意料,新法的推行遇到阻礙。京中的官吏和京郊的農民紛紛反對新法,周巒卻不是個糾結的人,重阻之下,他強行執行,不願遵循新法者盡數下獄。一時間,奏章像雪片一般飛上朝廷,都是參周巒的。周巒遇硬越硬,反參眾吏「驕縱貪侈,為一己私念,不恤政事」。眼見著周巒得罪的官吏越來越多,新法卻依舊推行得不順利,容桐為周巒擔心,便向蘇錚奏請,希望自己也能參與推行新法,助周巒一臂之力,亦為周巒分憂。
蘇錚把準女婿的奏願再次打了回去。
……
容桐講述完畢,已是雙眉緊鎖,再難舒展。他嘆氣道︰「岳父大人駁回我的請奏,已是半個月前的事了。這半個月來,一川的處境比之前更艱難,我瞧著心焦,岳父卻不肯讓我幫忙。雖說岳父這樣做是為了一川好,但我……」容桐搖頭,愁悶道︰「我十分擔心,僅憑一川一個人,扛不下來。」
常蕙心抿了抿唇,醞釀好詞句,方才道︰「我爹可不是真要幫周大人。相公沒有一雙慧眼,還未將此事看個透徹。」
容桐半傻︰「怎麼這樣說?」他心中本就是愁雲重重,頃刻又添一團疑霧。
「家父此舉,其實是想幫助相公你。」常蕙心徐徐道︰「相公為京兆少尹,周大人為京兆尹,副的始終被正的壓著,出不了頭。」
容桐當即插嘴︰「我跟一川是結義兄弟,談什麼正副?怎麼能把他放到這個位置上想!」
常蕙心瞥了一眼容桐,「你听不听我說話?」
「听。」容桐變得像只兔子一樣乖。
常蕙心這才繼續講︰「古往今來,只要推行新法,一開始肯定是最艱難的,大家都不接受。所以一開始負責推行的那位大人,肯定會引犯眾怒,不得人心。這個惡人,我爹自然會推舉周大人來做。待到非議之聲滿布朝廷,皇帝壓不住了,肯定會象征性地追究周大人的責任。為了平息大家的憤怒,皇帝應該把周大人的職位撤了,但是新法是皇帝意願,還是要繼續執行的……這時候就只能京兆少尹,也就是相公你走馬上任了。皇帝想做明君,勢必顧及民意,對新法進行修改。這時候的新法,應該會退讓溫和了許多,所以相公來推行新修的法令,大家不會對你產生憤怒。相反的,因為有之前強硬的周大人做比較,大家會覺得相公你心善很多,人也好相處,是個好人,你的口碑一下子就上去了。周巒撤職,京兆尹空缺,你很快就能提升正職。」
容桐沉默半響,道︰「這不是讓我踩著一川上位麼?」
常蕙心頷首,「正是這樣。」
容桐搖頭,「岳父大人為了我,初衷是好的。但他不能牽出一川做替罪羊。」容桐伸手握住常蕙心的手︰「娘子。」
常蕙心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警覺道︰「你又要做甚麼?」
容桐目光堅毅,道︰「你是我娘子,夫妻之間無隱瞞。我須告訴你……倘若如你所說,將來真發生一川被撤職,讓我接任的事,我會親請面聖,向陛下奏明岳父大人的私心,希望陛下從明處理政事,對岳父大人和我依律處罰。」容桐言語有力,毫無猶豫躊躇,仿佛換了一個人,果斷道︰「大家為重,小家為次,國家法令不可投機,為官作吏更不可做奸佞行為。就算娘子你恨我、怒我、讓我三思。我也絕對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只要真發生那事,我絕對會向陛下奏明。」
听著容桐的言語,常蕙心的身體逐漸定住,仿若石雕。她心里暗贊︰眼前到真是不可多得的耿直之人。
可惜他忠良梁才,也已卷入洪流,浩蕩不可抗!
常蕙心努力裝出一副為難卻又堅決的樣子,咬牙道︰「我支持相公的舉動。」
容桐震驚,一雙俊眼牢牢注視著常蕙心。
常蕙心心中愧疚,實在是對視不下去了,別過頭去,「大義為先,再則……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只小白兔,跟著兔子一起走。
~
容桐與常蕙心「推心置月復」聊了朝堂之事,自覺對她更坦誠了一步,形如摯友。下半夜,容桐未再起妄念,兩人同榻而眠,相安無事。
夫妻倆早上起來,只有周婆子進房送早餐,不見了春榮。
容桐生疑,向周婆子詢問春容哪去了。周婆子只道春榮不在家,至于去哪了,不知詳情。周婆子一邊說,一邊斜眼看向常蕙心。
常蕙心對上周婆子的目光,心念一動,心尖尖上忽然就繞起周婆子的一個「周」姓。
容桐仍在追問︰「春榮去哪了呢?這大清早的……」容桐側身問常蕙心︰「她出去這事,同你打過招呼了嗎?」
常蕙心垂眼︰「打過招呼了。她年紀也大了,想過自己的生活,我就準許她回家鄉去了。」
容桐並不知道春榮是蘇家家生婢女,還頻頻點頭,問常蕙心︰「你有沒有多給她一點盤纏?這些年她辛苦在你身邊伺候,也不容易。」
「有。」
容桐這才辭別常蕙心,上朝去。
常蕙心則仔細再詢問了周婆子一番,周婆子口風甚緊,什麼也不透露。常蕙心也不逼周婆子,她自己出門,悄悄去附近街邊的店鋪問了一圈,均道未見容府婢女經過。接著,常蕙心尋到值夜打更的老伯,也問了,老伯如實告知︰未見春榮夜間出門。
由此可見,春榮並未踏出容府,但她也不在府中……春榮去哪了呢?
亦或者說,被誰劫去哪了?
常蕙心從府外回來,邊走邊思考,側首一瞟,瞧見容府的刷白的牆。
牆對面就是周巒的府邸。
常蕙心腳尖一踮,躍至牆頭。她的手扒著牆檐,脖子伸長,往周巒府內眺望,很快便發現周巒府中植著一棵大樹,枝、葉、干均發出濃烈的樟腦氣味,掩蓋住其它氣息。
南國樟樹,植在北地,可不奇怪?
常蕙心眯眼往那樟樹底下觀察,發現樹地均是新土,似乎不久前才被人翻動過。
常蕙心已自有了計較。
~
七月初五,天氣悶熱,烏雲滿天,雨卻遲遲下不下來。
常蕙心想著,容桐上朝穿了厚實的官服,肯定會悶出一身汗,身體也會發熱。常蕙心就給容桐做了一大缸酸梅湯,等他下朝回來喝。
誰知過了往日到家的點,容桐仍未還家。常蕙心出到門口去望,也沒瞧見容桐的身影。她心里咯 一下︰十之七八,是周巒被撤職了,容桐早朝過後,留下來與皇帝詳談。然後……
常蕙心沒再繼續想下去,時不待人,她簡單收拾了下,命僕從駕車,向蘇家駛去。
小.姐突然還家,蘇家家僕居感到奇怪,但沒人敢異議,門童立刻稟報蘇錚。不一會兒,就有家僕引常蕙心去同蘇錚見面。
這次蘇錚見自家女兒的地點,不是在正堂,而是偏苑一隅的荷花亭上。
荷葉濃綠茂盛,葉角接著葉角,將整座池塘遮得嚴嚴實實,半點綠水也不露出來。
蘇錚遣散左右,只留常蕙心一人。
常蕙心站著,蘇錚坐著,他指一指旁邊的石凳,道︰「坐。」
常蕙心身體剛觸及凳面,就瞧見蘇錚猛一捶桌子︰「吃里扒外的東西!為著個義姓兄弟,甘願往死里構陷我這個岳父!容琴父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出嫁從夫,你這趟回來,如果是要幫著男人氣自己爹爹,就不必講了!」
常蕙心沉默不語,任由蘇錚發怒,待他氣消,方才垂首溫聲道︰「爹爹你想到哪去了。十五載父女情誼,遠比一月夫妻情深厚,我肯定是向著爹爹你的。」
蘇錚自己也覺得罵女兒罵凶了,甚是惱悔。蘇錚語氣放柔︰「那你這趟回來,是為什麼?給那臭姓容的求情麼?」
常蕙心仍就低著頭︰「女兒這趟回來,有兩件事要向爹爹講。第一件事,的確是為琴父求情。」
蘇錚沉吟,半響問︰「容小子將事情全都給你講了?」
「講了。他說散朝後,單獨留下來,向陛下講了一些對爹爹不利的話。」
蘇錚猛地又敲了桌子︰「單獨留下來?可惡容桐,竟敢騙我女兒。虞兒啊,他哪里是單獨留下來,要是他真是私下向陛下稟的,我能這麼氣麼?他是直接在朝堂上稟的!文武百官百余人,正好今日還有三位外邦使節,全都在場,他就那麼怒斥本官‘抑一人而揚另一人,徇私弄權,謀求私利’,這讓本官顏面何存啊……史吏就當著本官的面把這事記下來。」蘇錚氣到炸肺,以手指天︰「謀求私利?我不過想助女婿升官,為了我女兒將來能過得更好,呵呵,到被女婿反捅了一刀。」
「爹爹息怒。」常蕙心突然跪下來,道︰「相公他也是被逼的!相公是個明白人,娶我之後,自知已入蘇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何況成親之後我們夫妻和睦,相公的心早就牢系在蘇門一脈,倘若不是有人以我們倆,還有爹爹的性命相逼,相公又怎會做出這種斷自己手足,讓仇者快的傻事?」常蕙心已是泣聲︰「相公心中,早已將爹爹當做親父親一樣看待,他發許下心願,要贍養你後半生。若不是刀架頸上,相公怎麼可能傷您!更何況,爹爹官場上這樣做,也是為了相公好,相公在朝廷上把臉皮撕破了,他自己也不會好到哪去……舍利又不討好,哪有人那麼愚蠢。」
蘇錚沉寂。良久,他幽幽問道︰「是誰逼你們的?周巒?」
「不是。」常蕙心抬頭直視蘇錚,她已是滿面淚痕︰「是陛下!」
蘇錚月兌口而出︰「陛下怎麼可能突然要整治我?」
常蕙心拼命搖頭,苦得梨花帶雨︰「我和相公也不知道為什麼。陛下私面相公,讓他朝上狠參爹爹,毀掉爹爹的名聲。相公不肯,陛下就威脅說,只有這樣做,才能保全爹爹的性命,不然爹爹就要性命不保……」
蘇錚瞧見女兒哭得這麼傷心,心痛之下,漸漸信了。蘇錚轉念記起,最近這一個月來,謝景偶爾掃來的目光,隱隱總存了殺意。以前,蘇錚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現在回過神來,的確不錯。
蘇錚不禁打了個寒顫,後背發涼。蘇錚將拇指、食指與中指捏住,想不太明白︰他小心翼翼為官,戰戰兢兢伴君,從來沒有惹怒君王的地方,謝景怎麼突然就想殺他了呢?
蘇錚情不自禁呢喃道︰「莫名其妙啊……」
「還有什麼莫名其妙的!」雄渾的男聲響起,帶著滾滾抑制不住的怒氣,碩大的荷葉被人粗暴撥開,荷花被連睫壓下,頃刻摧毀。原來,荷葉底下藏著一葉小舟,一個中年男人正敞胸露懷,醉躺舟上,將方才常蕙心同蘇錚的對話盡數听清。
常蕙心之前回門時見過這位中年男人,他是皇後的二哥,曾經赤手生擒偽帝的虎將蘇鐘。而今放.浪形骸,不曾模樣。
蘇錚似乎早知道蘇鐘藏在荷葉底下偷听,蘇錚瞟了一眼蘇鐘,沉著臉道︰「先把你的衣裳系起來。」
蘇鐘雙手發顫系了衣衫,搖搖擺擺站起來,仰頭淒厲一笑︰「錚弟,我們反了吧!」
白光閃電,就在這時劈下,陰灰的天穹添出道道蒼白色彩。暴雨傾盆而下,如珠如瀑打在荷葉上,船內頃刻間壘起積水,蘇鐘衣衫透濕,轟轟雷鳴,掩蓋住他駭人言語︰「我們手上攥著謝麗光的把柄,辭官裝傻他也不會放過我們,只有把我們全滅口了,他才放心。生怕他那賣國求榮的惡行,會公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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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夫人府。
曾微和一面嬉笑,一面用腳踢謝濟的靴子︰「走開,走開。外頭雷轟轟下著暴雨呢,你也不怕淋著生病。」曾微和收回腳,玉足上滴滴水珠,都是從謝濟的靴子上帶沾來的。曾微和揚起眉一眺,瞧見謝濟靴子透濕。她再往上瞧,謝濟的衣衫浸水狀若透明,全緊緊貼在身上,發絲粘在面頰上。
曾微和悠悠站起身,起腳,踩在謝濟腳背上。她踮著腳,仰起頭問他︰「說吧,這麼大的雨,你寧願淋成落湯雞也要跑來,是有什麼事?」
謝濟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捧出來一盤荔枝,笑呵呵巴結曾微和︰「冰鎮荔枝,千里迢迢剛運來的。路上爛了許多,就剩下這麼一盤。父皇舍不得吃賞給給母後,母後也舍不得吃給我,我巴巴就端來給你了。」
曾微和大笑︰「痛快!」她伸手模模謝濟的臉,嬌軟玉手再往下滑,在謝濟胸前打轉︰「我就跟這荔枝皮一樣,馬上就要皺皺巴巴,臉皮發紅,成個老婆子……還值得你這麼討好麼?」
「值得,當然值得!」謝濟毫不猶豫道。他小時候听聞姨媽曾微和的事跡,恍聞傳說,心馳神往。後來見著了曾微和,謝濟對她的崇拜羨慕就變成了愛戀。
謝濟低頭,臉往曾微和臉頰上貼,道︰「我就喜歡荔枝。」他就是喜歡曾微和,誰敢不允許?他還要立她做太子妃,長長久久光明正大的喜歡她!
謝濟一手攬著曾微和的腰,一手端著荔枝,抱著她彎腰。謝濟先將荔枝放穩在地上,接著手就開始不安分,直接往曾微和裙下探,那里有誘他沉迷流連之處。謝濟的唇挨上曾微和唇角,不紊灼亂的氣息全噴在她臉上,「我最好吃荔枝,剝了皮,里頭白肉香甜……」
曾微和抓住謝濟的手,不讓他動,「別動!」
謝濟手被按住,唇舌便在曾微和的肌.膚上細細的舌忝,輾轉來到胸前,舌尖將她胸尖櫻.核勾上一勾。曾微和身子一顫,謝濟趁機探手,指上戳了黏黏晶瑩出來。謝濟將指頭展示給曾微和看,笑道︰「還是姨媽教我的,指頭濕了,就是姨媽想要了……」
曾微和敲給謝濟一個栗子︰「我告訴我你的,我有身孕了你不能再動,你怎麼都沒听進去!」
「听進去了,听進去了。」謝濟摟著曾微和,向她賠禮︰「我知道我要當爹了,那我再忍忍。微和,再過一兩個月,等你肚子大了,我們再弄,就不會傷害我們的孩子了。」
曾微和的胳膊掛在謝濟脖子上,「亂七八糟的,都是誰交給你的。」
「御醫說的。」
曾微和慕然松開謝濟,冷眼看他︰「你跟御醫說了?」
謝濟搖頭,目前他還不敢向父皇母後挑明實情。謝濟道︰「御醫是對父皇說的。前段時間,蔡修儀還懷著的時候,父皇詢問御醫什麼時候能招幸她,且不影響月復中嬰兒,被我听到了。」就默默記下了。
曾微和重新摟住謝濟,「你弟弟才後娘肚子里掉了一個月,你就沒心肝說這話,讓你父皇听到,還不氣炸?」
謝濟伸手,取了一粒荔枝剝給曾微和吃,口中道︰「父皇他听不到。」
謝濟剝了兩、三粒荔枝,曾微和就開始哄他回去。謝濟不肯,曾微和便素手也剝了一粒荔枝,嘴對嘴喂給他吃。謝濟心滿意足,這才甘願被曾微和送走了。
曾微和將謝濟送出偏門,轉身立馬止了笑意。她匆匆趕回房間,緊鎖房門後,方才拉開玄關暗門。
周巒盤膝坐在暗門內,曾微和俯身向他下拜︰「主公息怒。屬下未算到太子會驟然造訪,讓主公藏于暗室,听污言碎語,受委屈了。」
周巒輕道︰「沒事,我坐在這里,也正好靜一靜。」周巒面色平靜,對曾微和道︰「師娘,我們繼續商量正事吧。」
曾微和端起剩下的半盤荔枝,問道︰「主公您要不要吃荔枝?」
周巒搖頭︰「我從小就不能吃這東西,一吃就上火,嗓子疼。」周巒淡淡看了曾微和一眼,道︰「你要是吃不下,就找個理由,分給謝遂志常蕙心他們,也嘗嘗吧!」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沒碼完,放到這章一起更了。所以是滿滿七千字~